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042节
他在琼州“田地清丈”和“县情调查”中手下的归化民干部团队里试用了这个方法,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元老中不少人对他这个行政手法感到新奇,戏称为“琼山经验”,有人建议政务院应该全面推广。但刘翔自己却知道这法子还真推广不下去。别的不说,光是这个“责任到人”,如果不是因为琼州现在依然是情报部门的实习基地,他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系统对委派了任务的干部进行监督,那么这套做法的效果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好。毕竟行政工作不像写代码那样,每一个工作量都有实打实的成果可以检查。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和暴雨,他的原计划是开始推进“政权下乡”了:在前几个月对县情已经基本摸清,各村的联络员制度也大体建立起来的基础上开始对各村进行干部培训工作――实际上,第一批从琼山各卫所军户子弟中招募来得驻在警已经被送到临高去培训了。
但是现在救灾就成了头等大事了。而且这一次,刘牧州还派来了特别工作队来主持这次救灾工作――这让他有点迷惑不解,因为来得不仅有民政部门的元老,还有文宣部的人。莫非文宣部要搞个救灾宣传工作?
“开会吧。”刘翔坐下后,也不多话,更不介绍为了救灾工作而特地委派来的几个元老,直截了当地说“从左到右,汇报上周的工作情况。”
由于水灾,县里的日常工作已经全面停顿,目前主要在进行统计受灾面积、人口、作物受灾状况和目前的流民人口。还有就是发放临时救济粮和安顿灾民住所的问题,这么多人聚集在东门外的街道上,不但影响正常的秩序,还容易爆发瘟疫。
归化民干部按照分派到的任务,一一报告目前的任务进度状况。刘翔边听边往笔记本里记录数据。报告结束之后他就会连珠炮一样的发出许多问题:“你说得大概,可能性有多少百分比?”、“大部分到底是多少,百分之六十还是八十?”、“很多人是什么意思,到底有几个人?”、“昨天你的汇报上说南显村全村外流,为什么上报的留村人口数据里还有四户十五口人?”、“渡水村明明种得是水稻,怎么成了芋头?”……
归化民干部们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时的看着手中的纸面笔记本――他们知道首长极不好骗,县里老书吏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手里的黑本子上按几下就知道你说得话里的漏洞在哪里,三言两语就给问得死死的。不仅如此,“首长”对很多事了解程度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入,这也是最让他们觉得恐惧的。
作为卫生部派遣来搞防疫工作的雷恩冷眼旁观这副会议场面,心想刘同志还有这一手!怪不得在琼山县几个月就上了《临高时报》,搞出个“琼山经验”来。
很快,就轮到县卫生科的归化民科长汇报目前的防疫状况了。对于琼山这样的“新解放区”来说,卫生部的主要工作不是普及医疗而是搞防疫――也就是针对传染病的防治工作。
卫生科长首先报告了目前的死亡人数、死亡状况和尸体处理的办法。从灾民中招募来得收尸队几天来已经收拾处理了大约四百具尸体。同时对过水地区的粪便、动物尸体、植物残骸进行了统一清理堆积,然后进行发酵无害化处理。对一部分水已退地区的房屋进行了喷洒了漂白粉药水的消毒工作。更大规模的清理消毒工作要等到水完全退干净之后――按照目前的雨势,大概要等一周以上。
接着他报告了目前难民中的疾病状况。肠道感染和感冒是目前的主要流行病,发病率在10%上下。但是暂时还没有发现大规模的疫病爆发的状况。雷恩心想这个结论实话说是很草率的,以琼山县卫生科属下的检疫股那点速成班出来的归化民卫生员的水平和他们装备的简陋的仪器,能不能准确的从排泄物中分辨出那些病菌是严重存疑的。卫生部的防疫部门在给他们开培训的时候,重点还是从症状入手,而不是生化检验。
第一百七十三节 赈济
第一百七十三节 赈济
雷恩没有发表看法――他昨天傍晚才到琼山,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一会他准备亲自去看了情况再说:几天前,他已经电告卫生科,收集一定数量的粪便样本,等待他带着卫生部的流动检验车过来检验。
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后结束,刘翔给归化民干部们布置了工作,在雷恩等人看来,任务卡上的任务全都简化到了极点――这也是“琼山经验”的一个特点,给归化民干部最容易理解的量化标准,避免模糊用词。以适应文化水平极低,毫无行政经验的归化民干部。
会议结束之后,刘翔又和救灾工作队的元老们进行了会议。救灾工作队的队长是民政人民委员会属下的劳动处处长杨云。此人三级人力资源管理师,曾任某南方中小型血汗工厂人力资源部头头以及工会主席。
由这个人带队充分说明了政务院对此的意向――看来领导是在打这些难民劳动力的主意。刘翔觉得自己猜得不会有错,因为来人中还有宣传部门的元老。
刘翔和其他元老一起上了东门城楼。
“这台风!这大雨!”刘翔穿着雨衣站在东门城楼上嘀咕着,身后是他的勤务兵和警卫员。几个县里留用的衙役和书办戴斗笠穿蓑衣必恭必敬的站在雨里听候他的吩咐。
其他元老们在各自秘书和警卫的照护下也在城楼上俯视着下面的众生。
为了尽快给难民一个振风避雨的地方,刘翔下令利用街道两侧的屋檐,直接在街道上空搭上木条,盖上苇箔,搭建起临时的避雨棚。从城门上看下去,整条街道都搭建起了长棚,倒像是旧时空某些县城里过年搭棚卖年货的样子。城门是由琼山县本地几个卫所的军户中选拔改编成的琼山县警备连的士兵把守着。为了充分保持威慑力,所有士兵的步枪都上了刺刀。
按照琼山县办的统计,云集在城下的难民大约有一万零几百人。这些人虽然暂时有了个遮风避雨之地,但是人口极度拥挤,而且潮湿不堪,并非长久之计。
当雷恩指出如此安置下可能会爆发严重的疫病的时候,刘翔表示这是过渡性的办法。
“我和联络员们谈过了――台风灾害在本地属于美每年都有若干次的,只不过这次的暴雨时间特别长,才会变成这个摸样。但是最多半个月水也就退了……”
“他们能肯定?”
“当地人的经验没理由不相信吧?另外,我还叫人在校场清理房屋――那里有一二百间卫所的营房,可惜多年不用,都塌了。”刘翔说,“消毒工作也一直在做。卫生科的人每天发姜汤和避瘟散。”
杨云忽然插话了:“现在你给他们每人每天多少口粮?”
刘翔说:“按照陈思根的说法,每人每天要供应1400千卡。大卡我算不出,现在难民是不分男女老幼,每人每天二碗菜粥。一个人200克糙米,外加些蔬菜和芋头、红薯之类。”
杨云当然知道:过去在血汗工厂的时候员工食堂也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100克大米的热量不过350千卡,琼山县办事处提供的粮食热量只有700千卡。只能保证难民暂时不被饿死。
刘翔定得供应标准如此之低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就算按照如此低下的水准供应,每天也得消耗2.2吨的粮食。而他能用的只是琼山县的县库里的有限的存粮。
琼山的存粮原本是相当可观的,明代的琼州府官方存粮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囤积在琼山县的仓库里的,除了一部分调往临高加工之外,还有一部分留存在城里的库房里。但是这些粮食刘翔无权动用――属于企划院管辖和调用的“国储粮”,他只能使用县库里的存粮。
现在正是等候夏粮登场的时候,不管公私储备都很匮乏。他向当地士绅们借粮,但是士绅们一个个勒掯着哭穷,有人还求着刘翔要减免夏粮――说土地都给水淹了,地里绝收了。刘翔威逼利诱好不容易才弄到二百石粮食。
这些天他一直在组织难民到水退的地方抢收粮食,将水淹的稻谷、芋头和红薯收起来烘烤,作为救济粮使用。
“……时间长了可不行,县库里的粮食很有限。我最多还能对付三四天时间。时间再长就得让邬德给我批粮食了。”刘翔不知道杨云带来了什么救济物资,只好把情况说得严重一些。
杨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刘翔感觉他对调拨救济粮一事没什么兴趣。不由得微微失望――他对执委会里一干人的思路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其中不少人都是肆无忌惮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到了这个“政治正确”空前少的环境里,能干出什么事来是很难说的。他联想到台风袭来之前他被召集到临高开得几次粮食和劳动力的工作会议,其中的风向已经很明确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后背发凉。心想执委会可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救灾度荒,这是事关民心大局的事情,在上面玩什么花样一个不慎就会玩脱,把大好局面搞得一团糟――这琼山县安定团结的局面可是他花了大力气才搞出来的。可千万别毁在某些人的头脑发热上。
杨云忽然问到:“粥棚在哪里?”
“就在街道尽头的那片空地上。”刘翔说着看了看手表,“再过二小时就要开始施粥了。”
杨云和其他元老商量了几句,吩咐了身后的秘书:“关照他们就搭在施粥场上吧。”
“怎么?要搭什么东西?”刘翔问道。
“当然是好东西了。”杨云说道,“你听我说,这次执委会关于琼州救灾的方案是这样的……”
粥棚搭建在街道尽头的一大片空阔的泥地上,刘翔让人在地上垫了一层土,又铺了碎沙石,做到尽量干燥。空地上一共搭建了十个棚子,每个棚子都有若干口大锅。这些锅一般是从官衙寺庙道观里借来的,一半是从本地的大户人家家里借来的。这会,粥棚里的大锅里已经开始翻滚起了粥汤。
刘翔陪着杨云等人来到粥棚里逐一查看,杨云拿起勺子,在大锅里搅了搅,粥汤里除了米粒,翻滚着切成块的芋头、红薯、南瓜和各种不知名的菜叶,看上去倒是丰富多彩。只是这粥里的内容物实在有点稀。
施粥场的尽头,十几个随工作队来得归化民工人正在忙碌的拉皮尺,打木桩。地上已经堆满了组合式的建材,刘翔也组织了一部分难民来帮忙干活。
最引人注目的是刚刚从牛车上卸下来的三口大锅。几个工匠正忙着砌炉子。
“这样干行么?”刘翔有些担心。
“没事的。”杨云笑容可掬的说道,“有对比才能有刺激。群众一被煽动起来就好办了。”
上午九点的时候,随着一声号角,原本一直安静着的街道忽然骚动起来了,虚弱不堪,只能坐着躺着的难民们听到号角声,一个个都勉力的互相扶持着站了起来,向施粥场走去。归化民干部和警备连的士兵们在维持着秩序,尖利的哨子此起彼伏:
“不要推人!”、“不要拥挤!”、“每个人都有!”、“看好小孩和老人,不要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