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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第1574节

想到这里,他的主意已定,脑子里转了几个圈,已经有了一篇腹稿,故意叹了一声道:“刘管事你看事的确老到!不瞒您说,家里过去的确有份小小的家业,虽然算不上富贵,也是吃喝不愁。只是父母走得走早……”当下涕泪横流的编造了一番浪荡子弟败光家业,不得不飘零海上谋生的传统故事。

这种故事虽然老套,但是在当时是不乏其例的,即使编起来也容易很圆满。林铭还有一个优势,他在佛山是“伏地虫”,对当地的情况极其熟悉,很容易找到有类似故事的人家,他选择事迹的这一家,少爷落魄之后已经死在广州――别人不知道,林铭可是知道的。

他当即把这家人家的事情掐头去尾的安在自己身上,说到动情处,还假意擦泪以示声泪俱下。如此一来,就算是刘管事这样的老江湖也被他蒙了过去,见他伤心,刘管事还解劝了他几句。

“原本我看你能写会算,想留你在船上做个文案先生。不过你既然想去临高投髡,我也就不提了。”刘管事说道,“听说澳洲人那里很有活路,多少过不得的人都去那里寻生路,如今过得都不错,你年轻又识字,只要肯干活,将来定能受重用。”

“多谢刘管事宽慰。我现在哪里还敢想这些。听说临高那边澳洲人用工多,只要肯卖力气都有饭吃,这才想去临高的。我只想着能太太平平到临高,有份工做,有屋住,脚踏实地的能挣一碗饭吃就好。这船上的活计,我真心做不来呀。”

近代之前的航海即无天气预报,也没有气象雷达、气压计;航海图即不完善,又有海盗出没……航行毫无安全性可言,出海就是铤而走险。一般百姓不是走投无路的人,谁也不愿意上船去谋生。林铭这番表白合情合理。完全符合他破落户子弟的身份。

“你这是谦逊过头了,”刘管事喝了几口,脸色微酡,“你大约还不知道,像你这般能写会算的,到的临高只要愿意剃发投髡,都能混上个‘干部’做做――大约就是澳洲人的‘吏’了吧。多少不论,先能吃上一份皇粮,你说这样的好处,大明可有?”

林铭一怔,心道我还真不知道髡贼这么“求贤若渴”,不过这么一来,自己的谋算又距离成功近了一步。赶紧赔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发这事太大了,纵然不剃发,大约去挣口饭也容易……”

刘管事点点头:“后生仔孝心可嘉。我这老头儿就不多说什么了。去临高好好过日子便是。我是老啦,在老爷这里待了一辈子,待惯了走不动了,要再年轻个十岁二十岁的,也投到澳洲人手下去谋个前程。”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吃罢晚饭,林铭将食具收拾干净,回到舱中。刘管事早就摆下棋局,二人你来我往的杀了几局。林铭在百户所里平时无所事事,为了排遣无聊各种消遣玩意无一不精,棋艺堪称精湛,他知道这条船和髡贼颇有渊源,刘管事等人又多次去过临高,是个绝好的了解髡贼内情的渠道,便有意控制好棋力,二人你来我往的厮杀的难解难分,勾得一直横扫全船的刘管事大呼过瘾,二人边下棋边聊天,林铭便乘机了解了不少临高的事情。(未完待续)

三百一十节 移民

一路太平无事,东山居号离开高雄前往上海,在上海卖去一部分货物,又购入大量棉布和粮食,然后前往龙口,在龙口卖掉之后胡再掉头返航,期间又停靠几个港口,最终来到临高博铺港的时候已经是1634年的一月底了。

林铭虽然这几年来对临高念念不忘,时刻注意搜集临高的消息,但是这还是第一回来临高。站在甲板上,看到港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伸入海中宽阔如大街一般的石栈桥、高大的吊车、在轨道上冒烟喷火拉着车厢跑着的“自动车”……最后还有髡贼的“大铁船”,他原本以为这些东西已经不会让他有太多的惊诧――这几年他已经听太多的人说过这些只能托词于“鬼神之力”的奇迹,而且他自己也偷偷到广州大世界的工地附近窥探过,多少看到过类似的东西。然而当髡贼统治下的港口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的呼吸一下屏住了,眼前的场景,完全是一个超越他理解范围的世界。

大大小小的烟囱向空中喷吐着黑烟,白色的蒸汽随着低沉的铁器撞击声喷吐着,弥漫在码头上空,犹如一层淡淡的云雾,各种吊车、管道、轨道交错纵横,哨子和汽笛尖锐的呼啸着,此起彼伏。

“简直就是到了狮驼国一般,群魔乱舞!”林铭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港湾内停满了船只,东山居号是悬挂有临高航行旗的,并非第一次来港,纲首已经是熟门熟路,很快就联络上一艘拖船。将东山居号牵引到泊位上停靠。

船刚停稳,一艘小艇已经冒着黑烟向东山居号驶来,船上几个都穿着髡贼的公服――林铭知道这叫“制服”,凡是髡贼手下“做公的”都穿这个。他们到船上来是例行公事,不过也是自己的第一关考验。

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潜入临高寻找小姨子搜集情报就是一句空话。自己还是乘早打道回府。

刘德山和陈华民带着船上主要管事已经在甲板上迎候,林铭装着在桅杆旁埋头做事,偷眼瞧着甲板上的动静。

只见小艇上的髡贼上得船来,果然如传言所说,个个髡发如和尚一般,大约觉得光着头不雅。所以“做公的”人人都戴着一顶帽子,有用藤编的如同覆汤盆一般的,也有简单的布帽子,在额头前还伸出一个长长的帽檐来。在林铭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身上的衣服也是紧绷绷的,腰里还束着腰带。看得出“公服”全是布料缝制。全是一色的不但没有丝绸之类,别说补子,连起码的纹饰都没有――比衙门口站班的公人都不如,好歹他们帽子上还装饰着一根鸟翎。要说装饰,勉强说得上就是他们领子上彩色的小布片和胸口一排缝上去的数字――林铭知道那叫阿拉伯数字,数字下面还有二个汉字:“港务”。

至于那腰带,虽然是皮得,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毛皮。只是根普通的牛皮而已。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穷气来,不过腰带上那个三角形的皮套子里露出黑色的弯把,倒是很威风。林铭知道那里面装得是髡贼的“转轮自生手铳”。最是厉害不过的军国利器。

这般厉害的火器,居然几个小小的“做公的”就悬在腰上,这髡贼还真是豪奢。林铭想到自打去百户所当差起,朝廷发给的军器就是不堪使用的,领到手的刀剑钢口如何,有的刀柄和刀刃都没装牢。稍一磕碰就会分家。还不如百户所里库存的几十年前的东西好用。佛山这地方还好说:太平世界,就算有些山匪海贼大多也用不着锦衣卫出马。偶然出去办差也用不着动刀动枪,倒是北面的弟兄。都诉苦说要出去办差都得自个买武器,不然遇上拼命的时候非出篓子不可。

正在感慨,耳畔飘来船主和髡贼的几句对谈:

“……船上有移民吗?”

“没有,都是我自个的伙计。”这是陈华民的声音。

忽然刘管事的声音插了进来:“有啊,有一个,那个在大员上船的后生仔不是说要在临高谋个出路吗?”

林铭知道这是说到自己了,不由暗暗叫苦,他原本是打算悄悄的下船,再混入人群之中悄悄留下,减少没想到给刘管事直接捅了出去。

心中暗骂:“老不死”,却不敢乱动,依然是自顾自的做事,继续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既然有移民,叫他来登记一下吧。这几天就安排他下船检疫。”

“是,我这就叫他。”刘管事说着拉起喉咙,“后生仔!后生仔!”

林铭自然不能装耳聋,只得做出一番懵懂的摸样,赶紧跑了过来:

“刘管事,您叫我?”

“后生仔,你不是要来临高谋个出路吗?快在这几位手里登记一下吧,登记上了就算是移民啦。澳洲人管吃管住呢。”刘管事笑眯眯的说道。

“这个……”林铭暗暗叫苦,他已经知道髡贼的套路,真要登记上了,下一步就是进什么“敬化营”,剃光了脑袋洗澡掰开屁股看菊花,少不得还得在里面“坐牢”一个多月。起码也有二三个月没有行动自由,这如何使得?再说剃光了头发,自己还怎么回佛山去,那不成了投髡的铁证了!

他赶紧满脸堆笑道:“各位老爷明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的不敢剃发,只想在临高谋个生计……”

髡贼中有一个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咱们元老院不逼人剃头。只是你不肯剃头,即从不了军又招不了工。我看你说话文绉绉的,大约是个读书人吧……”

刘管事插话道:“总爷您眼光老到:这后生仔饱读诗书,能写会算,还下得一手好棋呢。”

港务点点头:“你是读书人,有文化的,到我们这里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当个干部,何必为了几根头发去卖苦力,当小贩?划不来啊!”

林铭做工十足,擦着眼睛道:“总爷是好心,小的也明白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只是小的不敢违了圣人教诲,小的父母双亲早亡,请总爷成全小的一片孝心……”说着还呜呜哭了起来。

他说得至诚,倒也打动了对方,港务摆手道:“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既然你孝心可嘉不愿剃头,不剃就是了,反正咱们这里都是自愿的。我只是觉的可惜了。”

林铭赶紧低下头道:“多谢总爷成全小的孝心!”

“不过即使你不愿意剃发,也得登记领证,不然不能在临高谋生。”港务说着打开夹子,取出一支羽毛笔来,“你先登记下,姓名?”

“林珉。”

“年龄……”

港务大概询问了下他的姓名、年龄、籍贯和从何地来等问题,一一登记之后又叫他按了指纹,最后撕下一张纸片来交给他:

“检疫隔离期结束之后,三天之内到海关大楼――”他说着朝着港湾边高耸的钟楼一指,“入境登记处去登记领证,记得一定要按时去!”

“是,是,小的明白。”

林铭点头哈腰的说着接过来一看上面印着“临时身份证办理单”,下面都是印好的格式:一串阿拉伯数字,上面已经填写了他的名字,还开列了乘哪艘船来等信息。从骑缝一个大大的官印看得出这是上下联的,上联必然是留在髡贼的所谓“港务”手里了。

处理完移民事务,港务又一一查验了船上的武器、火药,看是否已经封赏,按照货单抽检了货物。临高虽然有海关,执行的关税很低,许多货物都是零关税,所以查验走私并不严格。查验之后,少不了又有打药水消毒的例行公事,不过东山居航经的港口最近都没有疫病爆发的报告,检疫流程也较为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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