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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第813节

临高修会的吴院长和白司铎亲自来在教堂门前迎候。他们的身后是本地的修士们。他们黝黑的面孔流露出的虔诚让金立阁感到十分的高兴。

澳洲教会的热情使得已经在检疫营里受够惊吓的金立阁神父感到受宠若惊。步入教堂以后,他就只顾得上惊讶和赞叹了。从墙壁上一个个用铸铁架子支撑的玻璃罩子里,明亮的火焰将不大的内堂映照得光华灿烂。即使圣体节时点满了蜡烛的佛罗伦萨大教堂也难以如此通明透亮。

一群穿着黑白制服,胸前挂着十字架的可爱孩子们正在祭坛前歌唱着赞美主的诗篇。小提琴、羽管键琴伴奏的旋律流水般回荡在教堂中。金立阁神父感到万分激动和惊异,赞颂天主的乐声是如此和谐而撼人心魄,可是在教堂里却看不见一支乐队,一个乐手。他想起陆若华神父介绍的澳洲人的种种神奇的技术:他们能把所有的乐器装进一个金属与木材制作的盒子中,在里边演奏出复杂瑰丽的乐曲。接着管风琴的声音又加入进来,那庄严的吼声充满了整个教堂。风琴声愈发扩大,越来越深沉,变成了隆隆的雷霆,压倒了一切声音。而后蓦地化为天上的乐章,宛如少女尖细的歌声,高高地浮荡在拱顶下面,最后又变为深沉的吼声与雷鸣,寂静下去。雷霆般的轰鸣在拱顶下面还拖着袅袅不绝的余韵。金立阁神父半张着嘴,被这庄严的圣乐所震撼。

这时候,一个清冽高亢的女声唱起了一首无伴奏的圣歌。judy collins演唱的《amazing grace》。唱诗班的孩童们用童音和着声,清冽缓慢的节奏从教堂的深处缓缓升起,向着园穹上缓缓升起。教士们不由得划着十字。

在这庄严的触及灵魂的音乐中,他看见一众虔诚的信徒已经匍匐在地面上,最前边的一名信徒甚至激动地去吻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的脚,煤气灯的火光照出他在地上拉长的影子。金立阁发现那个人居然就是他的随员魏斯?兰度。

金立阁神父不由得再度赞颂主的奇迹降临。赞颂主的神圣声音显然已经驱逐了附在那人身上的魔鬼,让这个半疯的兵痞重新成为圣父恭顺的仆人。重新聆听到天父声音的魏斯?兰度显然非常激动,他要求在这所教堂里忏悔自己的深重的罪孽。

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让众人有些意外。耶稣会的教士们却很兴奋。没有什么比一个堕落的人重新回到教会的怀抱更能让人感到快乐了。

白多禄很不情愿地走进吴石芒专用的一间告解室。作为一名有良心的青年神父,他很不愿意同时扮演告密者的角色。他知道这间封闭的告解室里装着一个麦克风。录音机里的磁带每天都由专人取走送到政保机关监听室去。

一声咳嗽,然后是一阵很响的擤鼻涕的声音。白多禄知道那个奇怪的人已经坐在了对面。

“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要向主……”

“我需要见你们的文会长,”对面的白人却忽然用磕磕巴巴的广东白话说,间或夹上几个英语单词:“你们的处境不太妙。广东的海盗首领刘,正准备与东印度的荷兰舰队联合起来摧毁你们的船队,然后进攻港口,洗劫临高。”

如果临高的炼狱就是检疫营的牢房,那么金立阁神父一定认为临高修院就是天堂。至于临高的地狱在哪里,神父想都不愿去想。可是他也听说澳洲人在临高设置了一个被称作“劳改营”的监狱,有幸从那里回来的人对神父们关于地狱的虚无缥缈的说教都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临高教会对这个地狱却有着浓厚的兴趣,教士们经常会去那里为可怜的犯人们布道。陆若华神父也经常会去。

临高教会似乎对挽救世俗的“罪人”有着特殊的兴趣。金立阁神父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

现在,金立阁神父坐在宽敞明亮的书房桌子前――陆若华神父已经慷慨地将自己在修院里的住处让了出来。他不用对此感到歉疚――一栋修会所有得二层楼房正在施工中,临高修会在不断的扩大他们的建筑面积,容纳愈来愈大的教团。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临高修会都在一片欣欣向荣之中。金立阁在第一个周日做了一次弥撒和布道之后,就充分感到了本地教会的繁荣。他不由得为自己能到这样一个地方来扩大天主的羊群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一位老年的修女恭恭敬敬的来到书房里,她那布满皱纹的黝黑面孔满是尊敬,小心翼翼的从他面前的桌子上收拾了餐具。神父刚刚享受完一顿在临高的炎炎午后倍觉美味的果汁冰糕和冰镇格瓦斯。

他忽然对自己沉湎于美食享受的举动感到有些羞愧,这种感觉在他想到自己的随员的时刻显得尤为强烈。

从魏斯?兰度这个来历不明的兵痞身上焕发出来的狂热,饶是金立阁神父这样见多识广学问渊博的人都为之咋舌。也许认为面对澳洲神父的那场漫长的忏悔不足以清扫罪恶,魏斯坚决地留在东门教堂里过起了苦修的生活。他剪短头发,穿一件粗布衬衫,每天靠几个米饼和清水果腹。他甚至不愿意住在房间里,干脆住到了教堂的钟楼上,

第一百四十一节 受审

第一百四十一节 受审

按照魏斯的说法,住在钟楼上是为了每天“聆听着上帝的钟声赎罪”。不过当金立阁神父满怀着敬佩来探望自己的随员时,他发现这个半道出家的苦修士的处境不太妙。

“我的孩子!”特里格神父惊惶地抓住魏斯?兰度颤抖着伸过来的手,这只原来像铁钳一样的手现在显得如此绵软无力,冷冰冰地浸透了汗水,“你怎么啦,你这是病了吗?”

魏斯摇了摇头,汗珠一滴一滴从灰白色的脸上淌下:“只是旧病发作罢了,一些旧伤口疼得厉害。神父,您知道我对异教徒打过仗,受过伤。”

他坐在钟楼里的一张草席上,背靠着一堆杂物,说话的声音又低又急,几个字音咬得含混不清,显然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魏斯闭上了眼睛,吻了一下神父递过来的十字架,又仰靠在草席上,急促地喘着气。金立阁感到很为难,陆若华神父精通医术在澳门都远近闻名,可是已经下乡传播福音去了。他决定去修院里请那两位澳洲神父来帮忙。

金立阁神父所不知道的是,当他的脚步声刚从楼梯上消失,魏斯的一切病症都不见了。他敏捷地从草席上窜起来,靠到钟楼的百叶窗边上,教堂门口的盯梢者并没有跟着金立阁离开。是时候离开这个钟楼了,魏斯觉得他在这个东门市最高的地方已经看够了想看的东西,他甚至看到过一次海兵队的***练。

第二天,金立阁神父从临高修院的吴院长那里得知,他的随员已经安置妥善,送进了百仞城总医院。神父前去医院探视时,魏斯一个人住在一间病房里,虽然看起来很虚弱,精神却已经好了很多。特里格神父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就感觉不太舒服,病房虽然墙面雪白,整洁明亮,但是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药水怪味,而且窗台上还装着铁栅栏,勾起了神父对检疫营的不愉快回忆。

陪同而来的吴院长转述了澳洲医生的诊断:魏斯?兰度先生的病况很严重,病根是多年累积下的,要彻底治愈的话,需要在临高休养半年甚至更长一段时间。

兰度本身不是神职人员,而且会长大人指派他担任随员的时候也没有交待过到底要派这个兵痞什么用处。从这点来说,他兰度愿意在临高的医院待多久对金立阁神父的传教事业来说都没关系。神父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兰度之所以会忽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大约是就要受到天主的召唤了。

“我的孩子,你确定不需要为你做圣油礼吗?”他关切的问着躺在病床上的兰度。

兰度喘息着说道:“不,谢谢,神父。我觉得我还有机会为天主效力……”

他默默的躺在床上,这间病房非常的安静。兰度什么也不想――他已经亮出了自己的牌就看中国人怎么来应对了。

他还有最后的王牌,但是这得看中国人是不是稀罕这张王牌。毕竟他们握着满把的好牌。

我的货还是有需求的。他想。他注意到大多数土著人员使用的全是一种使用火帽的前膛步枪,而保卫人员使用的手枪也透露出一种土法上马的味道。更不用说兰度见到的士兵们***练的前膛大炮了。

临高的中国人,缺少现代化的武器。正如他们在港口只有那一艘货轮,其他全是帆船一样。由此可见,他们没法源源不断的从另一个时空获取增援,只能完全依靠自己来制造一切。

不管他们能制造什么,临高的中国人的工业水准看来并没有超越20世纪。兰度虽然对科学技术之类一窍不通,但是起码知道20世纪是能制造后装枪支和金属定装弹的。这样的话,他的自动步枪和机关枪对他们就会有极大的诱惑力。

当魏斯?兰度在四名武装人员的保护下秘密离开病房的时候,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将要见到的那些人将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者。他并不在乎这一点,命运已经给他制造了太多的惊奇。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今天晚上在脑门上收获一颗9毫米弹头,那也比被狂信徒们钉在十字架上烧烤好过许多。

押送他的武装特工和“护送”主教一行离开检疫营的安全人员有明显的区别,领头的那个虽然长了一张东方人的面孔,身高却与魏斯差不多。其余的几个也都显得彪悍魁梧,一望而知是精锐的军人。大概因为执行的不是监视任务,他们的枪套直接挂在腰带上,露出了方头方脑的glock手枪――这绝对不是巴基斯坦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作坊里的产品。兰度忽然意识到,他的等级已经大大提升了。

沿着一条隐蔽的过道来到医院的后门外,夜已经深了,虽然街灯明亮,但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两辆吉普车静静地停在那里。魏斯被特工们挟持着上了前一辆车。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见第二辆车里坐着四个头戴钢盔,手持自动武器的士兵,车顶上架着一支轻机枪。虽然只是瞥了一眼,魏斯还是认出那是一支经过改造的塞尔维亚m77b1自动步枪。

魏斯坐在后排的车座上,被两名武装特工夹在当中。一路上,他强忍住转回头向后看的***。三年来这是他头一次享受乘坐汽车的服务,要是搞得不好的话,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魏斯知道主动向临高的中国人示好的策略是在行险,而刚才的发现就如同在他心里引爆了一枚炸弹。不管是中国还是法国政府都不可能给自己的军队装备那种少见的步枪。如果是中国人找到了那条船,一旦他们觉得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却又存在危险性,或许会用最简单的方式打发自己去见上帝。但是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在国王倒下之前,他还没彻底输掉这盘棋。

吉普车哧地一声刹住了,让沉浸在思考中的魏斯吃了一惊。汽车已经开出了灯火辉煌的东门市附近的繁华城区,转向公路边的一条小路。小路的路口架设着横杆。岗楼、铁丝网、哨兵一应俱全。吉普车通过的时候没有检查证件。直到他们来到黑乎乎的一排院落前。司机*摇下车窗,和哨兵说了几句话。检查过证件后,吉普车开进大门,停在一排房屋前。魏斯刚走出车门,一片雪亮的灯光直刺在眼前,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第二辆吉普一直紧跟在后边,现在打开大灯,正对着他们。毫无疑问,对准他的不仅仅是两只车灯,还有架在车顶上的轻机枪。

魏斯什么也没有看清,几只手推着他走进一幢房屋。他跌跌撞撞地穿过一条走廊,一直被***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几条胳膊把他按到房间中的一把椅子里。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才能适应光亮的变化。他逐渐看清了这是一个刷着白灰的光坯房间,除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没有任何电器设备。高高的窗子上焊着铁条。而他坐着的这把宽大的铸铁椅子直接固定在水泥地面上。这是一种专门用来审问的椅子,扶手和椅腿上都有专门扣住链条的环节。一张长方形条桌放在面前近两米远的地方,后面是两扇紧闭的大门。

正当他仔细端详审讯室里少的可怜的陈设,想从其中找出点有价值的信息的时候。面前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几个人鱼贯而入。他们没有穿着统一的制服,而是各着便装。让魏斯感到稍稍诧异的是,在几个显而易见的中国人之间,有一个身材高挑的白种女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即干练又漂亮――是典型的现代西方女性。她穿着一件这里的中国人和土著都穿得灰布制的“毛式服装”。冷冰冰的脸上透出一副仿佛是“总算逮到你了”的神气,让魏斯想起曾与之打过交道的联邦政府执法官员。

“魏斯?兰度先生,你终于来到这里了。”

兰度表示投降的举起了双手:“这是上帝的旨意。”他决定尽可能的表现得坦诚。

萨琳娜饶有兴趣地望着坐在刑讯椅上的那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男人。对方却向她显露出欢快的、孩子般的微笑,这肯定以前迷倒过不少姑娘――但是那双棕色的眼睛仍然保持着冷漠和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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