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422节
“彼岛上之民,据高丽官宦言,亦养有一种矮马,高难及三尺,即汉唐之果下马也。”
到济州岛养马,似乎是后世的历史穿越小说中贯见到的一个情节。然不可否认,彼处真的很适合养马。温暖湿润的海洋性气候将广阔的高山草甸和遍布全岛的小山丘滋润得土肥草茂,使得济州岛的放牧环境得天独厚。即使到了后世,棒子手中的济州岛依旧有着多达八万公顷的牧场,饲养着两万多匹棒子特产矮马。
是以,这就产生出了一个难题。如何将足够多的马,安全的送到济州岛上。这可不是辽东到登州,后者一日就可抵到,前者却要七八日,甚至更长。
可就陆谦所知道,闽南之地的宋时海商,造就有万料大船,内中可养牲畜。此时的福建乃是中国海贸最为繁盛之地,本处所处海船亦据全国之冠。——福建沿海四个州军皆产海船,其质量、产量都为东南之首。
其所产“木兰舟”,乃是最大之远洋之舰,从大宋驶往木兰皮国——即非洲西部的穆拉比特王国。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柂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豢豕酿酒其中。
宋时海船远航至后世的中东、非之地,陆谦便不信没人眼馋那里的好马,没想过带回中土的。
这等事,许呼延庆亦有经验。
大堂右手处,悬挂的便有一副巨大的海图。呼延庆看了眼便笑道:“这个简单。海路运马虽是不易,可只需有港口能停靠,备足清水,用以清理马圈,则纵使千里海路奔波,亦折不了几匹。”
“高丽既已奉我国为上,想来瓮津、碧澜亭,皆可为我所用。”瓮津紧挨着江华湾,但与礼成江处的碧澜亭相比,还是向北了些。“其与山东直驶瓮津,顺风顺水,三两日便可抵达。日常亦不过四日航程。到碧澜亭须要多添上一两日。如此时日,足够船载清水之用。”
海路远航运载马匹的死亡率高,说到底便是饮用水不干净,马圈肮脏,细菌滋生。战马可是一种很娇贵的动物。但现在只是三五日时间,自然不在话下。于高丽港口补充了足够清水之后,沿着高丽海岸一路向耽罗岛驶去便是。
“好也。小将军之言叫我辈茅塞顿开。”陆谦对将济州岛变马场是最为急迫的,可他对娇贵的战马能不能经得起千里海浪波涛的摧残却始终心有余悸。
这不是说他就真的懂得长途海运对战马健康的摧残,而是纯粹的外在印象,潜意识里就觉得这般长久的海路运输,对于战马的健康会造成极大的伤害。一度,他都想这从陆路将马群赶到高丽的最南端,而后再转运到济州岛。但这样做也不容易不是?
可现下听呼延庆这么一说,却是他杞人忧天了。
解决了心头烦事,陆谦于午宴上亦放开酒量,喝的好不畅快。“听闻你少时候曾随海客万里扬波,精通多国之语,堪称见多识广。是也不是?”
宴中,呼延庆随呼延灼前来向陆谦致酒,陆谦一口满饮,而后对满脸欢喜的呼延庆说道,这呼延庆今日里都把呼延灼的风头给盖下了。
“少时轻狂,不晓得大洋之厉害,几番遇险,至今思之尤感后怕。然,行万里路见万里奇事。小子走遍南洋,交趾、占城、真腊、泥勃、麻逸、三齐佛等,南洋诸国皆有踏足,其文其事,藏纳于胸,思之亦觉有趣。”呼延庆说起当年事来,脸上隐隐散发着一股神采。
却也听得陆谦好不惊喜。这呼延庆竟是一南洋通么。
“哈哈,谁人无少年轻狂时候?且当年之轻狂,未必不可为日后洪福。我且问你,那南洋诸国是否富裕,是否有可取之处?”
山大王出身的陆谦,忽的询问这般话来,呼延灼、呼延庆尽数张大嘴巴。这是何意?
第423章 何为王八之气,谁主天下沉浮
这是何意?
这意思自是再简单明了不过。
“割外国之血肉,补我华夏之元气,何乐而不为?”陆谦哈哈大笑,“那海东高丽一国,年纳岁币二十万余。两国通商,登莱各港口年可取税金亦不下十万贯。”
“彼此商贸往来与国民之利益,丰也。”
“其一国之力便可至此,若是天下万国来朝,中原与其他诸国皆有通商,我之丝绸、布匹、茶叶、瓷器等,皆彼辈之国所需也,如此国民之利益当得几何?官府朝廷之利益又当几何?”
“而一年朝廷之所耗,官、军、民生之费,年大体相当。索取尽百姓之民脂民膏也。本王取之于外,用之以内。于外索得钱粮,于内即可轻徭薄赋,可消减杂税,可于臣工们嘉奖,可让军士们过的更善。如此于国于民皆百利而无一害者,本王如何不能去做?”
陆谦的一番言语是震耳欲聋,呼延家叔侄俩人都痴了。这种政策倾向,与华夏现今的普世价值观,全然不同。
须知道,现今的宋儒皆理想主义者,所讲的更多是教化,更多是以德服人。那自从北宋中期以后,批评汉唐,否认汉唐之治的声音就日渐走高,以二程为首的理学可以说把儒家的理想主义发挥到极致,批两汉李唐,甚至批判起了王通续六经。
——王勃的爷爷,教出一些牛逼弟子。
而要知道,在唐及北宋前期,士人对王通续经乃是非常推崇的,认为王通续经有存道之功,继承了孔子之学,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认为王通之学开启了盛唐之治。
但从北宋中期开始,宋儒却越来越倾向于将三代理想化——他么时代不同喽,现如今是老子的文华盛世——而将两汉李唐皆视为与“三代”相对立的负面典型。因此,士人转而开始批评王通续经。
因为前者施政,乃王道与霸道兼杂,如何可比尧、舜、三代也。这根本理想就不同。
他们眼中,两汉是以仁义文饰霸道而已,而王通之道虽然重德,却亦盖含霸道。仁寿三年,王通至长安见隋文帝,进奏《太平十二策》,主张“尊王道,推霸略,稽古验今,运天下于指掌'。如此可就叫宋儒不高兴了。
虽然事实证明。宋儒比之汉唐来就是个渣。可人家能忍啊。比如当年的安南李常杰屠戮邕州。我大怂先是大败,后集结大军去反攻,打到打不下去了,人安南第一个降书,道一个歉意,就能两边议和。邕州数万百姓被屠戮就可以不了了之了。
可以说宋儒讲脸皮、讲面子,讲道德正义。
先天上就将华夏放在一个道德的制高点上,要是讲一个符合其观点的例子,如郑和七下西洋那般,就是最好。
而陆谦的这种思想就是红果果的强盗思维,文雅点说就是霸道。以力假仁者霸。那就如是清流中的一股泥石流,把呼延家叔侄的三观都要颠覆了。
“小将军既走遍了南洋诸国,当知晓彼辈人之军力也。以你之见,其人军伍,可能抵挡我海陆数万精兵一击否?”
陆谦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左右两列的文臣武将早就停住了口,把头望来。
呼延庆于感情上一时间还是扭转不来,但他认同陆谦话中的道理。如陆谦这般言语,那于国于民的确大有好处。再想到南洋诸国的武力,说道:“彼辈尽撮尔小国,不堪大军一击。”
这句话叫陆谦在此哈哈大笑来,笑的好不畅快。
“本王于南洋了解不多,只知晓彼处多野人,王化不宣,然彼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占城、交趾、真腊尽是盛产稻米。泥勃、三齐佛等国从不曾听闻有饥寒之苦。”热带亚热带么,人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雪花,且物产丰富,不干活都有的吃可真不是说笑。香蕉、菠萝、椰子、芒果等等,数之不尽。
“此等大好之地何苦废于一群野人之手?”
陆谦的眼光从呼延家叔侄,从左右两列的文臣武将的脸上一一扫过。站起身来。
“诸位兄弟,且看当今之天下,苦无立锥之地的百姓人家何其之多?”
“这王朝兴衰,土地兼并,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乃最大之弊端也。昔刘汉之黄巾起义,李唐之黄巢之乱,追究其根源,皆在于此。便是这赵宋,若是无有数不尽的无地失地百姓,我陆谦何以成就今日之气候?昔日梁山泊内何以有那般多儿郎上山入伙?”
“这皆是土地之祸害也。”
“古人云,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这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原因何在?就在人口与这田亩之间。”陆谦做起了老师。
现在,陆老师就开讲了。
“兄弟们且听我言:一场大乱,杀戮无数,生民凋零,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如那李唐,天下一统之时,高祖武德年间仅二百余万户;太宗贞观十三年,户数恢复至三百万;高宗永徽年间全国有户四百万;武周神龙元年全国有户愈六百万;玄宗天宝年间户数达近千万也。我华夏元气尽复,故而早年有开元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