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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寡头1991 第440节

从抚远到哈巴罗夫斯克的这道边检站上,负责关防的中俄士兵都是老人了,出于某种特定的原因,远东方面近三年来都没有对关卡上的守备部队做人事更换,而对面的中方关卡同样如此,因而,郭氏兄弟这一路走过来,尽管没有出示任何证件,可也没人上去阻拦他们,毫无疑问,他们算得上是两边关卡的“熟人”了。

说实话,自从郭氏崛起以来,郭守云除了有限几次的回国机会之外,抚远的地头,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踏上过了,在他的眼里,这个中俄边境上的小城,这段时间以来显然发展的不错,鳞次栉比的白色楼群、宽敞且四通八达的公路尽显眼前,仅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国内改革开放所带来的巨大变化。

走出边检站的公路允线区域,兄弟俩谢绝了中方边检方面为他们安排的专车,自己在路边找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悠哉游哉的逛进了抚远县城。

郭守云万万想不到,守成口中所说的好地方,竟然是一家看上去毫不起眼,名为“焦家风味馆”的野菜馆,按照弟弟的介绍,这里面能够吃到的东西,基本上全都是野菜,比如说曲麦菜抹酱,马齿笕蒸饺,苦菜合子,榆钱菜团等等等等。作为一个转世而来的诈骗犯,郭守云可没吃过这些东西,毕竟在他转生的时候,郭氏兄妹的生活条件已经转好,可是作为一个六十年代出生的赤贫农,守成小的时候可没少吃这些东西,虽然说他没有经历过“低指标,瓜菜代”的年月,可野菜团子之类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一段既苦涩又甜美的人生记忆。

“我说守成啊,这就是你说的经典怀旧?”坐在野菜馆的厅堂角落里,郭守云四处打量着这家内部装潢还没有达到“脱贫”水准的小餐馆,好半晌之后,才哭笑不得地说道,“这,这怀旧怀的似乎也有些过了,难道你打算请大哥吃上一餐野菜,来个彻头彻尾的忆苦思甜?”

守成笑了笑,没有直接说什么,他招来一名餐馆的服务生,要了一份菜单,简单的翻开几页之后,将它摆放在大哥的面前,这才笑呵呵地说道:“大哥,你别以为这份野菜是那么容易吃到的,看到没有,就这马齿笕的蒸饺,一小盘就是十五块,还有这榆钱的菜团子,一份两个,要价三十块……”

“这……这不是杀人吧?”郭守云吓了一跳,按照当前的市价,一斤精瘦猪肉也不过是一块二毛钱左右,一斤鸡蛋的价格还不到六毛钱,而在这里呢,一堆野菜拼凑出来的东西,竟然动辄就要价十几,甚至是几十,这的确不应该是算是宰人了,而是明目张胆的杀人啊。

“哎,这位先生,”听了郭守云的话,旁边的服务员可不乐意了,小伙子把脸一撂,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话说得可就不那么好听了。的确,我们这儿的菜价可能是多少高上了那么一点,可你要知道,如今讲究的是改革开放,是市场经济,那什么叫市场经济?所谓市场经济,就是一切以市场为定价标准,正所谓有求才有供嘛,我们的定价也是按照市场需求来定的。”

“你真是天才。”郭守云愕然,他看着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小服务员,心头是彻底无语了。从这个小小的餐馆里,人们似乎就能够感受到一种改革的冲击,一种市场经济的压力,一种最明显、最深入的拜金主义思维浪潮。作为一个有过前世经历,同时,又在破灭苏联的过程中有了一番深入体会的远东决策者,郭守云能够感受到一种名为唯利是图的东西,正在南边这片广袤的国土上生根发芽,并迅速的茁壮成长。

“好啦好啦,只是发一句牢骚,又没说别的,看看你这些废话。”看了对面的大哥一眼,守成拿回菜单,随便点了几样东西,这才将旁边兀自愤愤不平的服务员打发走。

“大哥,”看着服务员的身影消失在后堂,守成扭过头,对大哥说道,“看到了吧,短短一两年的时间,国内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我感觉啊,与咱们远东相比,如今国人的思想似乎要更加开放,那种……那种让人感觉有点难以接受的经济头脑,也要更多一些,呵呵,同原来相比,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国家的发展,还是民族的倒退。红姐曾经跟咱们说过,搞经济的改革,就必须经济与思想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可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她说的这些似乎与当下的国内大环境不符。”

“呵呵,红姐说的什么你都信啊?”瞟了弟弟一眼,郭守云摆弄着面前的菜单,笑道,“你也不看看,红姐自己是搞什么出身的,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与咱们就是一类人,放在小处,她就是投机倒把的一类好手,放在大处,她也可以是主抓经济的一个强手,可话说回来,你要让她这种人去谈什么思想工作的问题,呵呵,那她还不把你给带到海里去啊?现如今呢,国内方面启用了她这样的人物,这一项任命的决策,本身就说明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在国家发展的刚略上,经济的发展问题已经成为了重中之重,至于说另一个应下重手的思想工作问题,呵呵,那在某些特定的时刻,就不得不挪一下位置了。再者,这个市场经济的引进与国民思想的教育本身就存在着矛盾,刚才那个天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市场经济嘛,那就一切以市场为标准,至于说道德基准,人情世故,这本身就已经被放在第二位甚至是第三位上了,在这种情况下,两手抓岂不成了自相矛盾的笑谈?”

“那按大哥你的说法,难道类似这样的矛盾问题,就根本无法解决了吗?”沉默片刻,守成抬起头,轻声说道,“难道将来的远东,也要走国内这一条路子?”

“呵呵,守成啊,真没想到,你也开始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了。”弟弟口中一个简单的问题,令郭守云当下便感受到了很多,他看得出来,随着远东共和国的组建,郭氏集团完成了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转圜过程,而在这一过程的冲击下,守成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转变,他开始放开目光,从宏观全盘的角度去考虑远东的深远问题了。

“嗯,关于你提到的这个问题,我应该怎么回答呢?”不管怎么说,弟弟能够在思想上发生转变,郭守云还是感觉很欣慰的,他犹豫一下之后,说道,“在我看来,嗯,准确的说,应该是根据我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体会,我认识到了一点问题,那就是关于经济与人的思维方式的问题。”

“哦?”守成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很显然,他对大哥的这个认识很感兴趣。

“其实,对于远东来说,那里人们的思想,要比国内的状况复杂的多,”郭守云说道,“对于现今的国内人来讲,他们思想上受到冲击的地方,仅仅是一个拜金主义的问题,说白了,那就是金钱对一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的问题。现在,他们显然还没有将这个问题考虑清楚,因此,在思维方式上还存在着一定的矛盾性,良知之上与金钱至上的两种矛盾观念在他们的脑子里交替出现,激烈冲突,最终造成了这个国家社会的舆论冲突。而在现如今的远东呢?这类问题是不存在的,在经过了苏联解体与经济的持续滑坡之后,现在的远东人已经变得极为实际了,在他们的脑子里,根本不存在什么良知与拜金的矛盾,他们唯一考虑的,就是如何攒取更多的金钱,因为只有那样,他们才能活得更好,活得更舒适。”

第六八七章 寡头的烦恼

“所以,对咱们的远东来说,什么思想工作之类的东西都是无聊且无用的,”郭守云顿了顿,而后继续说道,“因为即便咱们把谎言说的天花乱坠,没有得到实际好处的远东人,还是不会支持咱们的,要想稳固远东的局面,保持当地的政治稳定与社会和谐,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尽千方百计的发展经济,让千万远东人亲眼看到本地经济的发展,体会到生活状况的一天天好转。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国内可以利用民族情绪以及爱国激情来稳定社会状况,凝聚民心,可咱们呢?这一条方法咱们不能用,咱们唯一可以采用的,就是远东地方情结,而这一种情结所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它缺乏那种广义上的民族性基础,缺乏深层次的认同感。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远东地方情结起自远东经济的一枝独秀,因此,要想维持它,就必须倚靠经济的持续发展。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能明白,”守成笑了,他点点头,说道,“可依我看,在这个问题上,反倒是大哥你有些看不开了。”

“这话怎么说?”郭守云愕然。

“大哥你不用瞒我,我看得出来,你这段时间的情绪很低落,”守成说道,“可以说,自从今年年中以来,尤其是在叶列娜离开之后,你的情绪就一直很不好,不说整日里愁眉不展吧,反正也相去不远了。这一点啊,不仅我看出来了,嫂子她们也都看出来了。我之前考虑过,类似这种情绪低落的情况,可从来都没有在你身上出现过,这是很反常的。”

“呵呵,所以你认为我这是被远东的事务拖累的?”郭守云失笑道,“甚至是因为找不到自己应走的那一条路,所以在迷茫中产生了这种情绪的低落?”

“恰恰相反,”守成摇头说道,“在我的心目中,大哥你可从来都是主意很正的,毫不客气的说,凡是你决定要去做的事,要去走的路,即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觉得,你现在之所以会出现情绪上的低落,就是因为你已经选好了那条自己要走的路,而在这条路上,你可能需要伤害到一些人的感情,尤其是一些身边人的感情。呵呵,自从在远东立足以来,我在很多人的口中听过针对大哥你的评述,毫无疑问,在那些人的嘴里,大哥你俨然就是一个乱世枭雄,狠心毒辣、反复无常,可自己的大哥毕竟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而在我看来,大哥你固然是狠辣,也固然是多疑,可退一万步讲,你的那份反复无常,未尝不是一种温情的体现,正因为在狠辣之余,心底最深处还保留着那一份难能可贵的温情,所以你在一些决策上,才会显现出一种反复,才会有了今天这一份情绪上的低落。大哥,你说的我说的对不对?”

“守成啊,难得你会考虑到这些东西,”弟弟的一席话,令郭守云在心生感动之余,又多了那么几分感慨,他伸手在守成的手背上轻轻一拍,苦笑道,“你说的不错,这段时间以来,我的确是想到了太多的东西,就像人们常说的,自己手上把握着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去珍惜,只有等到失去了,才会感觉到那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很不幸的是,现在你大哥啊,感觉到自己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即便是会去追索,也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可能,”守成不以为然地说道,“亡羊补牢还犹未为迟呢,大哥既然打算寻回曾经失去的东西,那现在怎么会来不及了?”

“亡羊补牢犹未为迟,可那前提是牢里还得有羊才成,”郭守云摇摇头,苦笑道,“可对于大哥来说,我那残破的羊圈里,已经连半头羊都没有了,他们不是被外来的狼吃掉了,就是被我自己那颗狼心灭绝了,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补牢干什么?”

“守成啊,”感慨了一句,郭守云稍一犹豫,而后继续说道,“你回头想想,当初与咱们一起合作过的人,现在还有几个在远东甚至是在联邦活得舒服的?基本上没有了吧?不说别人,就说雅科夫,他死了,说维克托,他离死不远了,红姐现在很少来哈巴罗夫斯克了,叶列娜走了,呵呵,就在今天上午,准确地说,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希奎娜也走了,虽然她没有明说,可我知道,从今而后,我估计再也没有与她见面的机会了。呵呵,都说人生聚散无偿,可在这短短半年的时间里,我身边走掉的人太多了,对于我来说,她们从今而后,只能作为一段记忆留存在我的身边了,我现在甚至在担心,如果再过上一段时间,这段记忆或许也会从我的脑子里流失掉。呵呵,到那个时候,我这个脑子里还能留下什么?权术?心机?怀疑……甚至是苦闷与恐惧?”

“大哥……”听大哥这番话说的如此悲凉,守成只觉得鼻头发酸。其实,他感觉到了,相对于大哥来说,自己是幸福的,在郭氏集团内,由于所有对外的事务都是由郭守云自己操控的,所以那些与人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用他这个做弟弟的来操心。也许有人会说,负责的事情少了,那就意味着手上权力小了,可现在的问题是,权力小了,所需要承担的责任、背负的负面情感同样也就少了,因此,在更多的时候,郭守云所承受的精神压力,守成是根本体会不到的——就像现在这样。

“怎么,晓得替我担心了?”瞟了弟弟一眼,郭守云笑了,他说道,“放心好了,你大哥可不是那种精神脆弱的人,既然当初选好了这一条路,那我就做好一切思想准备了,要来的要走的,不管是谁,咱们就讲究一个随缘吧。还是那句话,这老天爷啊,是公平的,他给咱们这样东西,必然就会拿走咱们的另一样东西,在这个问题上,咱们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我看得清楚,也想的透彻……”

“两位先生,”兄弟俩正说话间,那个服务员又重新走了出来,他将几个餐碟摆放在兄弟俩的桌上,随口问道,“要喝酒吗?咱们这里最近刚弄了一批红星二锅头,散装的,顾客们喝了都说不错。”

“喝,为什么不喝?”郭守云想都不想,就那么一拧头,大声说道,“只要不是酒精勾兑的,不管是什么酒,你先给我来上一斤。”

“好嘞,你稍等,”服务员咧嘴一笑,痛快地说道,“我这就给你打酒去。”

“大哥,”守成犹豫了半晌,在服务员将一个酒壶送上来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道,“你没想过去把叶列娜找回来吗?”

“找回来?”郭守云手里拎着酒壶,给自己和弟弟满满的斟了足有三两的一杯,这才嗤笑道,“她人都走了,那就说明不打算让我去挽留了,凭她的那副脾气,我去找她还有用吗?再者,她人去了哪儿我都不知道,找她……哪有那么容易?”

“大哥,这是你的借口,”守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你说自己留不住她,这摆明就是不成立的理由,就我所知,在她走的时候,你从来都没有挽留过,所以,这留不留的下来,你没尝试怎么就能知道答案?至于说她人去了哪儿,你不知道可我知道。”

“你知道?”郭守云一脸的讶然,他随口说道。

“嗯,我知道,”点点头,守成说道,“其实,在她走了之后,波拉尼诺夫就看出了你的失落,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秘密的调查,想尽办法的调查叶列娜的去向。只不过这件事他不敢告诉你,至于理由嘛,你自己应该知道的。”

默然点头,郭守云盯着面前的酒杯,沉默良久之后,突然就那么一仰脖,将满满的三两二锅头,一口气灌进了肚子里。

他的这一个举动,将守成吓了一跳。

“大哥,你疯啦?!”下意识的夺过酒杯,守成皱眉说道,“这可是五十六度的二锅头,不是葡萄酒。”

“说吧,她去了哪儿?”没有理会弟弟的惊讶,郭守云咳嗽一声,嘶哑着嗓子,问道。

“按照波拉尼诺夫的调查,”叹口气,守成将酒杯放在一边,这才说道,“叶列娜在离开哈巴罗夫斯克之后,去了一趟列宁格勒,只不过在那里,她只停留了不到一天,然后就……就出国了,一个人去了阿根廷,现在就定居在布宜诺斯艾利斯。”

“那,那她现在的生活怎么样?”郭守云地垂着头,轻声问道,“身边,还有没有别的人?”

守成摇摇头,说道:“没有,按照波拉尼诺夫的说法,她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市郊买了一栋房子,又在住宅附近开了一家小超市,现在还养了一条叫‘宾西’的小狗。她现在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十点出门去经营自己超市,下午五点回家,然后在院子里溜溜‘宾西’,再到屋顶上看半个小时的夕阳……其他的,就没有了。”

第六八八章 憨醉

“看半个小时的夕阳?”也许是酒劲上来的缘故,郭守云感觉脸上的肌肉有点麻木,同时呢,说话的时候,嘴里的舌头伸缩也不太灵便了,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似乎置身于一个四面环山、青松翠柏掩映的田间小院里。而在院内那栋两层的起基楼顶上,一位身穿素白衣裙、金发飘扬的女人,正双手托腮,静静地坐在大红色的砖瓦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山峦间缓缓落下去的夕阳。

“大哥,去把她找回来吧,”看着大哥眼里那副迷离的眼神,守成叹息一声,说道,“我支持你。”

“找?找谁?”郭守云的舌头变得好大,他晃悠着脑袋,含糊不清地说道,“谁走了自己还不……不能回来啊?我凭什么要去找?啊?你告诉我,凭什么非得是我去找?她自己没长腿啊?再,再说啦,我,我是谁啊?我是郭守云,我身边没有女人吗?我身边没人陪吗?我凭什么……”

“大哥,你喝醉了,”看到大哥这幅架势,守成心里明白,那一杯闷酒已经把他给灌醉了。三两的二锅头一口闷,再加上心情郁蹙,即便是酒量好的人也顶不住,更何况自己这个大哥的酒量素来就不怎么样,“走吧,咱们回去,今天说得这事,你自己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知道你即便喝醉了,也能明白这些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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