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302节
譬如说把这场战争失败的原因从简单的归咎于高俅的无能贪鄙,转为事情的本质——朝政的腐朽,朝臣的贪鄙可恨——括田所的作为,才叫梁山泊短短时间里发展壮大至此,那最大的原因实莫过于朝廷制定实施的那般多的苛政。从而要求朝廷力惩那些改对此事负相当直接或间接责任的权奸们,而这些议论也确实反映了市井大部分人的意见,因而受到市井百姓的支持。他们的诛伐又往往很大胆,敢于指名道姓地触犯权贵们。
蔡京、郑居中、杨戬、梁师成,那一个都没少掉。
在这段时期中,太学生左一个“贼臣误国”,右一个“奸党可诛”,还时不时再加上一个皇帝荒唐,叫朝野都为之侧目。也使得刚刚考中词学兼茂科,任太学正,直接负有管教学生之职责的秦桧,感到十分不安,有的时候简直是狼狈不堪。
太学正就是辅佐博士施行教典、学规,凡是违犯学规者,以五等处罚予以处理,并将学生守纪律、治经学、考试成绩,通报博士的佐官。官职很低,但因为是学官,故甚是清贵。
身为太学正,在这波议论讨伐朝堂重臣的议沦风潮当中,他必须立在一侧不动摇,不然士林风评会把他贬低到骨子里的。
刚刚二十六岁,方才步入官场的秦桧便面临如此危局,说真的,他前途堪忧。
盖因为这“清议”也是一种力量,还是一种影响力很大的力量。就是蔡京也不能对民间舆论视若不见,就是皇宫里的天子也必须正视这股力量。当某个人被人人喊打的时候,他还能坐稳现下的位置吗?何况秦桧还是学官,那就更重上三分了。
《万言书》这东西既是一块敲门砖,也是一个声望聚集器,就譬如王黼。现下他是恶名昭昭,可早年太学生出身的他,也曾上过几次《万言书》,颇积攒了些名声的。他的同舍生汪藻很不屑,还给他题上一个“花木瓜”的雅号,讥笑他的策略就如那花木瓜一样中看不中吃。
结果汪藻到现在还是提点江州太平观,终徽宗一朝均不得用。那就是因为他不仅得罪了王黼,更得罪了“清议”——俺们得出的最终结论,被你如此羞辱,岂能罢休?
所以这太学生的清议,于自己有利之时就,就时来天地皆同力;而要是矛头直指自己的时候,便就运气英雄不自由了。
只是这种事,执政大臣尚有所顾忌,不敢出之以公开的高压手段对付那太学生,秦桧他一个小小的学正又顶得什么事?
秦桧早早的便选定了立场——站在太学生这边。只是先前有了宋昭这个抢戏的家伙,他也自好退而求其次,尽可能的做到不偏不倚。
期间那郑居中门下倒也有人给秦桧传来吩咐,内容却气的他想要骂娘。这显然是强人所难么,那郑居中虽是他现下于官场上最大的大粗腿,可秦桧也不愿意把全身的功名业绩都交付于他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太学这所谓的庠序之地又如何,只要功夫深,也像其他衙门一样,锻炼出一副仕宦的本领。
初出茅庐的秦桧,资历虽浅,却不是一只没头的苍蝇。
他早早就不止一次的去抨击蔡京之流,现在便是因为郑居中与蔡京合流,他也从不去说蔡京的好话。他似将自己的位置,始终立于蔡京一党的对立面,而不是徘徊左右,首鼠两端。这已经为他在士林清议中赢得了一点小声名。
不然,他的头上若是带上了“谄媚小人,首鼠两端”的标签来,如此的风评对于一个初入仕途的学官言,就太前途断绝了。
最近这段时期中,东京城内风起云涌,他没能抢得头筹,去第一个和李若水、陈东、徐揆、石茂良等太学生领袖们拉近关系,得,那他就索性表现的‘质朴’一些。由得宋昭去逞能,去做那探路的敢死队。而事实也果是如此,出头的橼子先烂,这人蹦跳的太欢快,便就受到了朝廷处罚,还甚严厉。一时间叫太学生都如是受一场狂风暴雪,剪灭了几分锐气。
这件事涉及到几个太学生,却叫更多的太学生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引起了大家的激愤。只是宋昭前车之签不远,一时间倒是叫风波平静了不少来。只有秦桧自始至终都在斥责当权者‘钳塞言路’,认为这非是国家之福。
这使他在同僚之间受到不少讥刺、指斥,日子不很好过,却因此在太学生中获得了不少威望。便就是士林舆论里,秦桧也是一言行合一的正人君子,而与他“深文周内、善于罗织,胸有城府”的本性重重的区分开来。
“官人,这些日子就看你写写写,每日都深更方才歇息,而那些阿堵物儿却又给锁进匣子里,究竟是做的什么天机?”你要说是公文吧,王氏就没见秦桧将它们外带过,每每都锁进匣子中、
“呵呵,娘子啊。休得小觑它,它本子虽小,却是奥妙无穷。俺家的功名富贵,全靠在它身上了。”秦桧脸上洋溢着自得,虽然旬月里消瘦不少,但精神奕奕。毕竟权利是男人的xx啊。
王氏听了脸色多出一样神采,到底是官宦家族出身的女儿,自小耳濡目染,眼睛里、脑子里,就只有功名利禄。“官人快快道来?”
“哈哈,娘子去看那宋昭,先就遭了灾祸,此可见蔡太师他们的态度。来日事态平息后,必然是要发遣的。届时免不了要忙中出错,有那漏网之鱼。现在么,那陈东之流大小猢狲们的帐,就全都记在这里啊……”休看秦桧才初入官场,但做个两面派,却仿佛是天生便做惯了的。
秦桧一语道破天机,把王氏喜欢得内中一股洪流激荡,整个身子都是酥麻。
第321章 称孤道寡的滋味
鲜血顺着门庭前的青石台阶流淌下,浓郁的血腥气直扑陆谦口鼻。宅院内的厮杀声已经平息,只剩下尸身未曾收敛。
“哥哥,今日俺铁牛的斧子可发利市了。”李逵一脸的快意,手持一双血淋淋的板斧迎将来。
安阳城中,抵抗最最激烈的地方,自然是彰德府衙,确切的说是州衙南园东北的昼锦堂。
那兵马都监引着一撮把知府大堂都弃之如履,却看昼锦堂比自家祖宗都要贵重的官兵,死守昼锦堂为中心的彰德府衙南园。
是人都该知道如此做就只是死路一条,但这些说是老赵家的官兵,到更不如说是被韩家收拢到夹带里的兵将,却陡然间变得悍不畏死般,死战不退。
“那鸟都监被俺一斧头剁成两段。”黑旋风欺到陆谦跟前,嘿嘿说道:“山寨里有那贼婆娘嘲笑俺铁牛只有砍树的能耐,没有斩将的本领。这遭俺杀了彰德府的兵马都监,可算得上了斩将。”
这话明着是对陆谦说的,实则是对陆谦身后的扈三娘说的。
因为郭盛重伤,陆谦便转而将扈三娘提到身边,暂代郭盛的位置。而至于扈三娘与李逵的恩怨那却是说来话长。
许是天生的罪孽,这俩人便就互相看不顺眼。要知道李逵这黑厮同飞天虎可是相当投机的,那扈成是一个钻营的好手,李逵这般的直肠子人物,最易被他拿下。但是扈三娘与他就分外不对了。
陆谦如是未曾听到。只大步跨入门庭,不多时,昼锦堂这座遍布着浓重血腥味的建筑就映入他的眼帘。
“烧了它。”陆谦心中原就是如此打算,现下他这心意便更坚定了。
老赵家扬文抑武,这相州韩氏一族便就是他们一手捧出来的文华标兵,是宋室为天下的士大夫树立起的一座丰碑。「三世守乡郡」,这在天水一朝,是绝无仅有的荣耀。却也同样是压在武人头顶的一座高山。
陆谦并不崇尚武人政治,文人政治的后果,中国人都看到了;武人政治的后果,中国人也看到了。为了自家皇权的稳固去缚束天下人的双臂,这是愚蠢,这是耻辱;可同样为了打压文人政治而无限抬高武人的地位,也是大大的滑稽。
只是在眼下这个世道,文官士大夫们的地位着实需要下重手打压。而韩琦的那一句“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着实叫陆谦恶心到极致。不管这句话是否有特殊背景,存在着特殊的原因,陆谦都恨之入骨。再加上那三座荣堂,上辈子他去安阳的时候,看都昼锦堂仅剩的“三绝碑’都觉得恶心,现在有了如此条件,那还等啥呢?烧!烧!烧!
北宋至和二年,韩琦以武康军节度使身份治理相州。他感觉府署富丽堂皇,但府署花园的面积太小,于是向北、向东扩建,建成南北二园。北园为康乐园,取“思康与民同乐”之意,南园为州署后院,主要为府署官员服务,两园统称“郡园”。
韩琦还在郡园东北修建大堂,命名“昼锦”。堂之东南建射亭,称“求己”。堂之西北建小亭,称“广清”,形成了一组以昼锦堂为中心的园林式厅堂建筑。
昼锦堂门楼美艳精巧,上枋横幅圆雕八仙以喻寿,中枋圆雕鹿等十景以喻禄,下枋左侧雕尧舜传让以喻贤,右侧雕文王渭水访贤以喻德。其他部分则分别以浮雕、圆雕、透雕手法雕刻灵芝、牡丹、石榴、佛手、菊花、浮云等图案。可谓是富贵堂皇之极。
但是现在,这些花费民脂民膏建成的瑰丽园林,却到处扑倒着对宋室,对韩氏,忠心耿耿之辈的尸首。“烧,烧,全烧了。”
陆谦看这里的一切都不顺眼,只是他能做大的也只是这般了。却不敢去刨韩琦的坟地,甚至是动一坯黄土都不能。
梁山泊大军从彰德府转入开德府的时候,队伍的规模扩大了不少,或者说是臃肿了很多。那永和乡的百姓,还有就是彰德府收缴的无数钱粮。
作为天下士林的一座丰碑,可想而知在彰德府历任的官员们会是多么的‘清正廉洁’了。必须说这般情况下,彰德府的百姓多少是受益的,便就是蔡京等推行的括田所,也从来不把眼睛瞄向彰德府。也所以,如此的彰德府里,那大小士绅地主,一个个都吃的肥肠满肚。梁山军这番卷杀来,宛如一股杀伤力极强的杀虫剂,所到之处尽是肥虫,所得之钱粮比之开德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叫陆谦都有些小惊喜了。
当梁山泊大军二次转入开德府的时候,陆谦收到了一捷报。那回转山寨去替换徐宁的栾廷玉,率军偷袭东阿,大败马政军。同时回师梁山泊的时候,顺手攻克了宋家庄,叫宋江之流狼狈逃窜。铁扇子宋清和宋江他老爹宋太公都做了俘虏,被栾廷玉请上山去了。
陆谦战报看到一半的时候,那是好不高兴。可当战报看完时候,那小惊喜却变成了大惊喜。
宋江这厮既已经竖起杆子来与梁山泊为敌,还得了一个保义郎的官名。前文说过么,老赵家起民勇了,凡是与梁山泊为敌,都可得个一官半职。反正保义郎这种官号,是小得如同芝麻粒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