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493节
眼见这一片人轰然跌下,又有着一批人冲上,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填上。
直到那一段城墙终于在砲石下倒塌下来,号角声响,四面发起攻势的梁山军才潮水一样退下。
是时,夕阳下下,又一天结束了。
鲁智深已经对着缺口发起了猛攻,他知道张所又在内里筑起了一道城墙,如是下令石砲部队延伸射击,而他手下的梁山军大部队则猛地从断口处两侧攀登,并不是一心扎进城池中,而是把目标对准了缺口两侧的城墙。
任凭张所心如铁石,当梁山军把四面城墙都给占据,大名府内的兵卒也个个死忠赵宋么?
就这时,一亲将走上一步,低声对张宪说着:“少将军,下面的家丁护院,似有不稳。”
家丁护院到底不是正规军,这些人人数有小三千人,张宪手下就约管着上千名。大名府多次遭受劫难,那些历经磨难存留下的士绅大户,一个个都大肆招募家丁护院。而这些日子的下来,尤其是今日下午的拼杀,上千家丁护院伤亡二百人,他们当然撑不住了。
就是赵宋禁军,死伤两成时候,也会士气大颓,甚至无了再战之意。他们可只是家丁护院啊,岂能没有怨言?
甚至他们的情绪还能影响到军中将士,同样影响到城中的大户巨室。
“父亲,不可不防啊。”张宪血染战袍,张所听了这话,沉默良久,片刻起身来喝着:“传我军令,从今晚起,抽两千精锐,增加城内巡哨,有人胆敢这时候闹出乱子来,直接杀无赦。告诉王彦,即日起禁止家丁和主户联系,一旦有异动,立刻镇压。”
张所面颊抽动着,看了一眼张宪,咬着牙,从牙里狠狠吐出一句话:“由你亲自带队。”
这天大的干系必须有张家父子来抗,换成别人,他亦是信不过。只可怜自己这孩儿,刚刚成年承认,却是连成亲都无。
“孩儿领命。”张宪则毫无俱意。一死而已,有何惧之。在他父亲决心死守大名府时,他就不要命了。
就如他父亲所说一般:“国破至此,正是我辈士大夫为国效死之际。我煌煌大宋,恩育天下,自太祖应天顺人,受禅于周,广南、江南、荆湖、西川,皆一举而下,罢诸侯之兵,革五代之暴,修明宪度,肃清寰宇,垂百六十年,教中原无祸乱之忧。今日奸臣当道,蒙蔽圣听,致使天下板荡飘零,我辈士大夫百六十年来世受大宋盛德,岂能不以死报之?国家养士百六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第492章 将军且容我去说张宪
且说那大名府知府衙门,黄潜善年方四旬,便坐到了如此要紧职位,可以说是风光得意。如不是梁山军崛起,叫河北之地危在旦夕,黄潜善都可谓是春风得意,志得意满也。
但现如今却是惶恐不可终日,每每在夜间惊醒,满头汗水,只怕就是那梁山军破城而入。
其族弟黄潜德添为孟州知州,此时已经逃入大名府,却谁料是自投牢笼,进了来出不去,日日哀叹不已,早不知道叫了多少声苦也。
如是,这二人便也皆入了李四眼中也。
这日大名府城倒塌,梁山军虽未能灌入拔城,则满城震动也。张所刚发出政令,便就接到黄潜善之请帖,却是言明要夜宴城中世家巨室,筹谋众人之力以固守城池。
“府尹何以这般时候添乱?”今夜乃是重中之重,半点不能有疏忽。那梁山贼黄昏时候以缺口攻势作掩护,着精兵登上城墙断口。如不是王彦处置得当,当即将木女墙层层排列,又以铁蒺藜、鹿角、拒马相阻,恐怕这大名府四面城池都已经陷落也。张所那里还有闲心去赴宴?
黄潜德抹了把额头汗水说道:“张相公容禀,此番夜宴却是要相公出面方可。那前时城南城墙倒塌,搅得满城惊慌,风言风语无数,百姓以讹传讹,言语虽荒谬,影响却极坏。想要速速安定城内百姓,非是那些士绅大户出面不可。如是,兄长才广邀城内大户巨室赴宴,亦叫下官力邀相公前往一会。此端亦是大事也。”
黄潜德倒是说的有理有据,休说张所听了甚以为然,就是张宪听了亦觉得如是。“那黄潜善看似百无一用,却不想还能定的些用处。”
那厮官声在大名府内并无见好,若是梁山军破入城中,必也要遭殃。这般看倒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也无怪乎现下卖力起来。
这般说定,张家父子便分头而行,张宪自去调遣兵马,加紧内里防备,张所则引着一队亲兵,跟随黄潜德去了那知府衙门赴宴。
后者果然是门庭若市,好生的不热闹。张所离的老远便听到了彼处的欢闹声。遂对黄潜德道:“这般倒是妙法。视安荣于百姓观之,可定民心,可震士气也。”黄潜德唯唯称是。
待到张所抵到府衙后庭,就看宴席已经摆上,这城中的大户巨室亦都被邀请了七七八八,倒是齐全。只众人间的气氛见异,内中多有沮丧者。
二人相见过,张所旋即被黄潜善引入到首席入座。而随着张所的到来,这场宴会亦正是开始。
眼看众人士气不高,举杯畅饮者,环视众人,无有一个。张所起身说道:“季汉诸葛武侯曾有言:深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
“当日之季汉与我今日之大名府何其相似?在座诸位以家丁护院襄助张某守城,至此汉贼不两立也。城破之日,即是我张所殉节之时,亦是诸位殉难之时。与贼子殊死一战是死,坐以待毙亦是一死,诸位何不奋力一战,以叫天下人知我辈之忠烈?如此留名青史,亦叫后世人景仰也?”
张所说的很忠烈,就好比那《后出师表》中所言,一股忠贞壮烈之气溢于言表。但这等话决不能叫在座之人听了高兴,即便是那些未向李四靠拢的人家,听了张所言语,也是脸色暮暮的,笑得很难看。
“相公所言差异。齐王仁慈,天下皆知。若张相公此时翻然改图,则大王必喜也,自可不失富贵,孰于坐而待毙乎!”
穿着一身玄色绵袍,李四起身走出序列,开声说话。
张所勃然大怒,“将士何在,于我推出去斩了。”却是不与来人理论,径直喝道。如此时候就该以雷霆手段,施展辣手。却不能给这等人物翘舌善辨的机会,以免蛊惑人心。
同时,张所亦对身边的黄潜善起了疑心。这等狷狂贼子如何能出入官署,莫不是他……
想到这里便转过头去,一双怒目直视黄潜善,“你……,真好个贼人。”却就看到黄潜善手中正端着一具手弩,其上弩矢锋锐,正指着自己。
张所登时怒不可遏。“好你个狗贼,汝受朝廷皇恩多矣,此艰苦之际却叛国投贼,老夫真恨不早日识破如之面目,杀之以儆效尤。”
张所怒发冲冠,说着就要去拔腰间佩剑,却摸了个空。原来他在入席之时,已经将佩剑卸下。但张所犹自握着双拳去扑黄潜善,将生死置之度外。
被身后一似是侍酒的小厮,手持酒勺,一击打在头上,当即晕了过去。
宴席上响起了嘈杂声,但很快就被两厢奔出来的步甲声给压过。却就看到上百身披甲衣的士卒从左右压过来,那些未曾参与进来的士绅大户,登时一片噤声。
“诸位勿忧。今日这般,实乃迫不得已。小可先自我介绍,乃大齐谍报司所属,大名站主事。姓李名四,与诸位见礼了。”
直若是雷霆霹雳,梁山军谍报司大名早已经传遍天下,大名站主事,位置已经不低。如是一干大户巨室之家主,不管是早就知情者,亦或是拒绝参与者,现下都纷纷起身还礼。
“诸位皆知道这城池已经垮塌,张相公虽在其内又筑起了一道城墙,但数日之中所起城墙与大名府城墙,相差何其之巨?前者都已倒塌,后者焉能保存?且大名府外无援军,内无强兵,城破之日已经可待。届时若张相公这般街头筑垒,砥砺厮杀,一场战祸卷过本处,损失之大,可想而知。许是一场激战过后,这大名府就如东京城一般,风光不在也。”
“诸位皆本地巨室,根基于此,何若执迷不悟,不加自救,以免军民共戮,玉石俱焚之局?”
这时就是那贾毅等知情者表演的时刻了。齐齐出列,向李四拜道:“恳求将军搭救。”
就是黄潜善此时也屈居李四之下。
如此,人都是群体动物,被这般一带动,立刻就有了群起响应的一幕。如此,不久后就有无数的随从带着家主的亲笔书信,匆忙返回家中。
等待张宪发觉到不对时候,那已经是两三刻钟之后了。当下他就引兵涌来知府衙门。也恰恰是这个时候,梁山军在夜间的攻势开始了。
一颗颗砲石轰打到断墙不远的木女墙、土袋沙包之上。其中一颗颗硕大的木球,带着熊熊火焰划破长空,只若是一道道流星一样。
这种燃烧弹是木球浸在油脂之中,被取出晒干,再重新浸入。如此反复为之,一颗火球直若是把油脂‘喝饱’,其不加干涉时,足可燃烧四五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