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868节
做鞋底专有这行买卖,俗称“打袼褙的”。由掌柜的雇佣贫苦妇女,发给碎布条、糨糊,由她们在自家制作,按件取酬。
这做袼褙,就是用零碎布条用糨糊一层一层的黏合起来,然后用烙铁烘干成类似硬纸板一样的薄布板。然后把袼褙裁剪成一片片的鞋底,再用新棉布条将鞋底包边,最后再将多层鞋底用糨糊黏合在一起烙干。就是可以发卖的成品了。
“这鞋底的袼褙我一看就知道,是小南门外老侯家的货色。他家的袼褙用得碎布头里有麻布。鞋底料只有六七层,关键是糨糊里掺做土纸的稻草浆,不剥开来那是又硬又厚,剥开来连稻草茎都看得到――真正是样子货。大鞋铺一般不用,多是卖给做乡帮生意的小鞋铺和小贩的,自家零卖也不少。”
李子玉带着赵贵又找到小南门外的老侯家。老侯一看就认出这是自家的货色。至于去向他就说不上来了。这种鞋底他一个月要向各处鞋铺、商贩批销几千双,门面上零零星星的也能卖掉几百双。即使去掉不零卖鞋底的鞋铺的份额,余下的数字依然可观,商贩和伙计哪里记得住是谁买的。
何况这鞋底的磨损情况看,这鞋子做了有半年以上了,鞋底的麻线都有不少断裂了,鞋底有的地方都快磨出洞来了。
这等于什么都没说,李子玉失望之余,正要告辞。有个店伙忽然插话道:“这不就是卖给昌裕的那批鞋底么?”
店伙这么一说,老侯也想了起来,这的确是他卖给昌裕的鞋底。
为什么店伙和老板都记得呢?因为这批鞋底的质量特别的差。昌裕给的价钱,低到一般袼褙作坊都不愿意接的地步,最后还是老侯接了下来,不过言明不包质量。所以这批鞋底用料里稻草浆特别多。布袼褙也只糊了五层。
至于昌裕为什么要订购这么一批劣质袼褙鞋底,老侯就一无所知了,反正他和昌裕是钱货两讫,卖了就完事了。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这批鞋底全部卖给了昌裕,没有其他客户。
李子玉得到这个重要线索,问了昌裕的地址,赶紧带着赵贵又上昌裕了解情况。
昌裕的店面却是在北城――靠近小北门的一处荒僻街道上,是家一开间门脸的小鞋铺。李子玉和赵贵的光临顿时引起了鞋铺里一阵骚动,掌柜赶紧迎出来一番点头哈腰的客套。待到听他们问起向侯掌柜进得那批劣质袼褙之后,掌柜的脸色可就不好看了,又是上茶作揖又是拿出红包。李子玉好不容易才向他解释面白自己是来查案的,不管他的鞋子好坏。
“这鞋子可是你这里做得?”李子玉亮出两只烧焦的鞋底。
掌柜的接了过来,端详了一眼便说的确是他家的货色,除了鞋底是向侯家进的货之外,纳鞋底用得麻线是他家的。
李子玉想起鞋铺掌柜说的话,问道:“据说这鞋底不是店家伙计做得……”
昌裕的掌柜点头道:“的确不是我家伙计做的,我这鞋铺小,都是外包给人家做得。”
昌裕是家小铺子,实力不济,除了掌柜自己只有两个伙计。业务量很小且不稳定。所以经营模式是把鞋底、鞋面、麻线批来,外发加工给贫家妇女制作。按双付酬。
至于为什么要从侯掌柜那里定这么一批劣质的袼褙鞋底,掌柜面有愧色道:“实在是客人给价给得太低,小店又极想做这笔买卖,故而出此下策。”
原来在半年前,有客户向他订购五百双布鞋,说是给伙计的犒劳。但是给价很低,只有普通鞋子价钱的一半。
“……就这个价钱,还要有九五回佣,”掌柜的苦笑道,“要按照普通的做法,得倒贴钱才能做。可是小店难得有这样的大买卖,小的一时糊涂,钱迷心窍,就……就……应允了。”
既然如此廉价,又要确保赚钱,自然只能往假冒伪劣上靠了。好在对方也说了,只要穿上去十天半月不出问题,买卖就算成了。他自然就竭尽所能挖空心思的想出法子来偷工减料了。
“小店开张至今,虽不是什么老字号,做出这样的鞋子,也是头一回,真是惭愧。”
李子玉问道:“这批鞋子是谁买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节 死者
这样的买卖自然是有记录的,掌柜拿出账本来一查便知:买鞋的是一个叫史提第的人。
李子玉不知道史提第是谁,但是警察局里的刑警们可都知道。这个文阑书院的管事师爷因为牵扯到充当中人买凶冲击潮汕会馆,已经被抓了起来,如今正被关押在府衙大牢里。
乌项立刻提审史题第。史题第听说是问向昌裕买鞋子的事情,倒很干脆,立刻承认是自己经手的。
原来这批鞋子是他为文阑书院的学生购买的。作为广州最大最富有的书院,每年都有所谓的“衣鞋钱”――每人可以得一匹棉布尺头,两双鞋子。史题第作为文阑书院的实际执掌具体事务的师爷,在这上面择肥而噬算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原来是这样。乌项想,既然这鞋子是文阑书院买得,那被害人很可能就是书院的学生或者相关人员了。
“鞋子都发下去了吗?”
史题第说这是去年年末的事情了,鞋子早就发完了。还多十几双留在在书院里没动。
乌项立刻叫警员去书院,将去年除夕发放鞋子的名册和剩下的鞋子都调来。鞋子经过比对,确认是和被烧毁的鞋子属于同一批昌裕的货。
案子发展到现在,慕敏觉得事情可能没想象中那么简单。她命令成立一个专案组,由乌项牵头,专门负责此案。同时把李子玉和赵贵也给充实到专案组里来了。
专案组逐一走访,调查鞋子的下落。最后排查下来确认文阑书院内领到鞋子的人,连学生带教师、杂役,一共有二百四十多个人。
大多数人还记得这两双鞋子,因为质量实在不怎么样。不管是自己穿还是给别人穿,基本上没超过三个月鞋底要么开裂,要么磨出了洞。大家对如此劣质的鞋子倒也很淡定――因为书院里发得东西一贯就是这么“黑心”。就说这和鞋子一起发的蓝布尺头,也是洞眼粗疏,而且还下不得水,一落水便糟烂的不成样子。
不过有些领到鞋子的人却不在书院。警察们排查下来有三十一个人目前下落不明。这其中大多数都是向书院请了假的,原因五花八门,但是高重九知道这些人多是因为澳洲人入城这件事,生怕留在广州会遭遇什么不测,干脆回乡下去躲一躲风头。
一番调查下来,高重九汇报说不在书院的三十一个人中有五个住在本地,即不来上学,也不在家中,下落不明。建议把这五个人列为重点排查对象。
甲,何姓男子,南海县人。四十岁。南海县增生,在书院读书五年,一直考不取举人。已婚。家境比较困难。靠父母和岳父母接济。上个月月底某天说去和朋友饮茶谈事,家眷找寻多日无果,至今未归。此人平日读书刻苦,交游也不广泛。
乙,曹姓男子,三十四岁。南海县人,监生。已婚。在书院读书七年,平日很少去书院。本月月初某日外出去饮茶,至今未归。
丙,荀姓男子,二十六岁,海康县人,海康县增生。丧偶,在书院读书两年。此人据说在某大户家当师爷,基本不来书院。上一次在书院露面还是过年的时候发钱米。自此之后就没见到他来书院。
丁,王姓男子,二十四岁。番禺县人。童生。已婚。在书院读书三年。常来书院,不喜念书。元老院入城后不久不但他不再来书院,全家都销声匿迹。
戊,莆姓男子,二十一岁,广州后卫军户。未婚。在书院读书三年。读书比较认真。元老院入城后不久失踪,家中不知其去向。
然而这五个失踪人员和发现的无头尸都对不上,因为根据刘三的鉴定,死者的年龄大约在五十到五十五周岁之间。失踪的这五个人在年龄上都不符合。
因为鞋子学生不一定会自己穿,可能会转赠在亲戚朋友或者下人穿着,就此将这五人的嫌疑排除似乎也不合适。
专案组对这五个人的家庭成员和周边人员进行了盘问,询问鞋子的下落。除了全家都销声匿迹的王姓男子和不知道东家是何许人也的荀姓男子之外,其他人的家庭成员都回忆起了这两双鞋子的去向。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两个人的鞋子下落不明了。乌项一面叫人在书院调查失踪的荀三生和王栋的社会背景,一面又把史题第提了出来。此人在文阑书院的老土地,对书院的情况非常熟悉,也许可以从他口中知道些有用的信息。
兵分两路,李镇国去书院调查调,了解到一个情况:书院里的掌院说荀三生是城里某个大门槛推荐入学的,说是海康县增生,可是谁也没见过他的海康县县学的生牒。
因为文阑书院并非官学,所以学生是否真得是生员并不重要。但是,文阑书院素来以“文章科举”著称,就算是富家贵人,子弟实在不成器考不出个秀才,起码也要弄个监生的名义才好入学来念书。象这样什么也没有就来得,在书院里可是很少见的。
“这个荀三生虽然入了学,却从来不到学里念书,不过三节来领钱米物件倒是一趟不落。看他的样貌言行,也不是个读书种子。”掌事的说道。
“这个推荐他入学的大门槛是哪一家,您老知道吗?”
“说来这来头可大了。”掌院说,“是钟艾教钟老爷――本院的院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