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977节
因而他多少做了些准备:在佛山铸造了不少大炮;新造了许多火器――有许多都是按照兵书和各地文人、将领们进献给朝廷的图册新造的;扩充了各地营兵的员额。又在疍户中额外雇勇五千人补充珠江口内外各处的水师。
包括肇庆本身的安危他也没忘记:第一批用上新式磨盘炮座的红夷大炮便是装在羚羊峡峡口的。不仅在东口设了炮台,还按当年在虎门吃了败仗的一个将领的建议,在炮台旁常驻一哨人马守卫。
羚羊峡不但东口有炮台,在靠近肇庆府城的西口他也设置了炮台和一哨营兵,原来他还打算在峡谷中段夹江再设两处炮台,然而派人去看了都说工程浩大。羚羊峡两侧的山虽不是悬崖峭壁,但是要将重达几千斤的红夷大炮运上没有道路可言的山顶,再修成炮台,没有数年功夫定然难成。
为了防备髡贼可能不走水路改走旱路,他在肇庆城西北面的北岭山上新设了营寨,派驻了一哨人马驻守,控遏峡谷山路。
没想到,他们来得居然这么快!而他投入不少钱粮重建起来的珠江口的武备完全的无用:守军一路望风而降,不但虎门炮台一炮未放,连广州城也是无血开城。他辛辛苦苦重建起来的练兵游击属下的一千多人马,竟然直接投了髡。练兵游击只带了十几个亲兵家丁脱身。
熊文灿心中暗暗懊悔。自己的所谓“从容布置,节节抵抗”谋略,竟成了画饼!
此刻悔亦无用。广州既已丢失,肇庆便等了必守之地。
然而此刻已经不容他从容准备。事实证明:他对伏波军的进军速度估计同样有误。伏波军进入广州之后几乎未做任何停歇,即未“休整数天”,也没有“大掠三日”,几乎是马不停蹄穿城而过,直奔肇庆而来。从广州逃奔来的官吏缙绅的口中,他得知伏波军马不停蹄,乘船沿江而上,才不过三天功夫,伏波军便已兵临羚羊峡。
然而肇庆兵力并不多,仓猝之间也无法调罗定的东西两山参将来协防。成建制的只有肇庆水师营。连他自己和从广州等地逃来的军将官员们的亲兵家丁,本地堪用的卫所操军……全加起来也只有二千多人。另有疍家水勇一千人。
根据塘报,在羚羊峡聚集的髡军亦不过三千人上下,水师大小船只数百。其中几艘大船都有“巨炮”,显然,在江面上让水师去迎战必败无疑。于是“火攻船”这个主意便再一次的成为明军将帅的共识。
熊文灿眼看着火攻船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不由得吐出了一口气。肇庆能否守住,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水师的船队,按照他的命令,一部分尾随火攻船,一旦火攻船将髡贼水师冲乱,就趁机顺流掩杀下去,另一部分在府城前的江面上列阵,作为一旦火攻船不能破敌最后的江面防线。
“制台大人,这些师船留在江面亦是无用,”常青云低声进谏道,“若是火攻船不能破敌,这些师船便如土鸡瓦犬一般,不堪一击。何不全军压上,趁着火攻船的势头,顺流一搏,或有几分胜机……”
熊文灿只捻须微笑,并不言语。常青云弄不明白。只好呐呐退到一旁。
只有熊文灿的中军参将将知道其中的奥妙,这些船是为了给熊总督逃命争取时间的。一旦髡贼兵临城下,他立刻弃城而走,上船往梧州而去。然而备下的划子虽然预备了三班精壮的桨手轮流替换,到底是溯流上行,行动不免缓慢,若无水师战船阻挡这么一阻挡,怕是出不了大鼎峡便要被髡贼活捉了去。
“发现敌舰!方位265,距离4链,航向75,速度7节!”瞭望哨大声报告。
其实就是他不报告,施奈德也已经在望远镜中看到了露出的桅杆。
“还真出来打了!”他喃喃自语,如同每次要进入战斗前那样,身子顿时紧张起来。他举起望远镜,调节着焦距:目镜里出现了第一艘船,是一艘西江上常见的小号米艇,船头装上了竹束捆,上面还糊满了泥巴。吃水线压得低低的。
接着,它的旁边又出现了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船只涌了过来,瞬间江面上到处都是大小船。挂着帆,划着桨,顺流而下,直撞向舰队。
施奈德头皮微微有些发麻。这里江面狭窄,他又在逆流中,回旋余地甚小。只有抓住距离差,在远距离尽可能摧毁敌船。
施奈德命令:“编队航向270。航速5节,准备战斗。”
阮小五发出射击命令:“榴弹,装弹!”炮手们用推弹杆将炮弹和丝绸药包装分别装填入膛。炮手们摇动手轮,蒸汽从管路的缝隙中喷射出来,巨大的酒瓶形身管扬起。
“装填完毕!”
测距兵不断报告着敌船距离:“3.5链!3链!”
距离缩减到3链,施奈德下令:“射击!”
珠江号的战斗旗升到桅顶,珠江号上的主炮猛地一震,炮口喷射出一团火焰,由于珠江号的吨位极小,火炮的后坐力和震得炮舰猛得往后一退,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炮弹在空中呼啸着划出一个弧形,阮小五手握秒表,用望远镜观察着落点。
几乎无需瞄准,榴弹准确的落在了江面上密密麻麻的火攻船中间,只见红光一闪,一根染成黄色的水柱夹腾空而起。
阮小五立刻修正了弹着点数据。
“以珠江号基准、绥江开火。葡萄弹!”
在编队尾的1艘621改装武装明轮船上的130mm主炮以大仰角状态跨射,炮弹掠过舰队,130mm葡萄弹带着呼啸声凌空而至。随后在半空中爆裂开,将每个1磅总计27个铁制弹丸向江面无差别的喷射出去。
顷刻之间,一枚枚铁弹丸便横扫过船体,弹丸所过之处,碎裂的船板、桅杆、篷帆和和水手的脑袋躯体四处横飞,灼热的炮弹引燃沾满桐油和火药的稻草,船舱燃起大火,随后由于江水的涌入迅速的倾斜沉没……
“这是什么鬼东西……”站在最后面船只甲板上的曹灞蛟看得真切,不由得暗暗心惊。他不由的把脖子缩了缩。然而第二声炮响紧跟着又传来了,这次炮弹的落点更近,呼啸的弹丸再一次的横扫江面。呼啸的弹丸从空中激射而下,再一次收割着江面上的船只。曹灞蛟此时心胆俱裂,再也无心“居中指挥”,带着人下到船尾的小艇上,砍断了缆绳,便朝着江岸边逃去――他不敢往肇庆方向去,被拿获了是要砍头的。
“距离2链!”随着观察哨的声音传来,施奈德下令:“所有舰艇自由射击!”
不到400米的距离,无论对30mm速射炮还是13mm打字机都已是有效射程,何况打击的是面目标,大仰角射击弹丸散布再大也无所谓。
密集的铅弹瞬间雨点般向火攻船抛洒着,瞬间撕裂了船头布置的竹把盾,将舱内的稻草引燃,火攻船上大火熊熊,船上的水手们死得死逃得逃,失控的火船互相碰撞着顺着江水一路往舰队漂去。
第十四节
“停止射击!关闭弹药库!各舰注意观察!做好碰撞和灭火准备!”施奈德发出命令。珠江号上,炮手们将枪炮的弹药收入了防火弹箱内,以防火星火种飘落引燃。
几个身穿救生衣,系上保险绳的水兵手持带钩的竹篙分站船头两侧,做好了将火船推开的准备。
枪炮声完全停歇下来,前导的炮艇开始穿过第一波火攻船,在炮击和燃烧的双重摧残下,火攻船的密度已经稀疏了许多,但是炮艇上的水手还是不得不经常用竹篙推开靠近的火攻船。有的火攻船甚至已经碰到了炮艇。不过水手们快速的推杆使得火势来不及曼延过来――蒸汽机动力的炮艇上没有篷帆之类的易燃物品。迸到些火星,飘落几个火种也很快被严阵以待的水手扑灭了。
更多密集的火攻船漂了下来,随着水手们竹篙的推动,一艘一艘的从船旁漂了过去,散发出的浓烟和火焰的高温灼烤着舰队。水手们纷纷戴上了活性炭口罩。
虽然烟雾缭绕,但是他从望远镜里,还是能看到纤道上有些便装的土著在奔走,很显然,他们是明军派来观察火攻效果的探子。
大约也就是这点伎俩了。施奈德心想。
火攻船一艘接一艘的从珠江号船舷边漂过,水手们吆喝着,奋力推动竹篙,不时的,拿着扑火拍和水桶的士兵们跑上跑下,扑打熄灭着飘过来的火种。虽然有些乱哄哄的,却没什么损害。
有几艘炮艇因为避让不及,被火攻船结结实实的给撞上了,一时分不开。旁边的炮艇很快过来帮忙将火攻船拖离。
熊文灿倾听着远处的炮声,十里外的炮声有些模糊,他却听得十分经心,竭力想从炮声中判断出战势情况来。
塘报不断的送来:水师把总曹灞蛟的火攻船已经发动;髡贼炮击火攻船队;江面上满是浓烟,髡贼水师的船只已经看不清了……
这些模糊的塘报每次送来,幕府的师爷们都会在熊文灿看过之后迫不及待的拿过来,几个人凑在一起议论着,似乎想从这只言片语中看到髡贼不利的消息。
有几个人,还会专门踱到木图旁,沉吟着,似乎胸中尚有韬略。
只有熊文灿本人很清楚,这些师爷和自己一样毫无办法。除了指望火攻船能大获全胜之外,对付髡贼并无任何奇谋妙计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