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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第1802节

城中绅民都愿投降,不想打仗。澳洲人素来有秋毫无犯之誉,然而也有对反抗者残酷无情的恶名。因而大家都觉得不管府城是否陷落,先投降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是最要紧的。尤其是缙绅们,已经被迫拿出来大笔银子守城,觉得利益受损,再也不想陪着吴县令“忠”下去了。

吴光旨知道城中人心不稳,特别是缙绅们的态度暧昧。这使得他非常惊慌。因为他在陕西任职的时候,不止一次打败过企图攻城的“流寇”,靠得就是县内缙绅的鼎力襄助。但是此地的髡贼似乎和流寇不一样――缙绅和百姓对他们都无仇视害怕的态度。

他召集几位县内的官员商议,大家都拿不出什么主意,反而劝告他不要再守下去。县学教谕说:髡贼在本地素有人望,和他们硬抗百姓和缙绅都不会支持的。他又说道:

“髡贼素来对顺者宽,对逆者严。眼下还未大战,亦未有大死伤。吴令若是出城投降,髡贼必不会加害于。”

吴光旨命他们退出,一个人留在屋中,反复愁思,想不出好的办法。江面上又在打炮了。他不禁顿脚长叹,绕柱彷徨,自言自语说:

“唉,没料到我竟落到这个下场!”

快到中午的时候,城中官绅父老来到县衙上求见。吴光旨将大家迎入花厅中。今日厅中的情景与往日大不相同。三个月前他初到新安,缙绅父老们为他接风洗尘,他在厅中好不得意。就在早晨他镇压来企图叛变的千总,召集官绅,会商加固城防事宜。缙绅父老们也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称他是少有的“干才”。然而局势突然一变,花厅中一片愁眉苦脸。

大家坐下以后,一个为首的士绅先说道:

“现在一城官绅父老来见吴令,不为别事,只是为请吴令设法保全一城官绅军民的性命。”

他心中明白他们的来意,还想竭力再劝那么一劝:“本县正在竭力守御,准备与流贼死战,这就是为的保全一城官绅百姓的身家性命。”

另一位士绅说:“死战决不能取胜,守城断无把握。如若坚守,不但不能保全官绅百姓性命,反而将遭屠城之祸。吴令可曾想过?”

吴光旨道:“束手就擒固然能苟活一时,可也就成来刀俎上的鱼肉。髡贼入城之后,是否烧杀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就算他们不屠不烧,诸位缙绅父老哪一位不是有家有业妻妾成群。髡贼若是要你们报效军饷献出美女,到那个时候,诸位父老是遵命还是不遵命?要知道那时候可由不得你们了!”

这番话有理有据,要是放在其他地方,就凭这番话就足够了。他在陕西当县令的时候,屡次用这样的话来激励缙绅,几乎百试百灵。然而在这里却不管用。一个缙绅道:“澳洲人素来言而有信,也非贪财好色之徒。”

几年前澳洲人突入珠江的种种事迹,缙绅们都是知道的。凡是顺从澳洲人献出粮饷的墟镇村落,澳洲人都没有破坏,征收的“合理负担”也很轻;甚至还顺路剿灭了当地的许多零散水匪,一时治安都为之一靖。那些办团对抗的,都遭到严厉的惩罚,当地缙绅豪强为之一空。缙绅们都害怕自己落到这样的下场,所以竭力主张开城顺服。

“就是老爷本人,虽然一时糊涂,我等也会向澳洲人美言,竭力保全的。”

另一个缙绅赶紧道:“纵然澳洲人在此不久,只要老爷不受伪职,以澳洲人的脾性也绝不会逼迫。此时事急,情应通权达变,不能死守一个忠字。澳洲人退走之后,我们仍然为朝廷守土,岂不两全其美?纵然朝廷有什么不是要追究,本县缙绅也会竭力为老爷说话的。”

吴光旨七窍生烟,暗骂“无耻”。他按捺住怒气缓缓道:“阐徽(他的字)自束发受教,读得便是圣人之书,这忠君爱国几个字自幼就牢记心中,绝不敢忘。既食君禄蒙圣恩,决无投降之理。”

县里的教谕本不想多说话,可是现在士绅们已经同吴光旨的话说僵了,他也不得不说道:“请吴老爷三思,今人无固志,孤城无援,断无不破之理。我也是朝廷命官,承乏来此,守土有责。吴令对朝廷具有忠心,难道我就没有忠心么?我也是拔贡出身,受过孔孟之教。眼下是一城百姓的安危!老爷若是从百姓着眼,暂时投降,救了百姓,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吴光旨冷笑说:“你既是举人出身,身蒙国恩、食皇上俸禄的人,日后你如何对待皇上?纵然百姓体谅你,国法岂能体谅你?”

教谕道:“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老爷莫要为了一个‘忠’字,便断送了一城百姓的性命!”

大家同声附和。吴光旨见自己处境十分孤立,沉默一阵,长叹一声,说:

“你们且出去,容我先想想。你们放心,吴某决不连累一城官绅百姓!”

“时间可不多了……”

散会以后,吴光旨一个人在花厅内逡巡,十分苦闷。今天早晨的雄心壮志已经化为飞灰。他起了自尽的念头,自己一死,既对得起百姓,也对得起皇上了……

然而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县衙外已经骚乱起来。他的一个仆人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头扑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老爷!不好了,兵……兵……变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节 市长进城

说罢,头一歪气绝身亡。⊙頂點小說,

吴光旨大惊,他在本地毫无根基,在军中更是没有势力,全靠银子维持。所以一直担心军心不稳,不惜大把的挥洒银子。没想到还是乱了阵脚。

他知道这一定是缙绅们煽动起来的。这帮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惜出卖君父的无耻之徒!

既然兵变了城已不可守。然而他把自尽的念头抛开,决定战死沙场以报君恩。拔出倭刀,叫道:“大伙随我来!尽忠报国就在今朝!”

他身边的几个亲信家人都是从陕西一直跟来的,此时都拔出腰刀跟他冲了出去。

守城的民壮和士兵都朝着县衙冲来,县衙外面原来护卫他的一小队官兵不战而溃。只有几个家人抵抗,顷刻便被杀死,尸体倒在大堂的台阶下。

吴光旨带着几个家人,没出二堂便和乱兵短兵相接,他虽是文人,剑术却很高明,在陕西又积累下不少战斗经验。毫不慌乱一刀便将个杂兵砍倒,顺手又捅进了另一个民壮的肚子。涌过来的乱兵见他如此勇猛,都不敢上前。反而被压下台阶去了。

然而乱兵人多,不一会就将他们主仆包围了,顷刻功夫他的家人全部死伤殆尽,吴光旨已经受了几处伤,满身带血,不肯投降,也无意自尽,仍然一路冲杀。这时候几个乱兵用长枪朝他乱戳,他又被刺中数枪,血流如注。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以刀柱地,朝北跪下。用嘶哑的声音喘着气说:“皇上,臣给您尽忠啦……”他的话还没说完。被人一枪刺中后心窝,登时倒下。在血泊中死了。

一个小时之后,石志奇接到了通讯兵的报告:攻克新安。

“……县令已经被杀。”

之所以特别提一句,是因为按照《广东占领纪要》,大明的地方官员只要被俘的,不论是投降还是被俘,一律登记造册和家眷仆役一起送往香港集中关押。军管会的要求是地方官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下落不明的也要做好登记上报工作。

“我们的人有伤亡吗?”

“报告首长,没有!”

“干得好!”石志奇说着在地图上的新安县城上画了一个表示“已占领”的蓝圈。

从地图上的进展来看。从开始行动道现在还不到12小时,伏波军所到之处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少数零星的抵抗完全不成规模,大多是几个人自发起来战斗,成规模抵抗的只有一个新安县。看来传檄而定基本已成定局了!

对于广州和邻近各县的士民们来说,这是难忘的一天。澳洲人从海上过来,悄无声息,兵不血刃的夺下了南中国的第一大城。待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城门口已经换上了身穿蓝灰短制服。拿着火铳的“髡兵”了。街上,一队队穿着灰衣的髡兵巡逻,整个城市安静而有序,不少店铺也开了门。百姓们既震惊有觉得新鲜:就这么一夜之间。广州便已经换了新主人了!

好在新主人并不陌生。澳洲人这几年在广州已经是半公开的存在,就算和澳洲人没什么生意劳务上的往来的人,多少也买过澳洲货:各式各样的“澳纸”、“澳火”、“澳布”、“髡袜”……这些小东西早就进入了百姓们的日常生活之中。

过去。他们是持剑行贾的商人,现在。他们堂而皇之的成了这里的统治者。谁都不知道澳洲人会怎么统治这座大城。

有关澳洲人在临高的治世的传闻在这里多少都传播过,有许多人是不信的。认为这不过是海外奇闻,也有知道确切情况的人想看看:这澳洲人的手段,在这广州城里能不能施展:要知道这广州城里一条街的人口,就超过临高全县的百姓了。

正如刘翔在进入广州前给北上支队的队员讲话的时候说到的,这对元老院来说是一次“大考”。在在此之前,他们治理的都是一些半农业化的小县城,即使是琼州府城,放在大陆上来说也是不值一提的小城。广州不但是岭南第一大城,在本时空的中国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名城。林佰光估计这里常驻人口少说也有五十万。

治理五十万人口的大城市,就算在21世纪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如果说过去他们是在白纸上画画,那么现在就是要在一副早已涂抹的五色斑斓光怪陆离的画卷上重新绘制,既要抹去败笔,又不能让精妙之处受到破坏。其难度可想而知。

这些难题,此刻正盘旋在坐轿子进城的刘翔脑中。

他原想乘坐公务马车进城,以彰显元老院的威仪,为此已经将红旗马车随船运到了五羊驿,然而林佰光却说城里走不了马车。城里除了几条主要大街之外,一般街道都很逼仄,马车很难通行。不仅如此,城中的桥梁完全没有考虑车辆通行的问题,全是台阶密密麻麻的高耸的拱桥。过去广州站曾经想在广州城内推行人力车,也因为桥梁的问题最终没有进行。

虽说刘翔也不反对徒步进城,但是他的下属们都反对:一是不利于保卫,二来堂堂的广州军管会主任,广州市长徒步进城,未免折了元老院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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