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886节
“果然严刑峻法……这首长到底是大宋苗裔还是暴秦之后啊?”曾卷听后不禁感叹道。
李子玉顿时色变,低声道:“哎哎,这样的混话不要再说了啊,你在外面这样说小心进局里去,首长的耳目远超你的想象。”
“是我失言了,下次一定小心。”
“其实吧首长的法律跟暴秦的法还是很不一样的,怎么给你解释呢……算了,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曾兄,这大宋的机构纵横繁复,非外人能解,今日我也只是雾里看花而已,不然我回局里去请教下临高来的前辈或许才能拿捏得准,你看如何?”
“这样是极好不过了!那就有劳子玉兄了,今晚我们去大世界新开的澳洲火锅试试如何?”
“我也不是为了你这顿饭才帮你的啊,等你考上了,我和张毓一起为你摆酒庆贺!”
“唉,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曾卷不由得又流露出颓唐之色。
“哎哎哎,你是怎么了?如此颓唐!”李子玉拍着他的肩膀,大声道,“如今首长正在用人之际,只要努力,总能谋一个出身呢。”
“只是这题目,小弟还真是觉得有些棘手呢……”说着他打开一本叫做《历年真题集》的辅导书,翻到“史论题”部分。
“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
……
“就这几道题目,小弟便无能为力,在社学的时候没读过新旧《唐书》,亦未读过《史记》和前后《汉书》……”
李子玉点头,这些都是“史论”,要读过史书才知道题目里说得是什么,但是社学中除了儒家十三经之外,并不讲授史籍,也不备此类书籍。教师也不鼓励甚至是反对学生史籍。至于一般的学生就算对史学感兴趣,这类书籍虽不稀罕,也得家有薄产的读书人家才会有。普通人家即买不起,也不会买。所以曾卷可以说是从未看过。他的那点历史知识要么是书坊里的演义小说里得来的,要么就是过去看“髡书”得来的一点七零八碎的东西。
“这些题目,不论出哪一道,小弟都只能交白卷了。”曾卷苦笑道。
“我家倒是有几本史书,你若想看,借予你便是。”李子玉十分大度,“再者阿卷你也不比太担心了,按照《大纲》,史论占分不多,还是要看‘常识’和‘策论’部分。这些都是贴合实务的。你用心多看几篇,揣摩下便是了。”
最近李子玉对公务员考试的事很上心――虽然他现在已经算是“公门中人”了,但是在澳洲人手下,晋升加级无不需要考试,难度是一次比一次大。李子玉为了自己的职业前途考虑,对澳洲人的考试方式和出题思路一直在设法揣摩。
“常识倒是好说,死记硬背便是。算学也不太难。只要记得那阿拉伯数字和澳洲算式,多演算几次也就记住了。唯独这策论不容易。”曾卷拿出一篇他的习作来,原来这策论十分复杂,先给出文章数篇,都是只陈述现象,并无立论偏好,然后下面又给出数问,或要求归纳总结,或阐述其中某些部分的文意,或提问成因解法,最后还有一篇议论文章。
“实话说,若非我多少看了些澳洲人的书,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曾卷叹息道。
李子玉笑道:“说来这就是我等通髡学的好处了!当初因为看澳书,被师长们不知道骂了多少回‘不务正业’,如今出身前程就要从这‘不务正业’上来了!这不是莫大的好事?你又何必担忧――就这广州城里,通‘髡学’的人有几个?便是那些大儒大约也不明白吧?这可正是我等的好机会啊!”
他如此一说,曾卷不由得有拨云见日之感:不错,虽然题目有点艰深,但是正如李子玉所说:整个广州城里,有几个通澳学的人?所谓水涨船高,水落船低。自己这点水平,保不定还能考个头几名呢。
从曾卷家出来,李子玉看时间尚早,用不着急于回市局去。便拐了个弯往六榕街走去。
这条街上最近新开了一家山东点心铺。卖得,都是北方口味的面食点心。品种从开花馒首到杂粮煎饼应有尽有。
店铺一开张便得到了驻扎在广州城内外的伏波军官兵和干部的捧场――不少人是从山东来得,也有其他来自北方的人士。来到广东地界上饮食还是有诸多不习惯之处,因此对于这北方风味很是追捧。
不过熟悉内情的人知道这家店如此受欢迎还因为这里的店主董小姐是个在广府难得一见的北方美人,据闻还是前明广州董知府的女儿。在董知府服毒自尽后这董家小姐陷贼之后不自尽不说,还抛头露面的凭着一己之力开起了店铺,说是要“自食其力”。
尽管董小姐开店的事情引起了一些人的背后的咒骂:“寡廉鲜耻”、“背父求荣”、“水性杨花”等等,亦有人偷偷议论董家母女和某髡贼元老有“肮脏的交易”,甚至有人绘声绘色的说亲眼看到董家母女入夜便被悄悄的接到刘府尹的宅第去。第二天一早才回来,母女两人都是“新承雨露,两腮含春”……
这样的流言蜚语,过去足可让女子蒙羞自尽以证清白。不过如今广州的社会风气已经不太讲究这个了:澳洲人的女干部女警察穿着露小腿的裙子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便是骂一百遍“寡廉鲜耻”也是无用的。何况这些女人都手握大小不一的权力,得罪了她们绝无好处。再道学的人,也只能口头过过干瘾,掀不起太大的风浪了。
董家的铺子,不仅卖北方点心,还兼顾女红活计,做些缝缝补补活计。伏波军的制服因为临时赶制很多时候都不大合身,于是有不少士兵就会来董小姐的店里改改尺寸或是缝补下破损的地方。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些经过董小姐手的衣服会有一种“特别的香味”……
不过李子玉却知道:这些改尺寸或者缝补的活计其实都是“缝穷”的女人们的做得,董家小姐不过是把店里揽到的生意再发给“缝穷”的去做罢了。
街上的铺子在门口都支起了凉棚,过去这凉棚挤占路面成了常事。现今有了规矩:凉棚只需斜撑着遮阳,不许落地占用街面。更不许在凉棚下摆设货物座椅。
自从“新生活运动”开展以来,这座千年古城也有了一点新气象,“偏铺”尽拆之后,街道不但变得宽敞,也干净了许多。李子玉走在街上也觉得神清气爽――这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走进去不远,便见街边挂着一处布幌子,写着一个“董家铺子”的字样。这便是董明珰母女开得店铺了。
董家铺子是一间两开间的铺子,从光孝寺“审查”出来之后,董明珰便卖掉了自己的几件首饰,加上手头的积蓄,买下了这处房产――当时因为时局不明,房产价格下跌,算是让她捡了个漏――不但前面有两开间的铺面,后面还有两进院落,居家和做买卖两相宜。(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节 董家小铺
这会还不到饭点,门前却已经聚集了不少顾客,从衣着打扮看几乎一半都是“吃澳洲人饭的”――因为口味的关系,本地市民稍有“身价”者很少光顾,倒是不少卖劳力的底层百姓都来尝鲜。
店铺门前,支着个大炉子,董祥正满头大汗的在铁饼铛上摊煎饼,这种煎饼和后世的杂粮煎饼并无不同,也是用各种杂粮推粉调糊烙出来得,不过董家铺子的面糊有两种,一种是纯杂粮的,另一种则加入了面粉,价格要高些。
至于饼里卷的东西--本地不种大葱,只好用黄瓜来做基本款,至于其他那就丰富多彩了,既有蔬菜、腌菜、薄脆、油条之类,也有卤得和干切的肉类下水,丰俭随意,量大价廉,正是所谓“穷人乐”。
李子玉还没进店,在门口煎饼的董祥就热情的打起了招呼:“哟!李警官,好久不见您老咧,快请进,这张饼煎完了就给您煎啊!”
她家的后门就开在南剪子巷,而这片区域是李子玉的巡逻范围。董家母女又是上了政治保卫局“另册”的人物,一开始就获得了李子玉的“关照”。
李子玉当巡警要在路面上待十多个小时,饿了买个煎饼所费无几又顶饱。便成了这里的老主顾。一来二去,就和这家人很熟悉了。
“可别啊……这新生活最重要的就是要我们大家讲秩序,我还是在后面排队好了哈。”看到排队群众投来杀人的目光,李子玉赶紧阻止董祥的开后门行为。别说纪律问题,这排队的人群中不少可是货真价实的“陈年假髡”,自己这种新出炉的“假髡”还是要识相一点。
“是咧是咧,那你先屋里坐,过会我给你端过来。”董祥一边陪笑道一边冲着里屋喊:“兰儿,先给李警官打碗粥!”
李子玉一挑竹帘进得屋子,只觉得浑身清凉。屋子里摆着十来张小桌子,一边靠墙的柜台上擦得雪亮,摆着七八只大瓷缸,上罩纱笼――里面盛得都是各式下酒小菜,什么水煮发芽豆、凉拌豆芽、澳洲泡菜、水煮蛏子……柜台里摆着酒坛和粥桶,酒器、碗筷都擦洗的干净发亮,看上去便觉得爽利清洁。
因为不是饭点,里面一桌客人也没有。当垆卖酒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正是董祥的老婆兰儿,见李子玉进来,赶紧出来招呼,将他引到一张桌子上。笑道:“李警官,你可是好久不到我们这里来了!听说是升官了?”
李子玉故作矜持道:“哪里升官了,不过是调到市局里去了而已。”
“那还不叫升官?”兰儿说着端上一碗凉茶,“我家小姐可还提起您呢,说您怎么突然就不上小店来了,是不是小店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
“哪里,哪里,我调到市局里,这里便不是我的管片了,自然不能常来了。”李子玉赶紧解释。生怕别人听了这话有什么误解。局里对巡警和管片商户、百姓之间的关系可是抓得极紧的。
“这样我就放心,我这就去叫我们小姐去――她可经常念叨你呢。李警官,你且喝几口解渴,我去给盛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