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063节
这样的场面,几乎每天都要重复几次。平日里不要说给长工、庄户们吃,就是大户自己都舍不得吃得白面、猪肉,这些日子都舀出来作为犒劳收买人心。
但是他们心疼、恐惧和担心的同时,却又有窃喜。大水冲毁了地界,冲走了地契,使得许多土地变得无主就算那些还有主的土地·主人在灾年也不得不出卖以维持生存。对一些人来说,正是扩大产业的好机会至于种地的农民,他们是死不光的·水退之后,来年春天没饿死的总会回来。
前提是他们在此之前没有被难民们“吃大户”,没有在骚乱中被
不管是州县还是府城,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官老爷们都不愿意干涉难民的行动难民们没起反,没围县城,吃了几个地主的大户,杀死几个人,算不了大事。大户们要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只有自己出头拉队伍。
州城县城里,虽然还没有关闭城门禁止难民入城·但是城里已经办起了练勇,关厢和附近各村的丁壮组织起来,随时准备“弹压”。城门口挂着杀一儆百的几颗人头始终是血淋淋新鲜的,城外的树着草草搭建起来的棚子,熬着一锅锅清可见底,霉味十足的“稀粥”。就是这样的稀粥·云集在附近的难民还不是每个都吃得上,每天发多少“筹子”是定的,轮不到的只能饿着。
在粥棚附近,是另一种苍蝇的觅食场所。从济南府、甚至远到顺天、江南来得人牙子们,躲在轿子、骡车里,仔细的盘算着自己能够得到多少“猎物”,要给本地的同行多少好处。有些人则在人堆里逡巡,物色着可以收买的对象。少年男女们是他们的第一目标,随后是年轻的女子。插着草标的人口就这样不断的装上骡车,一车一车的运往临清、徐州,在那里换上船只运到各地去发卖。
张左ˉ宸一身自己设计的道服,穿行在人群中。不时向周围的人颔首致意他在这里行医济人,已经有了“活神仙”的美誉。不仅是难民,就是在粥场周围维持秩序的衙役、乡勇们也有不少受了他的医疗,对他敬若神明。
“腐道长,你给得药我孩子吃了,果然止住了腹泻,您真是活神仙”一个衣衫褴褛妇女拦住了他的去路,“还请你再给看看······”
“哦?既然是止住了腹泻,性命就不碍事了。”张应宸含笑道,“贫道现在要去看个病人,回来再来给你孩子瞧瞧。你先将这包药给他服下。”
他在女人的千恩万谢中走了过去,这样的事情他一路上几乎是应接不暇。就算是时不时到粥场上来的典史和本县的副团总见了他也要客套一番。
他知道城里的官儿和缙绅们对他原本是非常戒备的,大灾之后出现的僧道,又是以行医说法为目的的,几乎可以肯定有“图谋不轨”的企图,统治阶级在上千年的统治中早就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和张应宸先后出现在粥场的,还有好几个所谓的“道士”或者“和尚”,也有没有任何宗教装束的所谓“神汉巫婆”之类的人物,很快就要引起了本地官府的注意,这些人即没有“度牒”,施药治病又不如张应宸有疗效,很快就在本地官府和缙绅的打击中彻底销声匿迹了。
张应宸能够在竞争中取胜,第一是他的医术高明,药物更是高明二来他有正式的道士度牒和他在杭州某缙绅家搞来得名帖这两样东西在保护他的安全上起很大作用。要知道本时空的官府可没有什么人权概念,可疑人物抓回去拷打一番再说是通行惯例。更何况现在是非常时期:许多人只是因为言行可疑就被砍了脑袋或者在衙门里被拷打致死,还有些死在监牢里和衙门门口的站笼里。
他在治病行医的时候非常小心,在医疗治病的时候只说些普通的行善积德之类的话语,不过多的宣扬教义。虽然时而他也向难民们说道,然而全部是正式道藏里的内容,放到哪里都是正大光明的内容。
“不知道老赵在山东搞得怎么样了?”他在忙于这些事情的时候经常这样想,要知道以他现在的影响力,鼓动难民们去登莱去投奔赵引弓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和赵引弓是同时离开杭州的不过他到了沂州之后就没有离开,而是在原地活动起来。
中国古代社会,但凡遇到自然灾害之后,往往是邪教开展宣传的大好机会。张应宸深入沂州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考察下当地白莲教、罗教、闻香教等组织的活动状况和煽动能力。
现在看来,这些组织的确在活动,但是官府对此十分的注意毕竟白莲教之乱过去还不到十年,地方上的警惕性还在。要利用宗教手段把民众煽动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他巡视了一番回来之后,发现几天前他治好了一个少年被江南来得人牙给买去了。不由得暗暗遗憾。这个少年聪明伶俐,长相也甚是俊俏,原是他看好的“道生”苗子,现在居然被人捷足先得。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次,每次都让他痛心疾首白白的看着好苗子流失,又无法作为,是在太痛心了。
但是他已经收留了二个孩子当道生,身边原本还有从杭州带来的明清,再收容更多的男孩子在身边未免太过招摇了。
“得尽快给老赵去信,不然上好的资源都给这伙人牙拉走了。”他暗自盘算着,回到了关厢的一座破道观里。
说是道观,实则没有道士,只有一个火居道人住着,勉强维持生计。赵引弓花几个小钱就租下了房子作为自己在沂州的活动基地。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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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节 竞争的潜流
第一百九十九节 竞争的潜流
这个道观破落不堪,第一进的破屋子里以前就是住得乞丐,现在更是挤满了灾民。张应宸从夹道里进去,到了后面。火居道人正在劈材,他草草打了个招呼,就往自己住得小院子而去。
院子不大,泥地上堆着风炉和木炭,还有许多坛坛罐罐。空气里充满了醋炭和消毒水的气味,张应宸知道这里刚经过大水,现在水退之后气温升高很快,爆发传染性疾病是分分秒秒的事情――他虽然血管里充满了抗体,到底还是小心为好。
明清在房门口迎接他回来,这个庆云观里年轻的道童在杭州已经正式成为他的“弟子”了。又经过了他的精心调教,现在是他可靠能干的助手。二个道生的初步培训也由他来负责――明清起码认得字。
“师父――”明清恭恭敬敬的说道。
“到屋里说话。”张应宸说。
明清还不是正式的归化民,所以张应宸对他是有所保留的。他只是尽量灌输给他新道教的理论和自己的宗教观点,顺带传授医药知识。至于什么为人类谋福利的的元老院之类他暂时还没有透露。张应宸只是对他说明自己是从粤省过来的道士――反正琼州当时也是粤省的治下。
正中的堂屋里地上地下堆满了盛放药材的竹匾、切药的铡刀、捣药的药石臼、熬药用的瓦罐、铜锅和木炭,林林总总,几乎没法落脚。为了尽可能的多给人治病,除了从临高带来的中成药和西药之外,很多药物都是他在本地配置的。
二个年轻的道生坐在屋里的炕上挑选药材。他们都是十来岁的少年,父母亲人先后在灾难中死去离散,自己又饿得半死,被张应宸收容回来之后调养了好些日子,才算是稍稍恢复成个人摸样。
看到他回来,两个孩子立刻从炕上下来,不大熟练的给他鞠躬行礼。
“好好,你们继续炮药吧。”张应宸含笑道,“怎么样?认得多少药材了?”
“只认得十多种……”其中一个孩子回答道。
“嗯,我这里用的药材少,你们想认多也难。明天到生药铺取药,为师再当场指点你们多认几种。”
“谢谢师父。”
现在每天除了明清教他们认字之外,张应宸每天抽空还指点他们识别药材,背汤头歌。做一些中医药学的启蒙。总体来说,他对这两个孩子颇为满意,比他之前搞到的道生要强不少。
但是这二个孩子不宜在他身边久留,他们没有经过净化,身体也比较弱,沂州本地的环境又复杂,得设法安排把他们送走。
张应宸从腰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里屋的门――这一间是他的私室。他把最要紧的东**在这里,所谓最要紧的东西,也就是些药品医疗用具。其中最要紧的是他的书写用药剂和密码本。
进到里屋,明清先把家里的事情汇报一番:教了二个师弟多少生字,制药的进展、有什么人来找过张应宸,还有门外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全都一一回明。
最可疑的是进来道观最外面一进住进来三四个奇怪的乞丐,他们不像其他人那么虚弱萎顿,倒是精气神十足的摸样。也不常常出去行乞。时而待在门口。有一个还经常到道观的后门附近徘徊。
“嗯,你做得很好。”张应宸夸奖他道,“咱爷们在这里是异乡外客,要多加小心。你先出去吧。”
他锁好门,点着了油灯――护窗板已经放下了,屋子里漆黑一片。七八天前,他的院子里落下过一张写着歪歪扭扭字的死亡威胁――他不能不小心从事。
张应宸以前读过大量的道教资料,也涉猎过许多明末各种民间宗教和秘密结社的典籍、切口资料和研究论文。但是他在本地半个多月就深切感受到:历史资料太有限了――他面对的状况比书上记载的更为复杂和难以把握。
仅仅他掌握到的内容,在这一带乘着灾荒活动传教、发展组织收买人心的各种秘密会社就有十多个。其中有些是他从来没听说过的。
张应宸摸了摸自己肋下的手枪套:一支glock19手枪――到黎区去他可以毫不在乎的不带任何武器,不管是黎人还是苗人,都不会随意杀人,更不会杀害一个大夫。但是眼下的鲁南地区简直就是一个马蜂窝――对外情报局和赵引弓都反对他孤身在毫无后勤支援的州县活动。
更何况他现在的举动对官府也好,对那些秘密宗教会社也好,都有“别有用心”之嫌。如果自己再不多加小心,送命是分分秒秒的事情。张应宸有时候也很佩服自己是个“有信仰”的人,他用清水化开一颗专用的书写药,然后用毛笔蘸着飞快的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