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369节
专门为俘虏登陆建造的码头附近已经集中起了济州岛上大部分武装力量:陆军北上支队济州岛分遣队的二个步兵连,治安军拔刀队二个连;治安军白马队的二个连。另有从山东移民中选拔出来的民兵三千人――都是和叛军有血仇的。海军派出了若干水兵连和“打字机”机枪班作为支援。
码头上已经用铁丝网组成了围栏和只容许一人通过的通道。通道四周刺刀和长矛如林,大炮的炮口闪着光芒,四周的瞭望塔上,矗立着带着狙击步枪的射手……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等第一批叛军运输船入港。
冯宗泽带着自己的班子亲自到朝天浦坐镇指挥,他带来的不仅有步兵和治安军,还有炮兵和教导骑兵队。前者的大炮里都装填了双份霰弹――局势如果变得步兵无法控制,他就准备效拿破仑故伎,直接用大炮轰击暴动者,再让骑兵教导队掩杀过去。当然啦,这种可能性极小,恐怕等不及他的大炮“发言”,打字机的就足够把这些人给镇压下去了。
“首长,船队来了。”朴昌范恭恭敬敬的说道。
“我看见了。”冯宗泽举起望远镜,眯缝了一会,“下令:全体进入警戒状态!”
此时,叛军船队出现在地平线上,一艘接一艘的,在第二舰队的“护送”下驶近海岸。巡逻艇和炮台上的炮手们警惕的看着这些破烂的船只――上面挤满了穿着肮脏破烂的棉甲和粗糙铁甲的士兵们,他们一个个眼神彷徨,面色暗淡。
第一批船只靠上了栈桥,安装在码头上的高音喇叭开始滚动广播――广播人是一个原先的东江士兵:
“……东江和山东士兵们!你们已经来到了大宋济州府。只要你们听从指挥,遵照我们指挥行事,大宋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你们一个接一个的下船,排成队向前走,在指定地点放下武器,脱卸铠甲,不得有误……”
船上的士兵们犹豫了片刻之后开始下船,一队一队的向着铁丝网网栏围成的道道走去,沿途在高音喇叭的指挥下放下随身携带的武器,脱掉铠甲,进入净化营地等候净化。军官模样的人,则被当地带走。
整个解除武装行动安静、迅速。间或哪里会响起些吵嚷声,随即一声枪响便又宣告寂静――任何此类行为都会直接以瞭望塔上的一发子弹作为结束。
被打死的人被挠钩拖到铁丝网下的空地里,作为一种默默的警告。解除完武装之后,每人得到一块蔬菜土豆饼和一杯有安神作用的药草熬煮的热茶。土豆饼是白菜和土豆泥混合之后蒸熟做成的。对饥肠辘辘,很少有正经吃饭的士兵们来说,不啻于美味佳肴。至于安神作用的药草茶,无非是要让他们精神不振。
第七十节 送行
一批船卸载完,空船驶往检疫锚地,水手全部上岸同样接受“净化”。(百度搜文學馆)第二批船再过来卸载。没有轮到卸载的船只全部下锚停泊,等候召唤。
大发艇冒着黑烟,在船只中间穿梭着,用高音喇叭不断的广播着《告全体登莱东江军人书》,
在黑洞洞的炮口下,任他们是让多少山东军民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军,现在也只能束手就擒,听凭摆布。虽然他们依然刀枪在手,船上还有不少炮铳,但是在眼前这个对手的炮口下全都不值一提。
被困在船上的士兵们因为眼前彻底的无能为力反倒是放松了神经,有的人居然在甲板上呼呼大睡起来。
李九成等人却不甘心就这样被夺走一切,身为乱世的军人,军队就是本钱。乱世的军人是有奶就是娘,只要肯发饷,他们并不在意为谁去卖命。
问题是,不管鹿庄主是“大宋”还是其他什么人,他一点没有要招降自己的意思。要是对方真想招降自己,此时应该派出使者来来和他谈判了。
但是对方现在的做派,摆明了就是在把他的部队缴械、吞并。
缴械吞并,对士兵来说当然无所谓――只要发饷,给谁卖命还不是一回事。但是对他们这些拥兵自重的将领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对方视自己若无物,由此可知自己的下场轻得是“闲居”,重的干脆就是直接一刀两断。
绝不能坐以待毙!为了控制船只李九成的亲信将领分布在各条船上,他自己身边只留下一名中军游击,好在船上全是他的亲兵家丁,甲胄齐整,一声令下都是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勇士。
当下将中军和几个亲将叫来商议。准备轮到自己的船靠岸的时候,不按照指挥靠上栈桥――一上栈桥。四面都是铁网塔楼,那就是鱼入罗网――而是直接冲滩到码头附近的沙滩上。
李九成已经用望远镜看得清楚,岸上的敌军人数不多,充其量不过四千人。而且全未着甲,有的连火器也没有,只不过是用长矛,纵然坚船利炮,仓促之间也未必是他手下百战的亡命之徒的对手。一旦冲滩成功,正在上岸的船上的叛军必然会随之暴动起来--比起前途未卜的缴械任人宰割。他这帮手下更会愿意放手拼命一搏。
不管这里到底是何处,岛上是什么人,暴动会死多少人,他好歹有二万人,就算损失一半。只要能控制住剩下的军队,不管做什么都好说。
“大伙拼死一搏,来个鱼死网破!”李九成给手下鼓起,“船上有得是银子,打完这一仗,弟兄们随便取!不要白白便宜了外人!”
“我等愿为将军效死!”众人轰然答应。随后又吩咐传来了船上的水手,厚给赏银。要他们按照命令准备冲滩。
“只要冲上滩头,一人五十两!否则别怪我们兄弟刀剑无眼!”李九成恶狠狠的说道。
水手们当然不敢说个“不”字。
终于轮到他们这拨船只靠岸。各船都已经落下船帆,用大橹推进。缓缓向栈桥靠去。就当船只距离栈桥已经很近的时候,其中一艘船上的船橹忽然加快了频率。又从船上放下了额外的几支船橹,船速陡然加快,船舵猛然偏向一边,直接向着铁丝网外的沙滩冲去!
第二舰队的战舰始终在旁进行监视。他们已经得到命令,发现任何船只有异动一次警告之后就可以开火。一艘距离李九成坐船最近的特务艇当即开炮示警。眼见对方毫无所动,二艘正在警戒线上的特务艇同时开火。此时的距离不到三百米,一发炮弹落在沙滩上,掀起充满沙子的水柱,另一发却结结实实的击穿了坐船的侧舷,从一面击穿船壳,杀死了二十五个人之后又从另外一侧船舷击破船壳掉进了海里。
李九成的坐船在惯性和潮水的推动下,直挺挺的冲上了沙滩。李九成顶盔掼甲,手持大刀,当即大吼一声,就从船上一跃而下,身后幸存的家丁亲兵也嚎叫着从两侧船舷往下跳。虽然他们的船只吨位偏小,搁浅之后舷樯距离沙滩并不高,但是穿着盔甲往沙滩上跳还是让很多人摔伤或者陷入流沙之中。
这混乱的片刻中,岸上的炮兵已经开火,雨点般霰弹朝着搁浅船只喷洒出去,接着是打字机的覆盖射击,警戒线上的特务艇接二连三的开火,榴弹和燃烧弹向着海滩上落下。
李九成的坐船顿时陷入了火雨地域一般,弹如雨下,黑烟滚滚,不过几分钟时间,坐船就已经支离破碎,海滩上到处是燃烧的木片和残缺的人体。
冯宗泽拿起手帕,堵住了鼻子――海风把一股烤肉的气味吹了过来,一想到这是什么肉,不由得让他感觉到一阵恶心。
“派济州岛挺进纵队过去搜索,不留一个。人头全部砍下,挂在木杆上!”
济州岛挺进纵队全是登莱之乱里被救援的山东难民,一个个恨叛军入骨,搜索起来绝不会放水。
干脆利落的镇压使得叛军将领最后一点暴动的念头也消失殆尽。最终叛军被全部解除武装。
叛军把总以上主要将领二百多人在缴械之后被甄别出来。除了少数出身原登州镇的鲁军、南军将领之外,其余的押赴济州校场,一万多叛军俘虏在打字机、米尼步枪和白马队的长矛威逼下已经列好了方阵。
孔有德和其他一干叛军将领不同,被单独押送到校场演武厅里,看着戴着大帽的朝鲜人正给聚在校场上的众将搬来一盘盘的水酒白饭,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在这里已经走到了尽头。
校场上的众将,有的面如土色,瘫软在地,有的闭目不言,只等引颈受戮;有的苦苦哀求;也有的暴跳如雷,拼命挣扎。
从在铁岭跟随父亲暴动,反抗东虏,到投军到广宁,一步一步做上游击,广宁撤镇之后又跟随毛帅到东江;毛帅被斩之后东江的内讧;投奔登州,在孙元化麾下;增援大凌河,于吴桥追随李九成起兵……自己人生一幕一幕的似乎都从眼前掠过,千百滋味,万种愁绪涌上心头,不由得一时气短。
身为军人,随时都有死得觉悟。然而此刻他却有一丝不甘。这鹿庄主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层层设局,置他和东江旧部于死地?
这时候,几个倭人模样的卫士簇拥着一个短发短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后面还有人端着酒饭。
来人斟满酒,双手递上。态度很是客气。孔有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将酒接过一饮而尽。问道:
“先生是何许人?”
“我乃大宋济州府府尹冯宗泽。”冯宗泽说道,“特来为将军送行的。”
孔有德不知道这大宋是哪里冒出来的,但是毫无疑问这人和鹿庄主是一伙的。
他亢声问道:“孔某与东江旧人与贵众到底有何冤仇?”
冯宗泽正色说:“我等于与将军无怨无仇。今日我来敬将军一杯送行酒,敬得是将军少年时起兵反虏,又追随毛帅在辽海冰天雪地中苦苦支撑,为大明守辽东一尺土。”
孔有德不知道对方提起旧事有何企图,不过这的确是他引以为傲“光荣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