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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427节

  那名唱礼官员走到石阶上,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嘶哑火辣辣的嗓子,颤着声音说道:“行东南路兼海路一坊货物,四标连标,甲一房,明家,一千一百五十万两……得!”

  没有人喝彩,没有人哗然,所有人都恨不得赶紧逃离内库大宅院,离这个数字越远越好。

  “父亲!父亲!”

  就在这个时候,离正堂最近的甲一房内,传出一声惊呼声。

  一时间,众人都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那方,不知道明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啊!来人啊!……快来救人!”

  甲一房中,传出明兰石少爷惊慌失措的呼救声,杂乱的声音。官员们赶紧推门而入,这才发现,原来明家主人明青达面色铁青,已是昏厥在地!

  不论官商,都以为自己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以为,明家主人,被内外压迫,强行抢了这四连标,却被迫标出了天价,一想到明家有可能因为这笔天价而走向衰败,明老爷子急火攻心,这才昏迷不醒。

  所有人都知道,明家是被谁逼到了今天这样凄惨的境地之中,于是乎庭院内所有人的眼光,都下意识里投向了站在石阶上的钦差大人。

  范闲并不怎么惊慌,眯眼斥道:“慌乱什么?赶紧封库,存银,等程序完了,赶紧送明老爷子去就医!”

  内库开门关门都有一整套程序,宅院里放的银票又极多,所以很花了一些时间,一直昏迷不醒的明老爷子才被抬了出去,搬上了范闲特准驶至门前的明家马车,直往医铺而去。

  谁也没有料到,热热闹闹的内库招标,在连创几个纪录,惹来无数凶险之后,竟然会如此凄凄淡淡地结尾。

  看着明家远去的马车,想到生死未知的明家主人,江南的商人们都不由唏嘘不已,心中生出几丝兔死狐悲之感。

  明家人先退了,商人们在经过检验之后,也退出了内库宅院,剩下的全部都是官员,开始进行内库最后的收尾工作。

  既然是卖钱的营生,自然清点四成定银银票的工作,才是最关键的。

  三位大人物站在花厅之中,看着户部与转运司官员登记入册,上封条。

  范闲看着明家最后那高达四百万两的定银之中,最下方夹着一厚叠招商钱庄开出来的银票,眼睛微微一眯,知道事情终于成了。

  本来在计划之中,最后这四连标逼着明家要用招商钱庄开出的现票,范闲还要刻意为难一番,毕竟招商的信用不如天下好,而到时,黄公公与郭铮肯定会为明家说话,如此一来,范闲又能将自己摘的更干净。

  只是没有想到明青达行事如此干脆利落,范闲也就懒怠再在小处上抹浆子,只是最后明青达的昏倒……

  “装,你继续装。”

  范闲心里冷笑着,面上却带同情之色,对身旁的黄公公叹息道:“明家艰难中标,只是明老爷子到底还是年纪大了,竟是禁不得这般惊喜,反而昏了过去,这喜事不要变成丧事才好。”

  正搓着手指,看着银票流口水,而且依然有几分紧张的黄公公听到钦差大人的说话,一怔之下险些将自己的手指头给撅折,开口就想骂,却又不敢骂,心想哪有你这等玩了人还说风凉话的家伙?

  黄公公气哼哼地没有说什么,郭铮却皮笑肉不笑说道:“今年内库进项比往年足足多了八成,此事传回京都,陛下一定会对小范大人多有嘉奖,来日封王封侯指日可待啊。”

  以范闲的身份,以他如今把持的权力,日后封王土侯本就是板上钉钉之事,他也不想听郭铮的马屁,冷笑说道:“全靠诸位大人,还靠江南众商家体恤朝廷,宁肯亏着血本也要贴补内库……至于本官,在这件事情里,却是没起什么作用的。”

  郭铮一窒,心想明家今天把裤子都快要当了,还不是被你逼的?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没起什么作用?他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只是在心里不停骂着:“装,叫你继续装!”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夏明记

  “你知道大殿下杀胡马时,拉的那种铜刺线是怎么发明出来的?”

  “嗯?那不是铁的吗?”

  “差别并不是太大,你知道吗?”

  说实在话,北齐还真没有这个东西,北齐君臣对于南庆内库三坊里的军工产品也是最感兴趣,好不容易今天谈话的一方主动提起了这个,另一方的姑娘家自然感到一丝高兴,很诚恳地说道:“不知道。”

  “噢,铜线这个玩意儿很难拉。”那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叹息道:“听说,是江南的商人们为了抢一块铜板,硬生生拉出来的。”

  这个笑话本身是有趣的,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比较寒冷。

  所以姑娘家只是翘了翘嘴唇。

  他又问道:“你知道沙州那里沙湖破开大堤入河的通道是怎么挖出来的?”

  姑娘家摇了摇头,不是很想陪他玩这些东西。

  那人摇头晃脑道:“因为江南商人掉了一枚铜板,到大堤上的一个老鼠洞里。”

  海棠看着讲笑话的范闲,静静地看了他半天,才开口说道:“这两个笑话我能听懂。我只是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范闲挠了挠有些发痒发痛的发颈,思思这两天精神不大好,天天梳头发的时候用力过猛,头后发丝拉的太狠,所以起了些小红点。他一边挠着一边说道:“这两个笑话告诉我们,对于商人来说,吝啬永远是最值得赞赏的美德,而利益永远是他们无法抵御的诱惑。”

  这是他前世听的关于犹太人的两个笑话,这时候用在江南商人的身上,倒也并不怎么别扭。

  他转过身来,对海棠指了指自己的背心,刚才给自己挠痒,结果痒的范围迅速扩大,马上跑到了天杀的后背正中心,虽然以范闲的小手段,手掌可以轻松地抠到那里,但感觉不大好。

  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背心。

  海棠瞪了他一眼,手却已经伸了过去,隔着衣服在他的背上轻轻挠了起来。

  感觉到那只可以轻松打败二祭祀的妙手,在自己的痒处用无上心法挠着,范闲只觉浑体舒泰,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继续说道:“吝啬是商人的天性,明青达这么肯割肉,就有些出乎意外了,而且事关利益,明年我肯定要安抚一下泉州孙家以及今年落空的商家,所以要麻烦你告诉你家皇帝知晓,明年顶多能保持今年的份额,再多,那是极难的。”

  海棠嗯了一声。

  紧接着她又继续问道:“明家准备怎么处理?看样子你对明青达的态度很满意。”

  范闲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他的态度,并不能完全代表明家的态度,那天夜里的事情还没有收尾,我也不可能收手,明家如今的伤势全在经济体上,以后的一年中,单靠内库出货卡他,我就可以让他家继续流血……但明家整个肌体还算健康,如果想把他们一口吃掉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我在江南一天,我就会隔些日子就去削块肉下来。”

  所谓蚕食,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只是海棠听着不免有些替明青达悲哀,那位明老爷子摆足了低姿态,却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范闲强悍的计划执行。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范闲解释道:“明家肯定不会坐以待毙,问题在于,这次小言定的计划,和对付崔家不一样,监察院的手段全部是见得光的手段,我所进行的事情,全部依足了庆律规条,这不是阴谋,只是阳谋,面对着实力上的差距,明家不可能进行正面的反击。你不要以为明青达纯粹是想息事宁人,他还不一样是在耗时间,等着京里的局势发生变化。”

  他加重语气说道:“对于明家来说,京都的局势一定要有变化,不然他们就只有等着被朝廷吃掉。”

  海棠轻声接道:“所以你不会让他们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等下去,而是要赶在京都局势变化之前,尽最大可能削弱他们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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