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926节
李爱军吐了口烟圈,待烟圈缓缓散了,才道,“你心里还有家?”
“不是有你在吗?我有什么担心?”李秋红反问。
听了这话,李爱军心痛极了,忍住怒气道,“家里很担心你,每次提到你,妈妈都会哭,特别是逢年过节的时候。
即使你真不想回家,这十来年就不会往家里打个电话吗?”
122、债有主
十几年来,他一直憋着一口气,没有去找她,他在等她电话,等她认错,等她回头,可是一直没有等到。
此刻,李秋红在他面前,他想把十余年来的满腔怒气都发泄出来,可是又不敢,万一再次不辞而别呢?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亲妹妹,当着闺女养的亲妹妹,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他的心碎了。
大概是因为愧疚心,李秋红的眼泪水刷拉拉的下来了,背着身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没脸回去啊,只恨当初没有听你们的,不该那么任性的,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泣道,“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啊!”
李爱军不经意间用衣袖擦了眼,然后问道,“那个男人呢?你在美国待的好好的,怎么跑到香港来了。”
他现在只想找到那个男人,把他挫骨扬灰。
李秋红闭着眼,抽噎道,“他说不想看到我,对我脾气越来越大了,我不知去哪里好,就来香港了。”
李爱军很生气,很愤怒,咬牙切齿的恨,恨谁呢?
恨妹妹不争气,恨那个男人的绝情,恨自己的不作为?
“跟我回家。”
此刻,他满脑子的懊恼,多余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回家?”对她来说,‘家’已经成为一个陌生的词。
李爱军道,“爸妈身体并不好,爸爸今年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不能生气,医生嘱咐多休息,我不知道他还能再活几年,跟我回去吧,我只希望在他临终前,你能守在他身边,他不至于有遗憾,你也不会有遗憾。”
“对不起,大哥,我知道我很不孝顺....”李秋红哭的更大声了,“可是我不服气啊,我什么都给了他,我却落到这么田地!
我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孩子,更对不起你,哥,我让你失望了。”
李爱军紧紧的捏着拳头问,“孩子是谁的?你和他的?”
李秋红摇摇头,“不是,来香港后,我死心了,心灰意冷,觉得这辈子大不了就这样,随便找了个人嫁了,他对我挺好,只可惜好人不长命,阿玲刚满周岁,他就出车祸走了。”
李爱军松口气道,“那就跟我回去吧,孩子回内地读书,手续我都会办好,不用你操心。”
李秋红犹豫道,“哥,我真的能回得去吗?”
李爱军道,“你是爸妈的女儿,是我的妹妹,这个家永远都欢迎你,听话,别再固执了。”
他很温柔,他能想到她这些年肯定吃了很多苦,都是因为那个男人,毁了他妹妹的一生,接着问,“他人在哪里?还在美国?”
李秋红道,“他现在发达了,成了什么著名企业家,我常常还能在新闻上看到他。”
李爱军问,“你还恨他?”
李秋红道,“我好想他死,老天爷怎么不劈死他!”
李爱军再次点起一根烟,沉默了一下,拍拍她肩膀,坚定的望着她道,“还相不相信哥?”
李秋红重重点点头。
李爱军道,“那就好,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把拳头捏的更紧了。
他开车送她回去,让她先收拾东西,等他来接她。
“哥。”他刚出门槛,就被李秋红喊住了。
李爱军回头问,“怎么了?”
李秋红笑着摇头,“没事,开车注意安全。”
李爱军笑道,“等着我,晚上来找你一起吃饭。”
他去找李和,一进门就要求先摆一箱子啤酒出来。
“家里就是酒多。”李和把饭桌底下的啤酒挪了出来,一人面前启开了两瓶,“好多年了,没看你这么暴躁了。”
李爱军先大口大口的自己灌了三杯,才道,“太憋屈了啊。”
李和自然是明白因为什么,“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李爱军道,“钱我有,但是在美国整个人,还没那个实力,也没那个关系,花钱都找不到门路。”
他是实话实说,如果不央求李和,他要报仇,是需要一番手脚的。
李和道,“知道我最欣赏资本主义社会哪一点吗?”
李爱军同他碰碰杯子,“金钱至上。”
李和道,“听你的意思是他是个什么传媒公司的老板,卖广告的呗,那就妥当了,这事交给我办,要人命不现实,但是让他在美国混不下去,分分钟的事情。”
李爱军道,“我本来也没想要他命,我要让他生不如死,他只求着他这辈子不回国吧。”
他不想让李和的手沾人命,俩人的关系再好,也不能这么做,如果他真想要人命,他一定亲自动手。
李和问,“秋红答应跟你回去了?”
李爱军点点头,“哪怕是她自己不想回去,为了孩子,她也得回去,一个女人拖个孩子,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她一个月工资就那么几个钱,交往房租水电,基本上就没剩几个钱,回去了,起码我能给孩子一个好的生活环境。”
李和道,“挺好,她是真受苦了,你说这时间也过得特快,一不注意都过来了半辈子,孩子都快要到成家立业的年龄了。”
李爱军道,“谁说不是呢,现在只求平平安安了度余生了,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李和又在他面前放了一瓶啤酒,问道,“你那个基金会怎么样了,我给你捐点?”
李爱军道,“钱多的花不完,董浩、丁世平、兰世芳他们这些人,每年都给个五六百万,不需要你的,再说,你搞教育,办学校,哪里不花钱,不用搭理我这边。”
他从战场上留了一条命回来,可好多战友却永远回不来了,生命只能定格在二十来岁,留下孤儿寡母、老人,很多人生活过得很艰难,以前他没能力帮,现在他有能力了,自然要尽力帮。
两个人一边喝,一边聊,一不注意就喝完了一箱子的啤酒。
李和拍拍肚子,“以前我一个人喝完一箱子啤酒都不带跑厕所的。”
现在两瓶下去,就要跑三趟厕所。
李爱军笑着道,“你以为你还年轻呢。”
123、大清早
李和道,“即使现在面对波涛汹涌,都没多大感觉了,你别笑啊,我就不信了,你年轻会真的是什么柳下惠,男人有多好色,在于女人有多大魅力,你要是真说什么美色立于前而面不改色,那只是因为吸引力不够罢了。”
李爱军道,“你这张嘴啊,这么多年都没变,其实啊,对我来说,真心对生活没有太高要求,一直拐不过一个弯,好多战友都没了,我死皮赖脸的活着,还有什么不知足?
何况我现在条件不差,更没有不知足的想法了,人啊,差不多就行。
我还有一个战友,去年我去看过他,这里已经不正常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起在连队的时候,挺和气的一个人,非常的爱笑,老好人,可退伍之后,他脾气性子全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打老婆,打孩子,甭管跟任何人,两句话不和,就得闹起来。
也就在我们面前,才能正常一点,多说上两句话。
我给他介绍过工作,在贵阳给开过洗车店、饭店,没有一个他能做长的,老是得罪人,再好的主顾也不能上门的,再后来,又给开了一家超市,眼看就要黄了,我没辙,就让他一边歇着,让他媳妇出来做生意,别看他媳妇是个女人,个子不高,又瘦弱,可做生意是把好手,没两年,一家超市变成两家超市。
现在呢,他儿子也大学毕业了,一家子总算熬出来了。
但是啊,他这病,是没治了,还是那副又臭又硬的脾气,以为谁都想害他,亲生儿子,他都不信任,爷俩见面都跟仇人似得。
你说,他这种,勉强活着的,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李和道,“应该是心理问题。”
李爱军道,“所以啊,有时候想想,我就觉得我是最幸运的那个了,不就是少条腿嘛,那会打的凶,轻伤不下火线,能从战场上下来的,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负伤,运气好的,中个子弹,剜块肉,之后照样活蹦乱跳,要是不走运的,少个零件,那是再正常不过。”
李和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他所知道的,大多是从别人口里得来的只言片语,“听你说的沉重,兰世芳说的欢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上的不是一个战场呢。”
李爱军点起来烟,然后道,“当兵的喝过酒,特别是有女人在场的时候,吹牛不上税,你啊,就当乐子听就好了,老兰那性子你还不清楚,多难的事情,从他那听过来都是笑话,越南人在他嘴里就跟纸糊的似得,恨不得当场手撕一个给你看看。
他是真汉子,不像有些王八蛋,大清早....没了....他娘的辫子还没剪掉。”
喝的说起话都囫囵了。
李和大笑,他说的确实是事实,接着问,“什么时候回去,我给你饯行。”
李爱军摆摆手,“咱兄弟俩就别这么客气,等你回去了,咱们再好好喝。晚上就走,我爸下午才给我打过电话,家里人都着急等着呢。
我想明白了,等回去了,孩子我给她看着,她才三十多岁,还能好好找个人家,她这些年是着实吃了苦。”
李和举杯,“祝你一路顺风。”
喝完酒,把他送出门口,李和又跟他的秘书宋天泽交代了几句,这才让他走。
李爱军抵达李秋红门口的时候,孩子已经放学,骑在椅子上,脑袋枕在倚靠上,好奇的看着他。
李爱军笑问,“怎么,不认识舅舅了?”
小姑娘捏着鼻子问,“你喝酒了,味道好重。”
李爱军朝着自己身上嗅嗅道,“是啊,喝了一点。你是不是叫阿玲?”
阿玲点点头,“廖玲玲。”
还是接受不了舅舅身上那股浓重的酒味,他靠近的时候,她故意偏了偏头。
李爱军不以为意,只是接着问,“多大了?”
廖玲玲道,“11岁。”
李秋红从卧室推出来一只大箱子,饶有趣味的看着舅甥二人在那一问一答。
李爱军问,“要帮忙吗?”
李秋红摇摇头,“没有多少东西,就我娘俩的一些衣服,还有她的一些书,剩下的家具之类都是房东的,我已经跟房东打好招呼,都结清了,直接走人就可以。”
李爱军道,“收拾好的话,我们就直接走人。”
李秋红犹豫了一下,递上手上的证件,“那你去买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