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442节
第一天的开车虽然发生了一些小故障,但是总体运转还算勉强――工人事先经过培训。对使用机器并不生疏。只是总体配合还差一些。一些配套和辅助工作不能及时跟上。出来的丝质地也没有李幺儿想象的那么好。
不过,这些都是不刚开始的不熟练造成的,李幺儿觉得问题不大:多做了之后自然就熟练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管理制度建立起来――这方面她是弱项。
她把这个担忧和赵引弓说了。
“我们有大图书馆,还有一票搞管理的人……”
管理体制是企划院委托大图书馆编制的,涵盖整个企业生产经营的方方面面。
慈惠堂里的工人,除了少数从临高调配来维护设备的归化民工人之外,全部是从慈惠堂的难民中选来得契约奴。
这倒不是赵引弓觉得奴隶劳动更为好用,但是在当时的条件下。要雇佣城市贫民或者农村的女工工作是完全不现实的。女子离家做工的事情本来就不多,除非距家很近。能够每日往返,否则更不会放心其在外过夜外宿。只有使用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的契约奴来得更容易。
慈惠堂缫丝厂主要工种:分缫丝、剥茧皮、入斛打水结、派茧、挑花勒线等。这些全部采用计件制报酬,惟派茧的是支付月薪。因派茧无须技术,只需要体力,充任这类工作的全部是较为笨拙但是有力的妇女。整天按各女工的缫丝位需要,送茧到位。
缫丝女工于每天放工时,将自己当天缫出的成品脱下来,搭在蒸汽喉的锅上,用大油布盖好,便可回难民营休息。由厂里杂工便将丝收起,再放入焙丝房再焙,然后挑花勒线。再经扭丝然后包装――非常考究,赵引弓决定把自己的生丝作为精品销售。
除了这些直接接触生丝的工人之外,另设焙茧、管工、纽丝、巡行、杂工和机器维护工人一共有30多人。这些人全部按照月薪制度发放报酬――不管哪种工人,支付的工资全部是流通券。由于工人绝大多数都是难民营里的契约奴,所以工资极低,在赵引弓看来只有象征意义。只是伙食供应是一日三餐,而且质量数量都要比难民营里好。关键是,领取报酬――即使低微到纯属象征性的程度,也足以激发工人的工作热情。赵引弓准备在难民营里也设立销售点,额外销售一些食品,这样契约奴工人就能用自己的工资为自己或者家人购买更多的食品来改善生活。而且通过人为的分开工人等级,设定工资高低、额外发放的奖金都能作为有效的刺激,这比单纯的奴隶劳动要强多了。
缫丝厂的工作时间暂时采用二班倒,不过赵引弓和李幺儿准备等工人数量多了之后就改为三班倒――这里比起临高来人力资源丰富,工资福利开销更低,没必要采用二班制度。而且缫丝工位长时间面对开水和蒸汽,劳动强度又大,人很容易疲劳,生产环节又是开水又是蒸汽,疲劳生产易发生工伤事故。再者杭州站原来就打算把这里作为丝业工人的培训基地,增加班次有利于培养更多的工人。为将来的产业扩张储备工人。
连续开工一周之后,李幺儿对女工的工作效率进行了评估:操作熟练者,每天可缫丝一百克左右,生疏的每天**十克。这个速度还不能令人满意,按照大图书馆提供的资料,熟练女工在这种生产设备上可以日生产一百五十克以上生丝,不熟练的也能有一百克的产量。
不过即使这样,生产效率也十分惊人了。以至于赵引弓很快就发现,如果他不能尽快革了蚕农习惯自己缫丝卖土丝的命,他的工厂在未来就会陷入无茧可缫的地步,每年只能间歇性开工的状态。
清末民初的时候是怎么把卖生丝改成卖茧子的?无非是缫丝厂遍地开花,土丝没了销路之后的自然选择。可惜自己的这家缫丝厂规模有限,眼下的局面也不容他放开手大干。简直虎狼环伺,人皆敌国。
“啥时候才能有鸦片……不,生丝战争呢?”赵引弓在湘妃榻上,点着了一支雪茄。
蚕季结束之后,集弦村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这种愁绪不仅笼罩这里,还扩展到了所有本地的养蚕户,影响甚至到了杭州以外的嘉兴、湖州、苏州等地的蚕桑区:在听说杭州的茧丝价格暴跌的消息之后,各家丝行也不约而同的联手做低了收购价。整个江南的丝、茧价格一路暴跌。让丝行赚得盘满钵满。与之相反的,就是大批蚕桑户因为还不起高利贷而破产。
集弦村的村民们暂时还没有破产――因为赵老爷宅心仁厚的关系,村民们虽然家家户户都欠了他一个月一分利的债,暂时却还没有被逼债,比起过了蚕季就被逼着还债的其他村子的人家要好过多了。各家各户也总算能够暂时先不考虑怎么还债或者逃债的问题,把精力放在春耕上了。
但是暂时不考虑,不等于债务就没有了。王四娘家绝口不提这件事,反而让各家各户都觉得惴惴不安。
若是早年间,只要风调雨顺,有自己的地,家里人没病没灾的,一年下来除去各种开销,总能剩下几个钱,还债还是有指望的。但是这些年来种地就没有风调雨顺的时候,衙门里的税赋又重。一年到头能够太太平平的挨过去就算是上上大吉了,哪里还谈得上积下钱来还债!
沈开宝好几次都在村头闲磕牙的时候说:赵老爷别看现在不要债,等要起债来,肯定比谁都狠――村里人还三天两头去王四娘家去借米借钱的,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到时候地没了,房没了,连一家都得给这赵老爷当奴才去!”沈老爹每次说到这里都恶狠狠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来增加自己的语气。
可是看得清并不等于就能因此躲过去,自己一家子要种地,要吃饭,不去借哪里来钱呢?现在就算想把拿桑园卖掉换钱用都做不到――已经抵押给了曹老爷。他知道赵老爷放得债是香饵,难道其他老爷放得债就不是么?到最后还不都是看中自家的地,谁管你种田人的死活!
他知道家里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到王四娘家借过几次钱和米,只做不知道罢了。他的心好像横了下来一样,反正已经是这样了。真要混不下去了,干脆把房子地都卖了,一家人去松江那边谋个出路――听说那里最近在造房子,修码头,要不少力工,大庆三庆都是小伙子,自己虽然老,还干得动活,大约卖力气也能混口饭吃吧。(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第一百六十三节 强制性合作
正做着这“悲壮”的准备,多多娘却来了。她如今算是正式当了王四娘家的“忙月”了。经常做得事情就是在村民们中传达王四娘的“指示”,在沈开宝眼里,已经成了“狗腿子”一般的人物。
虽然大家不免有点鄙视,但是对“狗腿子”的待遇又有些羡慕:听说多多娘一个月能拿一两二钱银子!很镇上大店铺的伙计差不多――比这村里的许多男人还能赚钱了。因而大家在内心鄙夷的同时,每次见到她又免不了满脸谄笑的奉承,深恐得罪了她,被她去王四娘眼前去进谗言,先来逼自家的债务。
多多娘倒是满面笑容,只是告诉大家,明天晚上沈大家请村里各家各户去她家“吃酒”,作为今年大家照顾她生意的“谢宴”。
“全家都来!”多多娘招呼着,“准备了很多酒菜!”
一听这话,各家各户都背后都起了鸡皮疙瘩,东家请佃户吃饭,绝没有好事。不是要加租子,就是要夺佃。
王四娘家虽然不是地主,却是大家的债主,债主请债户吃饭,那就更不用说了。
“我看这是鸿门宴!”沈开宝恶狠狠的说道。
但是不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王四娘家的门前,也停着好几艘船,来了“包席”的厨子,在场院上砌上炉灶,搬下成筐的锅碗瓢盆和各种蔬菜、肉类。许多女子聚集在河边洗菜,场院上火光熊熊,热气腾腾。烹制菜肴的香味,整个村落都能闻得到。小孩子们口水直流,眼巴巴的等着晚上能打牙祭――这种日子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过了。便是忧心忡忡的大人们,也一个个被勾得饥肠辘辘,一个劲的分泌唾液。
晚上,全村扶老携幼,都到王四娘家门前的场院上。那里已经备下了从各家借来得桌椅板凳,四周火把点得通亮。满桌的菜肴勾引得全村人眼睛都直了。
王四娘笑容满面坐了首席,让手下人招呼大家入席。又说了一番场面话。便吩咐开席。
席面上不设酒水,但是米饭管饱。众人这些日子只能勉强混个粗饱。这会佳肴在面前,谁还管得了这鸿门宴上到底卖得是什么药,一个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片刻就已经杯盘狼藉了,几个小孩子干脆拿着盘底的油汤拌了饭吃,一碗又一碗,吃得鼓着肚子,快给撑死了,王四娘赶紧吩咐人拿醋来给他们灌醋。
眼看着大伙吃饱喝足。王四娘这才提到正题。
各家各户欠下的债务,暂时可以不还。不过赵老爷要村里继续养蚕――养夏蚕和秋蚕。
上古社会的养蚕就有饲养二造三造蚕的,但是因为当时缺少消毒意识和手段,春蚕之后继续饲养二造、三造,往往会造成严重的蚕病,久而久之,养蚕户就很少饲养夏蚕和秋蚕了。
具体说来。就是由双方订立合同。赵老爷贷给大家蚕种、桑叶和口粮,作为预付款,不计利息。每家根据自身能力负责饲养一定数量的蚕种。蚕茧收成之后,按照合同的价格折合蚕茧数量扣除预付款,余下的蚕茧按照合同价格收购。
饲养夏蚕和秋蚕,大家都听说过,但是谁也没养过,现在听说赵老爷要大家养。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应这个话。
“大家可以放心,我这里有养夏蚕秋蚕的法子,到时候自然会帮着大家照看。包大家养蚕能够成功。”王四娘对此包拍胸脯。
谁也不相信她的话,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有钱人坑害种田人的新伎俩罢了。
但是现在谁也不敢说个“不”字,王四娘手里一把月利息一分的欠债条子都是催命绳。谁敢说个不字。明天赵老爷派人来讨债就能挤兑的各家各户立刻家破人亡。
赵引弓知道,眼下这个困局,进退两难的蚕农除了接受他的条件之外,别无他法。要博得农民的信任很难。要他们合作,更是需要付出长期不懈的努力。他既没有足够的人力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的做,只有借着这次的廉价收购的东风将条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强行套到他们身上。手段虽然残酷,却是眼下最有效率的做法。
订货生产,这是第一步。要蚕农们真正信任得等到夏蚕和秋蚕饲养成功之后才行。然后才能谈组建合作社的事情。
在离着集弦村十多里外有个镇子,名叫九里。和江南水乡的大多数镇子一样,四面被水稻田、星罗棋布的湖泊池塘和河流环绕着。
九里和大多数的江南小镇一样,处处都显露出富庶。尽管这里算不上杭嘉湖平原上一等一的大镇,也有五百多户人家,石板铺设的上下塘路两边,黑瓦白墙的住家、店铺一家挨着一家。米店、布店、粮店、铁器铺、船具店、杂货铺、茶馆……不但普通小镇上应有的这里一应都有,还有绸缎庄、洗染房和丝行之类的“大买卖”。也少不了几座香烟缭绕,供奉神佛的庙观。
在这小镇的西南角上,有一处不大但是十分精致的宅院。这里就是曹老爷的“府邸”了。
乡下人不懂朝廷的规制,晚明社会对逾制也不象国初那么敏感,曹老爷这个秀才出身的土豪,就堂而皇之的被人叫做老爷,宅邸被人叫做“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