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827节
医学就是州县医药行政兼机关医院,州署医学的负责人称典科,县署的称训科,手下各有医务人员若干。既为官办机构中人,老百姓浑称之为“医官”。
中国自唐宋起便有在地方上开办官营医疗服务的传统。明代每个县都有“医学”设置,一方面受理医药行政事务,并为县署官吏工役提供公费医疗,另一方面也为民众看病,乃至出诊。海瑞在任淳安知县时,写过一篇关于整顿机关职能和改变作风的《兴革条例》,在“医官常例”名目下便有“医生四名”的记载。
广州府是通衢要道,一省的省会。一府两县的医学医官足有十几人。刘三读城工部编撰的参考资料的时候就知道这医官的生意很是兴隆。因为医官中除掌印者即典、训之外,都无俸禄,收入来自替民众看病的诊金。
虽然没有薪水,这个职务却有不少人抢,甚至要纳银贿买才行。海瑞在《兴革条例》中又说:“医官察病症脉理,识药性,以利一县之疾,近多纳银为之,图差遣取利……”其实医官中除掌印者即典、训之外都无薪水,收入都来自替民众看病的诊金。因为老百姓总认为公立医院比江湖郎中可靠,所以医官的生意兴隆。但是真正有本事的郎中却不屑为此,反过来多数医官的技艺也就不难想象了。
刘三进城伊始便见过府县的医官,想看看能不能以此来组织一个简单的中医院。结果谈了些当时常见的大夫必读的书籍中的内容,有几个居然瞠目结舌,一句也应不上来。有人干脆连《脉经》都没读过,基本的药性都不知道。倒是会后立刻进奉了几部《黄帝素女心经》之类的书籍给他。亦有人敬献春药的……让刘三很是讨厌。
幸而其中有几个还算有真才实学。林佰光便关照人将他们请来相谈。(未 完待续 ~^~。)
第九十四节 传染病
林佰光的综治办其实就设在市政府内,王三苟这个市办总务科长上任之后,按照办公厅的发布的《政府机关总务行政工作管理条例》,把个原本闹哄哄人来人往的市政府规范化系统化起来。刘三要找外面的土著人员谈话也不能随便找人去叫就行了,必需先填具“传唤单”,然后由总务科派人去传唤。
刘这会天色已经擦黑,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没有上下班的概念。所有机关都是24小时工作,随时有人值班,刘三的单子一送到总务科,王三苟马上开出夜间通行证,派几个留用的门丁按名单去找人。
这几个医官原本都已经睡下,闻听新任的元老院典医传唤,赶紧起来穿袍着鞋,由门丁引路赶来了。刘三的晚饭还没吃完,四位医官已经在屋外等候了。
刘三从窗户里望出去,见这几位在院子里毕恭毕敬的等候着。他们按照本时空标准都是老人了,有一位更是须发皆白,便不好意思叫他们在屋外久等,叫勤务员把他们先让进来――因为他算是部委派遣的方面大员,所以占用了一个小院落的正房。正房的明间便做了会客厅兼会议室。
刘三端着饭盒从里间出来,四个医官齐齐站立,便要跪下行庭参大礼,刘三赶紧道:“不必,不必,都请坐下吧。”
医官们见这大宋典医不但穿得差,连吃饭也和贩夫走卒一般无二,直接端着个“饭碗”――还是铁皮的方盒子在吃,不觉有些鄙夷。但是他们前几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典医”学识渊博,医论脉案药性无一不精,所以不敢小看。谢了座位坐下。
他们心中都很忐忑,一朝天子一朝臣。“医学”的医官不需要吏部除授,就是个“未入流”,别说改朝换代,就是换个县令也可以随时叫他们滚蛋。所以每到县令知府换人的时候,他们都要上下钻营行贿,以图保住自己的位置。
一旦失业,没有医官这个光环,当个普通的摇铃医,日子可就万般艰难了。虽说名医收入不算低,但是一般的郎中都是仅能维持温饱生计而已。他们自度还是够不上“名医”的水平的。
刘三第一次接见他们的时候,医官们便凑钱送了一份“公礼”,亦有六十两之数。不过刘三的婉言谢绝却让他们摸不清这位典医的心思――特别有人私下馈赠的礼物也被拒收之后,大家愈发觉得他高深莫测了。
天都黑了,却突然召见他们,这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
刘三将饭盒放下,说道:
“你们几位都是广州城里的老医官了,平日里接触的病人不少,官府里兴办医药的事情也是你们主持襄助。我初来乍到,地方上的情况知道不多,还要向你们多请教。”
几个医官赶紧站起来连声说不敢,只请刘三“垂询”。
“你们不要客气。咱们都是当医生的,救死扶伤是本分。”刘三很是诚恳的说道,“不要想着上下之分。你们几位先说说广州的疫病情况吧。”
刘三要询问的,主要是春秋季节的各种“时疫”和行医时候的地方常见病。
卫生部门对中古大城市的卫生防疫是有很大的顾虑的。原因很简单,这个时空没有任何防疫免疫措施,各种病原体的传播十分猖獗。日渐发达的远程贸易又将许多地方性传染病的传播到各地。
卫生口这几年来办净化营遇到各种传染病种类之多,来源地域之广,让大夫们都吃惊不小。几乎所有教科书上罗列的传染病他们都遇到过:天花、麻疹、痢疾、伤寒、白喉、脑炎、登革热、霍乱、黑热病、猩红热、肝炎、结核病……在北方移民中还检出过令人闻风色变的鼠疫,为此在高雄烧毁过不止一次检疫营的木棚。明代传入不久的梅毒在移民中也被检出过,甚至有母婴传染的病例。结核病更是广泛存在。
元老院通过隔离检疫这个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工具,基本上做到了将各种烈性传染病拒之门外。但是到了广州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广州是个地处大陆,四面开放的城市,很难控制人口的流动。这给疾病的传播带来了有利的条件。
卫生口原想通过大图书馆的史籍搜索来查询广州的传染病问题,但是不论是官修的地方志还是私人的笔记,对这类事情全都语甚不详。只简单的记载为“传疫”、“大疫”。除了死亡人数和持续时间外很少有详细资料。连症状描述都很少。从这些简陋的记载中根本看不出细节。
所以刘翔只有求助于本地医官了――之所以要问他们,是因为古代社会的下层民众,基本上不存在求医问药这样的事情,得病之后要么自己靠着抵抗力硬抗,要么求神拜佛弄包香灰,再好一点,也不过是药铺、善局施药的时候去拿些药自己吃。能请郎中来望闻问切的,起码也是有一定资产的人家。所以郎中大夫的面对的病患面是极狭窄的,遇到的病例没有普遍意义。
而医官是“公立医疗机构”人员,地方上的瘟疫、时症不管是防治还是善后,县“医学”都要出面,县里的各种慈善机构收容的人员患病诊治也是他们负责。比起一般的郎中大夫来说了解的更为全面一些。
刘三急于要了解传染病的具体情况,也是为了尽快着手制定应对的方案。卫生口的意见是尽快建立一个专门的传染病医院,将此类病人全部隔离收容起来。这也是延续检疫营的传统做法--在缺少药物的情况下这是惟一可行的方法。
刘三先说了一些这几天他在城里察看的观感――他知道本时空的传统医学对卫生和防疫尚无明确的概念,很多现代人认为容易染病的问题,在当时都是不以为然的。所以只拣他们能理解的一些情况说了说。
“……马上就是回南天了,我知道这天候是最容易传疫的。我们元老院既然进了广州城,就有保一方平安的责任。大家在这里群策群力,保得这一方百姓安宁,少生病少死人。便是无穷的功德了。”
这番话一说,几个医官都大感意外。他们都是多年的老医官了,见得太多新官上任的“训诫”了:要么是严词厉色的说一番冠冕堂皇却不着四六的空话,要么“提点”他们要赶紧孝敬,从来没人提及治病救人上的事情。
没想到这外来的澳洲人一进城就先和他们说这件事!而且这位真髡不声不响跑了城里许多地方访疾问苦――有些地方是他们自己都不曾进去过的穷陋肮脏之处――不觉内心有了很大的震动。他们几个都是世代从医,对传统医德看得很重,刘三这一番话引起了他们的共鸣。内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医官名叫胡子明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拱手道:“老爷上任伊始,不顾车马劳顿,便关心这民众疾苦之事,实为苍生之福!学生自当尽心竭力报效。”另几个也同声附和。
当下他们便将自己多年从医的所见所闻一一诉说。刘三听得仔细,还用个笔记本记录。尽管他自己也是学中医出身,但是古今很多病称呼不同,所以他特别要求医官们在诉说的时候描述症状。
按照医官们的描述,刘三大致知道这里最常见的传染病是流行性感冒――这倒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是感冒的死亡率也不低:感冒往往会并发炎症,在缺少抗生素和退烧药的古代,因为着凉感冒病死是不稀罕的。
烈性传染病中广州最常见的便是天花和霍乱。小规模的传染发病随时都有。大规模爆发每几年就会有一次。尤其是霍乱,七八年就会大爆发一次,天花的爆发间隔也不过五六年而已。
最令刘三震惊的是,从医官的描述中,他知道广州已经爆发过多次淋巴腺鼠疫,有几次的持续时间长,烈度很大,死亡都在数万人以上。
元老院对鼠疫堪称是“闻风色变”。原以为鼠疫主要在北方流传,没想到广州也已经爆发过鼠疫。
除了这三种死亡率最高的烈性传染病,从医官讲述的症状来看其他传染病也很常见,特别是肠道传染病有很高的发病率,痢疾相当普遍。而夏季死亡率最高的“发痧”,刘三估计大多也是肠道传染病。
从医官的描述中,他还大致梳理出了本时空广州的各种常见病:恙虫病、疟疾、伤寒、肺结核、痢疾、脑膜炎……令古人就闻风色变的麻风病也在名单中。
医官们还告诉他,本地还有一种鼓胀病,人的肚子会渐渐膨胀如鼓,虽然不会立刻死亡,但是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不管你什么神医都束手无策。番禺、南海两县有部分村落此种疾病非常严重,男女老少无一幸免,甚至有村因此死绝得。(未 完待续 ~^~。)
第九十五节 普济堂
刘三吃了一惊,从症状看这是典型的血吸虫病,他原本以为这种病主要是在两湖、江西等地流行,没想到在广州就有!
血吸虫病由于是寄生虫感染造成的,免疫接种无效,全靠人工防治。其防治难度很大。而
咱们卫生口的担子不轻啊。刘三心想,这些传染病在旧时空基本都有特效药可用。而本时空他们手里几乎是一无所有。自产的抗生素种类稀少纯度低,各种防疫消毒药物也不足。
然而他不敢露出忧虑的神情,只是继续和医官们聊天。他和医官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散。刘三关照总务科让他们在衙门里留宿一晚,明日再走。
送走了医官们,刘三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令每一个卫生防疫人员触目惊心的字眼,
他不禁忧心忡忡。这卫生工作怎么搞才好?他现在两手空空,即缺人也缺东西。出发前他领到了一本手册,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着一排排的号码,这些号码对应的计划运来广州的卫生口的专用物资的包装箱,用大世界港务发出的每日到货公报对照这本手册就能知道有多少物资已经运达到,有多少还在路上。这对他开展具体业务有很大的帮助。但是不用对照他就知道,他面临的局面这点东西根本不够。而派来的另一位大夫到现在还没出发,据说在筹备“省港总医院”的事宜。
思来想去,现在惟一可做也是必需做得事情就是全市搞卫生运动。尽量减少病菌的孳生地和传染源,大量消灭中间宿主。传染病的传播大小和环境卫生好坏息息相关。他们既然无力“治”,就只能从这个最基本的“防”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