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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21节

待陆谦把脸洗净,武松已经在大殿内点亮了柴薪,给他烘烤衣物。陆谦还有些恍惚,自己竟然就这样的撞到武松了?

他不信这个时候庙祝还不知道自家殿内进了人,但这时还不出来,想必是被武松给治住了。

陆谦也乐得装作不知,将那地上包裹里的干净衣物换上,再从包裹里取出肉食馒头,去马鞍上取出来酒囊,与武松分食。

“二郎何以在此?”

武松中午吃了酒,生了祸事,逃奔出县城,奔走了好几十里,到现在肚子早空空作响,得了陆谦拿来的肉食馒头,也不客气,三五口就吞吃了拳头大一块烂肉。

昂头灌下了一口酒,武松眼睛看着面前的道士,这道人身手还是有两下子的,佩剑而无浮尘,加之那身上露出的气息,必然是冲州撞府的江湖中人。自己如果扯谎,难不被道士看破,即使现在不被人看破,日后也免不了要露出痕迹,传到江湖上图惹的人嘲笑。

武松虽然不算彻底的江湖中人,但一样好面子,很重视自己的名声。过景阳冈的时候,本以为只是那店家的诡计,待发现真的有老虎出没时,却又担心被人说成胆小,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愿丢人;还有那被发配孟州的时候,在牢城营里,吃那杀威棒,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小说里这么写是让武松显得有了几分活人气息,现在真真的水浒世界,那武松还是逃不了爱面子这一点。

“小弟今午在县中,因吃醉了酒,与本处机密相争,一时间怒起,一拳打死了那厮,慌忙跑将出来。暂在这河神庙落脚,明日再投他乡。”

陆谦心中道了一声果然。

拍手叫道:“如此祸事,二郎倒也当走。”既然是本县的机密,别看只是县衙小吏,但有的人勾结却会跟那百年大树的根茎一样,攀枝错节。那机密要是真死了,武松若不走,必死牢狱无疑。

那些差拨衙役弄其毒辣手段来,铁打的汉子也熬不过去。

武松黯然,他惊慌逃出清河后,也想过回去自首,可就是顾及这一点。

陆谦做笑道:“你身怀千斤神力,一身的好武艺,天下何处去不得?”武松只是黯然。

几番对话后,陆谦的话向深处里延伸去。

“你已经犯了官府,明面上行走是再露不得了。只能混迹江湖,你可想好了欲往哪里去?”

武松只是一普通汉子,平日脚程最多也就是周边临近几县,去的最多的就是阳谷。英雄好汉他并没有见过几个,更多的是道听途说。

他还没有在柴进的庄上混过一年,武松虽然因为脾气不得柴进的待见——武松性气刚,庄客有些管顾不到处,他便要下拳打他们;因此,满庄里庄客没一个道他好。众人嫌他,都去到柴进面前告诉他许多不是处。柴进虽然没有赶撵武松,却也怠慢了不少。

但柴进的庄子毕竟人多口杂,这里简直是江湖上的一大情报集散地,经常有走南闯北的汉子前来拜庄,不说是全国各地的消息在此处都可闻之,至少这齐鲁河北的消息是随处可闻。而且江湖汉子平日里说道的最多的都是什么?那自然是江湖英雄,绿林豪杰,武松再不合群,耳读目染,也记下了许多。就好比那十字坡上的黑店。

可现在武松不是,他还是一只初入江湖的菜鸟,所能知道的只有寥寥江湖传闻。

柴进的名头他倒是知道,由此可知道小旋风的江湖声名,真真不小。宋江晁盖也略有耳闻。

“欲谋去处,先要说你心中志向。”

“如果是想安稳度日,我自于你一些钱财,你可去他处隐姓埋名。”

“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此非是我武二志向。爹娘父母的坟冢还在清河,此生若去他乡过活,父母大人坟前无了香火,武二不当为人子。”

“那你可愿意落草为寇?”陆谦紧接着道。

“这清河县临近的济州郓城有一个水乡,方圆八百馀里,唤作水泊梁山。水泊梁山上就有一处强人,为首的是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唤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唤做云里金刚宋万。那三个好汉聚集着七八百小喽罗打家劫舍。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里躲灾避难,他都收留在彼。

二郎一身过人武艺,如去到梁山,必然可受重用。”

武松的脸色猛地一变,坚决摇头。“堂堂男儿,凭的落草为寇,武二断然不为。”

陆谦心里暗叹一声,这武松果然是不会轻易落草。或者说他非是被逼的无可奈何,是不会落草的。何况还有文章说,武松最初是愿意受招安的,只是后来坚决反对罢了。陆谦记不得太详细了,只是来看现在武松的态度,这人却是真真的良民。

第24章 赠金指路

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无法无天的主儿不在少数,但武松决不在其中。

这是赵宋王朝最最一等的良民,对于官府有着极大地敬畏、顺从,认可,甚至是钦慕的。

武松在清河县,因酒醉与县衙里管机密房的一小公务员相争,一时怒起,一拳便将那人打得昏死过去。在尚未确认是真死还是昏死的情况下,武松便径直从家乡清河县逃往河北沧州柴进庄上避难。可见他对既有的朝廷体制是比较敬畏的。

景阳岗之前,听闻酒家对吊睛白额大虎和限时过岗的告诫,全然不信;亲睹岗子下树上张贴的告示,仍是不信,且自负地认为那是酒家的诡诈。在武松看来,无权威性和官方性的言语、文字,不足为凭。直至亲见山神庙门上贴着有官府印信的榜文,便当下全信。武松对既有体制的认可、信服,可见一斑。

得知哥哥武大郎被嫂嫂和奸夫西门庆毒死,不是瞋目扼腕,立刻手刃凶手,而是循规守法,搜集人证、物证去报官,按法律程序走。武松能暂时压住冲天的怒火和上涌的热血,说明他认为按体制内的法定步骤来,是一定能为哥哥报仇的。然后在报官无果之下,武松才再也按捺不住喷薄欲出的怒火和已冲至脑顶的热血,手刃仇人!可尽管已决意这么做,武松还是软硬兼施地找来街坊四邻做证人、搬好板凳招呼街坊们坐下、令士兵们守着前后门、准备好纸墨笔砚、强令做过小吏的街坊记录下整个口供、让相关人员书名画押。然后手起刀落,割下潘金莲和西门庆的首级,拎着人头,径直到衙门自首。

武松不会像鲁智深打死郑屠后,洒脱地、毫不犹豫地离开体制内,奔命天涯;也不会像李逵打死人后,逃走江湖,罔顾哥哥替他披枷带锁的受苦。武松既要替兄长报仇,也不肯藐视赵家的王朝法律。

不管是景阳冈上打死老虎,受知县抬举做了都头,还是发配到孟州后,张都监派人取武松来,三言两语吹捧后,假意询问武松是否愿意当他的亲随体己人,那都是立马拜谢,口称恩相,愿意执鞭随蹬,在所不辞。这可以见到他是非常非常向往体系的。

陆谦早早就想到了这些,但现在看武松坚决不落草的态度,也是心中叹了口气。

这武松非要是被逼上山呐,被冷够了心,才会投山落草。事实上,陆谦脑子里记得那诏安的记忆如果是真的,这说明武松即使投奔二龙山了,心中对赵宋也是存着一丝念想的。也就是与鲁智深这等侠义第一的人混成一片后,他的思想才逐渐发生根本性转变。

这个且不去说。

陆谦捋着胡须做负思状,片刻后说道:“如此说来,那就只剩下沧州柴进柴大官人府上这一个去处了。”

武松脸上露出喜色,他却也是听说过柴进小旋风的名号:“我在清河就常听得人传说柴大官人名字,端是个奢遮人物。”

“柴大官人手中有太祖武德皇帝敕赐与他家的“誓书铁券”,无人敢欺负他。专一招集天下往来的好汉,百十个养在家中也是等闲。你既然不愿落草,就去投奔沧州吧。就你身上的案子,柴大官人那儿自能接下。”

陆谦从包裹里拿出两锭金银给他,一大一小,能值五六十贯。“且于你路上做盘缠用。行走江湖不比在家中,风吹露宿可不是易事,要紧时刻,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休要推脱。”

陆谦递来的金银是武松这辈子从未接手过的财资,但他怎么能接受这馈赠。只是内心里对这个刚刚结识的道长哥哥很是感激。

陆谦给的坚决,“休要再做推挡。我敬你是条好汉,浑身有着千斤力气,却能守的贫困,不做那绿林强人劫财害命之事。这些金银你且拿去用,我这里还剩的有。”

“武松敢问哥哥大名,日后有缘,必酬今日赠金之恩。”

陆谦是呵呵一笑,拿出了当日忽悠汤隆的话来,我不告诉你真的姓名,我只说这道士是假货。这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为了你好,咱们不是一路人。

当然,陆谦也会说道,“许些日子后,你我还有相见的缘分。”却并不直说是那柴进的庄上。只让武松听得线索去,却搞不明白真情。

灌了一口酒下肚,陆谦把话题错开道:“这赵宋天下从太祖时期开始起,三年一祭南郊,每次祭祀之后,都要大赦天下。就连当今的殿帅府太尉高俅,当年被开封府尹断了四十脊杖,然后迭配出界发放,彼日正在淮西临淮。他便是由此得到了“赦宥”,才回到了东京。这赵家朝堂也遂就定成了每三年于秋季拜南郊后大赦天下的规矩。

其次数之多位居历朝历代之首。便是那死刑犯亦可得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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