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916节
韩乔姐又是一惊,这李子玉来得果然蹊跷!警察临检,她是没权利回绝的,何况李子玉临检的理由不但光明正大,自己刚才还亲自邀请他“不信去瞧瞧”!这原是一句嘴上打滚的话,没想到居然给他立刻接了过去。
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着了你这个孺口小儿的道!韩乔姐心中暗骂。面上却依旧满脸笑容,道:“好好好,容奴婢在前引路……”
“这怎么可以,”李子玉微微一笑,“大娘您是这一院之主,不敢劳烦。我看就这位姚嫂子带路吧。”
韩乔姐还要再说话,见他的面色毫无商量余地,只好道:“是,是。”转头对姚嫂道:“姚嫂子,你去给玉爷带路,要伺候好了!”说罢使了个眼色。
虽说有些担心,不过韩乔姐也不是完全心里没底。因为最近警察时常来乐坊街随机检查、宣讲,所以她也预做了些准备工作。
姚嫂赶紧福了一福道:“奴婢知道!”
李子玉点了几个精干的国民军士兵跟着他一起进去,一进一进的院子察看。
这访春院子面积甚大,重重建筑回廊院落兜转曲折,绣闼雕甍,不但让出身贫寒的国民军士兵啧啧称奇,即使有点见识的李子玉也觉得大开眼界。
因为人员已经在前院被集中起来,各院都是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姚嫂子带着李子玉一行人,按照李子玉的要求,一个个的院落走过来。眼瞅着已经到了后院,依旧没有明女的踪影,他不由得有些焦急。
他原怀疑明女被藏在哪一间屋子里,然而一路上他要进哪个院子就进哪个院子,要进房姚嫂子也不拦着,摆明了理直气壮没有人的意思。他心想莫非高重九的消息是错的?然而他想起刚才和韩乔姐说话提到有无不在册的人,韩乔姐对方老头的询问的眼色――这里面必然有猫腻。
人,一定还在院里,多半是藏在什么地方。李子玉暗想,看着姚嫂胸有成竹的模样,他想,今天非得把你这个窑子翻个底朝天不可!
从后院出来,姚嫂子显然是松了口气,道:“玉爷!这访春院上上下下的屋子,可都给你瞧到了。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她看得出李子玉心中焦灼,然而还是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心中暗暗得意:任你有官身,还不一样喝老娘的洗脚水!这才当了几天差!
李子玉站住脚步,平稳了下呼吸,想到在万寿宫培训的时候,老师说过,要从细微中寻找线索。那么刚才自己走过的地方有什么被忽略的么?
他这样想着,忽然看到后院的墙上有个小门,用手一指道:“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也不是,外面是河埠头。”姚嫂子陪笑道,“出去就是驳岸。”
“打开!”
“这个,”姚嫂子没料到他要开这道门,不由得一愣,嚅嚅道,“玉爷,这门外就是江边,跨过去便是院外了……”
“我叫你打开就打开。”李子玉冷着脸,“你说是驳岸就是驳岸了?”
姚嫂这下抓瞎了,她迟疑道:“这个,奴婢没这后门上的钥匙……”
李子玉看她脸色彷徨,知道这门后必有蹊跷,忽然喊了一声:“来人!”
身后几个士兵应声踏上几步。李子玉道:“给我把门砸开!”
士兵们立刻应了,举起步枪就要砸。这下姚嫂慌了,赶紧道:“莫砸,莫砸,奴婢这就去取钥匙。”
“你跟着她去。”李子玉关照一个士兵。
姚嫂无奈,只得取了钥匙,将门打开。
门外,果然就是白鹅潭。石头的驳岸上修有台阶。台阶下,正系着一条画舫。
李子玉眼睛一亮,问道:“这是你家的画舫吧?”
乐坊街上的各家行院,多有自己的画舫,用来做水上冶游之用。平日里多系泊在后门的河埠头上。
这艘画舫上悬的是“傍寒”牌匾,正是访春院是画舫――李子玉来访春院检查之前,已经学着高重九等人的做法,事先做了一番功课,对访春院的情况大致了解了些。。
姚嫂的脸色大变,强作镇定道:“这画舫不是奴婢院中的,大约是谁家一时找不到靠泊的地方,借了这里停泊……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李子玉“呵呵”了两声,心里顿时有了底。
何晓月此刻正被关在画舫的舱房里,这些天妓院里的手段让她饱受折磨,早已将誓死守贞的念头抛开,有了委曲求全的念头。姚嫂见火候差不多,改用怀柔手段,让人把锁住她的手铐脚镣解开,又给她取了几帖棒疮药敷上。厨房每日送来得饭菜亦是有荤有素的精致小菜,昨晚上的饭菜,居然还有一小瓶苏州花露酒――她已经多年不闻酒味了。
这样的糖衣炮弹攻打之下,何晓月意志渐渐消磨,心理防线也渐渐崩塌。姚嫂时不时来再来劝说几句,已然是放弃抵抗了,前几日慕云过来教她弹琵琶,何晓月如何不知这是为卖笑作得预备,却也不敢不想再说个“不”字,半推半就的学了起来。
虽说是已经人了命,然而想到自己下半生就要沦为倚门卖笑的娼妓,何晓月在夜深人静之时也会不由自主的感到绝望,默默的以泪洗面,甚至起了一死了之的念头。
然而自古艰难唯一死,何晓月虽然屡屡想到要“死”,最终还是下不了这样的决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节 停业整顿
今日她原在房中默习琵琶曲。何晓月在琴棋书画上从来也没什么造诣天分可言,她娘家虽也是个大户,可是女孩子在家中不受重视,略识几个字便算是有家教了。如今要从头学习,比起年岁小的琵琶仔更为艰难,因为几个指法总出错,慕云的面色便很不好看。
何晓月是被姚嫂打怕了,不敢不用功。慕云姑娘虽然手里不拿竹板藤条,但是何晓月知道自个就是砧板上的肉,人原意怎么料理就怎么料理。
练到中途,忽然有妈姐过来,不由分说便将她带了出去,穿过夹道直接出了后面,送上了这艘画舫。将她手脚捆绑,丢在舱房的床上,口中塞上团烂布,警告道:“不要乱说乱动,过一会自然有人来招呼你!”
她心中惊惧,因为她这几日听妈姐、“豆粉水”和妓女们闲磕牙的时候听说过,行院里有时候会把生意不好或是年龄偏大的“过气”妓女卖给外地的客商或是水上妓家,妓女不愿去得,便直接捆了送到船上。莫非行院觉得自己“朽木不可雕”,干脆卖了换钱?
卖给外地客商当小妾亦可算是“从良”,对何晓月来说应该算是幸事。然而何晓月却不这么想。外地客商来自天南海北,一旦被卖等于终身不能再回故乡。何况在行院廉价买“过气”妓女的,多是奔走于道路的中等行商,这等商人多是出自偏僻之乡,经济条件一般不说,家中还有大妇掌家,买妓女回家自然不会有什么“吃香喝辣”的日子,等于是给家里买个奴婢。而且男人经商一出门就几年,家中都是大妇操持,若是大妇和善,尚可度日,若是大妇厉害的,妾侍被驱使劳作,形同奴婢,用不了几年便不堪操劳被虐待而死。
若是等而下之,卖给水上妓家,那更是惨不堪言。
所以一想到可能被转卖,简直和当初知道被卖到妓院里一般的五雷轰顶。
何晓月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幸好绳索只是捆了手脚,并未五花大绑让她动弹不得。她勉强从床上挪移到地上,靠着桌椅一点一点的蹭到窗口。
她虽然不知道这画舫是访春院的,但是看舱房陈设应该是有钱人家才置备的起的,心中愈发恐惧,莫非真要将自己卖给水上妓家?
这画舫的窗户上并没有镶嵌全副澳洲玻璃,玻璃虽然通透,但是对于坐“花船”的人来说,太过通透未免有不便之出。因而这窗户是别出心裁,周围都是细木格子糊着各色软纱,只在中间做出一朵多大的并蒂莲窗格,镶嵌上玻璃。
如此即能透光观景,又不至于将舱内“春光”外泄。
何晓月将身子勉强靠着小几站直了身子,凑在玻璃片上望出去,外面是处河埠头,似乎停着许多画舫花艇。
正在惊恐犹疑间,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侧过目光只见一个髡发黑衣的青年男子正在与人说话――说话的人她却认识,正是姚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