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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898节

  沐风儿小心翼翼地倒了盆热水,放到了提司大人的面前,生怕此时马车行进时,自己把水泼了出来。

  范闲的日常生活真可以算得上豪奢,也不知道这些监察院的官员是从哪里取得的热水。他从盆中捞起滚烫的毛巾,用力地揩拭了一下疲惫的脸庞,问道:“京都里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一切如常。”沐风儿看了大人一眼,轻声应道。其实他不清楚,为什么提司大人会这样急着回京。虽然说与东夷城的谈判确实麻烦,而且大人也需要回京将谈判的细节,交由陛下定夺,可是,为什么要把时间搞得这么紧张?甚至还要冒险在夜里赶路。幸亏东夷城附近没有什么山路,不然一旦车翻,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只怕皇帝陛下会把随行的监察院官员全数斩了。

  听到沐风儿的回答,范闲的心情放松了许多。现在是庆历十年,他正式进入监察院也已经有了五六年的时间。更准确地说,从他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他便被陈萍萍培养着,为接手监察院做准备。五岁的时候,除了跟随费介先生学习毒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监察院的院务条例和组织规划。到了今天,范闲已经牢牢地掌握了监察院这个恐怖的机构,对于下属的忠诚和能力有了自己的一个判断。

  黑色的马车在黑色的夜里,沉默无声地前行着。车厢内的油灯虽然防风防抖,可是光线依然有些变幻不定。范闲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起头来,忽然平静开口说道:“小风儿,你是沐铁的远房侄子吧。”

  沐风儿一愣,想到这件事情大人您早就知道啊,却依然恭谨应道:“是属下的堂叔,不过……没出三代的。”

  “如果有人要杀沐铁,你会怎么做?”

  沐风儿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范闲,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范闲笑了笑,说道:“只是举个例子。这样吧,如果沐铁和我有仇,他想用自己的死亡,激起你对我的恨意……你会因此而杀了我吗?”

  沐风儿连连摇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范闲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复又低下头来,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倔犟的人?

  ※※※

  当范闲在黑夜中前行,回京都向陛下详细阐述东夷之事时,北齐那位皇帝陛下已经回到了安静的上京城内。黑青相交的宫檐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她虽然离开皇宫有一段时间,但在太后的强力压制和朝中亲信官员的配合下,没有任何人发现丝毫异常。

  相较而言,当年一直被南庆朝廷认为母子不和的北齐皇族,实际上团结得有如一张铁板,比南庆方面要清楚太多。

  北齐皇帝怔怔地看着宫廷外的黑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正在看书的美貌女子,忽然开口问道:“你和范闲只在房内呆了半个时辰,难道他这么急色,还是说你春意荡漾,难以自抑?”

  自回宫之后,小皇帝对理贵妃的宠信虽然没有减弱,但说话里的尖酸却是有些止不住了。司理理自幼与她一起长大,当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忍了大半个月没有解释,今日却是笑着开口说道:“陛下,我知道您吃醋了,不用这么明显地表示出来。”

  当日范闲说那句话时,小皇帝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今天听到司理理的话后,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司理理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后,将脸颊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双手环抱,轻轻抚着她的小腹,吐气如兰说道:“范闲的话很简单,您若是有了,当然只能是我有了,不论是我们谁有了,总要告诉他这个当爹的一声。”

  小皇帝沉默了下来,忽然开口说道:“不知道那个小白脸在东夷城过得可还快活。”

  司理理没有答这句话,只是在想着,小范大人是世间最潇洒的男子,但是惹出这么多事来,只怕他夹在其间,便要成为世间最苦恼的男子了。

  世间最苦恼的那个男子终于辛苦万分地赶回了京都,黑色的马车极快速地通过了京都守备与十三城门司的两重检查,来到了皇宫的城门之下。

  范闲深吸一口气,跳下车来,没有去看那些满脸欢愉,向自己围拢过来的官员,只是在心中想着,这次入宫向陛下求官,一定要求到!

  第五十三章 议亲议功

  庆国京都三年前一场宫乱,宫里的主子们死了一大批,宫里的关系反而却变得简单起来,整体气氛也变得肃淡而直接许多。皇后死了,陛下看样子没有重新立后的念头,太后死了,再也没有一个老太婆坐在高高的地位盯着那些妃子,淑贵妃很漠然地接受了亲生儿子死亡的结果,只是在冷清的宫中吃斋礼天,陛下没有把她打入冷宫,已经算是格外仁慈开恩。

  如今的皇宫,说话最有力量的女人,自然是三皇子的生母宜贵嫔,以及大皇子的生母,宁妃,这二位娘娘在宫变中都是被伤害的一方,在战斗里结下了流血的情谊,相协着处理宫中的事宜,倒算是和谐无比。

  至于最能影响后宫气氛的传位一事,在眼下也不可能惹出什么大的问题。虽然陛下还没有另立太子,但明眼人都知道,将来最有可能接掌庆国江山的皇子,自然是三皇子李承平。

  虽然这位三皇子年纪尚幼,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但是唯一能够威胁到他地位的两位“兄长”,大皇子人所皆知,对于皇位没有丝毫窥探之心,而且他身上一半东夷城女奴的血脉,也让他在继位这件事情上,有天然的困难。

  还有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自然就是范闲。但是小范大人毕竟只是一个私生子,而且他是三皇子的先生,最关键的是,看这么些年来的动静,小范大人对那把椅子根本没有丝毫兴趣。

  当然,至于在大臣和宫里娘娘们的眼中,范闲究竟有没有兴趣,这还是一个值得好生揣摩的问题,但至少在眼下,三皇子的道路是光明的,身旁的助力是实在的,整个庆国日后的轨迹是清晰的,所以皇宫里的气氛是良好的,团结的小会天天在召开,每个人的精气神都透着股奋发向上的味道。

  范闲一路兼程,回到京都的时候已是天暮,待进入深宫之后,整个天都黑了起来。他坐在御书房内,摸了摸在轻轻响鼓的肚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先前应该去新风馆整点儿接堂包子再进宫的。

  这只是一个很美妙的想法,他身负陛下重任,既然是回京禀报差事,哪里敢在宫外逗留。正暗自恼火之时,忽然瞧着两个小太监端着个食盒走进了御书房。

  陛下这时候不知在何处宫中用晚膳,即使内廷通知他范闲回了京,这一时也赶不过来。范闲怔怔地看着食盒里的物事,笑了笑,说道:“知道我没吃饭?”

  姚太监一般随侍在陛下的身旁,今日留在御书房外当值的太监头子,也是范闲的老熟人,正是那位在宫变事中立下大功的戴公公。

  戴公公眉开眼笑看着范闲,说道:“小公爷心急国事,想必是误了饭点,先拣些点心垫垫。陛下这时候在后宫用膳,便是想赏您一碗鱼子儿饭,也怕来不及不是。”

  范闲也不客气,对着食盒里的东西开始发动攻势。身为一名臣子,当皇帝陛下不在的时候,就已经坐进了御书房中,这本来就是杀头的罪过,在御书房里不请旨而用餐,更是大不敬的事情,只不过他早就得了特旨,所以坐得安稳,吃得放心。

  戴公公在一旁笑着心想,小范大人终究不是一般臣子啊,旋即想到最近在天下传得沸沸扬扬之事,戴公公的心头又是一热。小范大人替庆国立下不世之功业,也不知道陛下究竟会怎样赏他,之所以这位太监头子会热得烫将起来,全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前程一大半在陛下手里,还有一小半则是完全和小范大人联系在了一起。

  他这生在宫里一直顺风顺水,直到范闲出现之后,他才开始倒霉,开始复起,因为在京都叛乱事中,他出了大力,所以如今已经成了副首领太监,身份地位比当初在淑贵妃宫中时,更要尊贵无比。

  戴公公偶尔会满怀后怕地想到,如果自己一直在淑贵妃宫里当值,如今只怕已经成了冷宫里的一员,甚至是早已经死了。想到此节,他不禁用眼角的余光往后瞥了瞥,如今跟着自己的这个小太监,当初也是御书房里的红人,只可惜后来在东宫里服侍主子,虽然没有犯什么事儿,但地位却已经是一落千丈。

  范闲放下了筷子,和戴公公温和地说了几句话,这才将目光缓缓地转向了他的后方,看着那个愈发沉稳,然而脸上的青春痘依然清晰无比的年轻太监,平静说道:“你居然还没有死,有些出乎本官意料。”

  洪竹满脸恭谨,向范闲行了一礼,回话道:“回小公爷的话,奴才得蒙圣恩,年前才从冷宫里出来。”

  “日后记得服侍陛下用心些。”范闲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话,便住了嘴。

  戴公公瞧出他的情绪有些不高,随意奉承了两句,便领着洪竹离开了御书房,心里想着,宫里一直有传闻说这位小洪公公与小范大人不对眼,当年就是小范大人把这小家伙踢到了东宫,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他的心里不禁冷笑了三声,暗想洪竹此人,当年即便有洪老公公照看着,依然敌不过小公爷从宫外伸过来的手,如今洪老公公已然身亡,洪竹在宫里的位置可就尴尬得厉害了。

  戴公公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离开御书房的时候,范闲和洪竹对视一眼,眼中颇有互相关切之色,然后轻轻地,不易为人察觉地点了点头。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范闲沉默地梳理着脑中的思绪。洪竹从冷宫里出来是理所当然之事,这小子一直很讨宫里贵人们的欢喜,叛乱一事中,明面上洪竹根本毫不知情,起用本就是理所当然。当然,在这件事情里,范闲也是绕了许多弯,给洪竹出了些气力。

  至于三年间的彼此纠葛,范闲已经不再去想了,至少这位小太监帮过自己太多,从情份上讲,总是自己欠对方,而不是对方欠自己。

  正这般想着,御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隐隐有灯火从玻璃窗的那头,照亮了黑夜,往着这边飘了过来。

  范闲赶紧收回伸懒腰的双臂,站了起来迎接陛下。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一身明黄单衣的庆国皇帝陛下大步走入,微显清瘦的面颊上一片平静,只有两鬓里的白发透露着他的真实年龄与这些年耗损太多的心神。

  一众服侍的太监没有入门,姚太监极为聪慧地在后方将御书房的门紧紧地关上,整个御书房内就只剩下皇帝与范闲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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