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796节
李福成躺在县里的医院里,吊着点滴,脸色蜡黄,看到爷俩进来,嘟囔道,“还没死呢,这么着急干嘛。”
“没事吧?”李和关心的问。
“咋了这是?电话里说的不清不楚的?”一夜没睡好,李兆坤不停的打着哈欠。
奶奶道,“他啊瞎逞强,当自己小伙呢,盖猪圈搭棚,从上面掉下来的,腰伤了,看以后还折腾不折腾。”
“爷,你这挺牛的啊。”李福成虽然面色不好,但是精神头还是挺中,李和这下子放心了,开起玩笑道,“这么摔都没怎么的,真经摔,回去多喝点骨头汤补补。”
李福成叹口气道,“医生说要躺一个月,这真要老命了。”
奶奶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让你躺一个月已经是不错了,还要怎么样。”
“二和,也回来了?”推门进来的是李和的姑姑李兆云。
“老姑。”李和笑着招呼。
“中午都到我那,听说你们回来,你姑爷老早就把菜买好了,已经做饭了。”李兆云很热情的邀请李和等人去吃饭。
李隆和李梅看看李和,而李和只能看着李兆坤哥几个,这事还得这哥几个说了算。
李兆坤兄妹四人,也就一个李兆云混出来了,成了工人,吃了商品粮,不但没有帮着自己兄弟,还处处想压着一头,这让三兄弟肝火旺盛,所以原先相互间很少有走动,只有结婚、乔迁、升学,大家才会联络一下。
只有这十来年,兄弟三个,熬出头来了,这李兆云才渐渐高看一眼这几个哥哥。
李兆辉和李兆明没有说话,都等着李兆坤发话,夫凭子贵,李兆坤的意见很重要。
“别太麻烦,吃不完糟践。”李兆坤难得的宽容了一回。
李兆云笑着道,“麻烦什么,都是家里人,没搞那么多,就你们哥几个,好好的喝一盅。”
奶奶是最喜欢这种兄友弟恭的场面,一时间老怀深慰,乐呵呵的道,“要吃饭就赶紧的吧,时间不找了,你爹这边,俺留着就行。”
“去吧,给俺们带点饭就行。”李福成和老太太是同样的心思,儿女之间闹矛盾,他们做老人的又能怎么办?最终苦的是老人。
“我留着吧。”二婶主动要求留下来陪着老太太,“你腿脚可不好。”
“俺还没到不能动呢。”老太太嘴上是这样说,可是也没有强行撵她走的意思。
二婶表面笑着,不经意的瘪瘪嘴,做了几十年的婆媳,她太了解她家这老太太了,她现在要是真跟着大家一起走了,背地里这老太太还不晓得怎么编排呢。
精明的婆婆难伺候,有钱的精明婆婆更难伺候。
从医院的病房出来,李和上了李隆的车,李兆坤自然而然的也跟着上来了,他看到李冬也开着一辆车,就问,“那小犊子啥时候买的?”
李隆道,“没俩月呢,买个车而已,又不是多稀罕的事。”
李兆坤冷哼道,“你二叔能舍得给十来万买车,能不稀罕?”
李冬在粮站上班,一个月就几百块钱工资,肯定是买不起的。而他自己的兄弟李兆明,他更是了解,炒个菜放盐,都要琢磨是放一勺还是两勺,能这么豪气的给儿子买车?
不可能的!
李隆道,“他已经不在粮站上班了。”
“不在粮站上班,他干嘛?”李和好奇的问。
李隆吞吐吐的道,“跟着我呢。”
“跟着你?”要不是在车里,李兆坤就能一蹦三尺高,“那小犊子可不是好东西?你和他沾啥沾啊!”
“阿奶找我的,我能推的了吗?”李隆有苦难言。
“都是自己家兄弟,能帮就帮一把。”李和替李隆说了一句话,接着问,“跟着你做什么呢?”
李隆道,“市里原先的招待所关门了,我给并给过来了,就让他管着,算兄弟俩合伙,他拿小头,我拿大头。”
1063、老人心思
“合伙?”李兆坤紧追着问,“他投了多少钱?”
李隆道,“总共70万,二伯借给他10万,剩下的60万是我出的,就让他占四成,他管着,其实也是无所谓的。”
“无所谓?”李兆坤没好气的道,“对外人这么好,也没见你对老子这么大方!”
李和笑着对李兆坤道,“这话咱爷几个说说就是,可别让别人听见,要是不晓得情况的,以为咱兄弟俩虐待你呢,你凭良心说,你身上像点样子的衣服,是不是都是你俩媳妇给你买的?
当然,何芳也没给你买几件,还是你小媳妇给你买的最多,前阶段李沛回香港,带的大包小包,是不是一半是你衣服?
咱们是儿子,其实听了也无所谓,你小媳妇听见的话,还不气死你。”
“就你事多。”李兆坤一下子哑口无言,他可以对儿子挑剔,可以对儿子不讲道理,但是对儿媳妇,他却是拉不下脸。
他再不讲理,也不像有的老人说,老子帮你带孩子呢!
给老子买两件衣服怎么了?
不,说这话,不是他李兆坤的风格,他比儿子还要疼孙子、孙女,都是他手心里的宝。
“就前面吧?”李和来过李兆云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对路并不是太熟悉。
李兆坤道,“就酒厂里面就对了。”
“这厂子是毁了。”李隆紧跟着前面李冬的车进了酒厂,然后接着道,“前几天他们厂长还找我呢,想让我接手。”
李和问,“这家酒还不错吧,喝过几次,现在是卖不出去?”
他对县里的情况还是一无所知,并不如李隆熟悉。
李兆坤嘿嘿道,“你也不去数数,咱们镇上就有多少槽坊了,何况是全县,你算算有多少家?这厂里又卖的死贵,卖给老鬼。”
李隆跟着解释道,“外省进来的白酒有多少,就不说,光咱们一个市,借着乡办、村办集体企业之名的个体小酒厂没有100家,也有99家,真酒假酒都有,早就乱了国营酒厂的阵脚。
现在除个别厂家外,绝大部分县属预算内酒厂已是残喘生存、岌岌可危的境地。
另外,现在啤酒到处都是,敞开供应,夏季大家还是喜欢喝啤酒,白酒除了秋冬季能喝,剩下谁还喝。
还有,他们这酒一块三一瓶,现在什么都涨价,物料贵的很,就一个商标烫金一瓶都要摊到七分钱,即使他们这酒卖的出去,也是亏本买卖。”
“真酒和假酒拼价格,确实是有输无赢啊。”李和苦笑。
随时打开中央的和地方的电视,领略这场没有硝烟的白酒广告大战的汹涌澎湃,就能明白白酒行业的竞争有多激烈。
从供应不足到产能过剩,这才几年?
市场经济刚露苗头的时候,国企也好,个体户老板也好,都很乐观,认为自己做出投资决策的能力高人一筹,除了扩张就是扩张!
结果就是中小企业退出,大企业淘汰落后产能,可以看到行业集中度大幅度提升,剩者为王。
中国经济的发展速度,越来越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梅子,就停门口,不碍事。”李兆云是从杨学文的车里下来的,她一下车,就推开门,招呼大家进屋。
她家住在县酒厂的家属区,因为黄满柱好歹是个中层干部,所以住的很是宽敞,前后六间屋子不算,左右还有两间耳房,分别是厨房和洗澡间。
“老姑,你家这边挺好的,我们在城南买的,那位置真偏。”从驾驶位上下来的是段梅,她在杨学文的怂恿下,终于在今年如愿拿到了驾照。
她能开四轮车,能开手扶拖拉机,但是对于汽车,她开起来还是有点恐慌,杨学文新买的车,本来是一点毛病没有,被她开上几次后,车头已经被撞凹,不过,所幸的是从来没有过什么事故,现在开的越来越熟练,杨学文反而没有了摸车的机会。
李兆云道,“你家多大啊,跟你们家比,我这个就是小茅屋,现在酒厂效益不好,这多长时间没工资了,要不是临老落着这个房子,我跟你姑爷哭都没地方。”
李梅笑着道,“老姑,浩老表新买房子的那小区,我可是去看过,好的很呢。”
黄满柱系着围裙,亲自出门迎接,从李兆坤开始喊,大哥长大哥短的,倒是把李兆坤整的浑身鸡皮疙瘩。
“老母鸡给炖烂了,不着急。”李兆坤背着手进了院子,嗅嗅鼻子。
“肯定烂啊,九点多就炖了,进屋,进屋。”黄满柱对站在门口发愣的大儿子黄浩道,“给你大舅他们倒茶。”
李兆坤三兄弟,前后挨个进了屋子。
李和兄弟俩走在走后,看着李兆坤的神色,并没有什么不悦,看来是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这屋子有年头了啊。”李兆坤看着掉漆的家具,不屑的咧咧嘴,就这他娘的还是城里人,连他乡下的房子都不如。
“大舅,二舅,三舅,你们喝茶。”黄浩拿着茶杯,给每个舅舅都倒了一杯。
“眼熟。”李兆辉看着茶叶罐子低声问李兆明,“阿娘那的?”
李兆明撇撇嘴,“二和给的,我上次看他们不喝,怕在那发霉,就想给讨过来喝,老太太都没舍得给。”
李和也看到了这个茶叶罐子,这种清明龙井很好认,他自己花大价钱买的,然后带回来给李福成的,一般人想花钱都没地方买。
瞬间,他想到李兆云在县城买房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理解老太太的心思,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原先是小闺女过得最好,只是没有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三个儿子,一个个腰缠万贯,现在过得最恓惶的反而是小闺女了,他们最紧着小闺女疼。
李和这些年着实给了老俩口不少钱,老俩口没地方花,照顾点小闺女,那是自然而然,他不会去管。
再扫一眼他老表黄浩手上的手表,他老姑脖子上的链子,无奈笑笑,浑不在意。
1064、怎么老是你
反正不管怎么样,那些只是他对老爷子和老太太表示的孝敬,给的再多,给的再贵重,已经都算是老俩口自己的东西,老俩口爱给谁就给谁,就像前些年,他给老俩口盖的房子,开始给了李冬,后来又给李阔盖了,老俩口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最重要的是他们能从中获得存在感,感觉开心就好。
一个女人拉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从里屋出来,一个个殷勤的招呼,没有一点怯场。
李兆云笑着问李和,“这是你弟妹,认识吧?”
“这孩子长的越来越可爱了。”李和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见过一两次,印象不大。
“来,拿着,没买什么东西。”李兆坤掏出来一沓钱,就往孩子手里塞,李兆辉和李兆明同样跟着拿钱出来,显然在三兄弟一早在车上就是商量好的。
李兆云笑着道,“意思劲就行,这多了。”
她眼睛随意一扫,估摸怎么都有千把块钱,有点诧异,她家三个哥哥,她还能不了解?不是老抠,就是犯浑,要不就是做不出场面事。
李兆坤道,“多了也没有,就这些。”
“那接着,谢谢舅爹。”李兆云见她家老大哥的态度不似作假,也就让孩子收下来了。
这让李和大跌眼镜,难道就这么尽释前嫌了?
想当年,李兆坤可是和他姑爷黄满柱干过仗的,酒桌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场面,那架势,即使是通过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李和也能想象到有多狗血!
饭菜端上来,还没准备吃,又进来好几个人,黄满柱一个个介绍,主要是酒厂的厂长和两个分管销售和财务的领导,他们热情的与李兆坤兄弟几个寒暄完之后,拥着李兆坤坐在上首,然后又与一旁的李隆拉起来了话长。
李隆有一茬没一茬的和他们聊着,见自家大哥没有和他们搭理的心思,也就不再多介绍。
“李总。”酒厂的厂长应志邦五十来岁,面相白净,他摸摸腰带箍出来的大肚腩子,叹口气,然后对着李隆道,“咱们厂你也不是看过一次两次了,这场地大着呢,说句不中听话,就是卖地皮,都不止我说的那价,我也就看咱俩熟,以后图个你照应,跟你透个实话,要是别人我真懒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