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997节
袁舒知洋洋洒洒写开出去,终于写完了所有申论题目,他放下笔,松了一口气,没多久终考的铜锣就响了!袁舒知感觉自己写的还是不错的,这还是多亏了曾卷的那几本申论教材,其中有一本叫什么《天战八法》,自己从这上面获益良多,知道了不少澳洲新词和澳式言语表达方式,想来自己的这次应考应该是十拿九稳了,但是自己也不可以显得过于张扬,还是和曾小兄弟一起美美吃上一顿,听说曾卷家今天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有在过去大明吃不到的牛肉骨头,想到这袁舒知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他不经舔了舔嘴唇想到:这天大地大,大宋文主席致大,但是再大也大不过这肚子,这饿肚子确实不好受,难怪伪明北境闯贼四起。现在想来,首阳二老直头饿死,乃是后人装点语也!还是我大宋好啊!
写完所有考题,袁舒知将试卷草纸等放在桌子一侧,用垫板压住,防止被风刮跑,看了下沙漏还有一点时间,他也懒得从头再检查一遍了,比起上午的行测,申论试题还好,毕竟有八股作文功底在,应付起来不难。
他摘下眼镜这是从曾卷那借来的澳洲货,他目力老花,看书写字吃力。戴上后字迹清晰了然,就是戴久了头有点晕,袁舒知揉了揉太阳穴,闭目养神了会。
时间慢慢过去,很快到了下午酉时时分,也就是澳洲人的17点了,城中各处钟鼓楼齐鸣,连敲17下,而后考场中铜锣声再次响起,“话喇叭”的声音响彻全场:
请诸位考生再次检查考卷是否已经写明姓名、座位号,以免成绩无效,检查完毕后,请按照号舍数字顺序依次走出考场!
袁舒知闻言,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试卷左侧虚线的二个空白格,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没署名,冷汗刷的就下来了,他赶紧拿起毛笔快速的写下自己的姓名和考号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可真是万密一疏刚放下笔,一名髡发少年进来收卷,袁舒知不敢怠慢,急忙起身行礼,少年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小心翼翼的拿起试卷放在竹藤篮里盖上盖子,而后走向隔壁号舍。
这些少年都是经过临高芳草地培训过的,是对元老院最为死忠的“粉”,刘翔因为对第一次的“开考取士”十分重视,担心本地归化民沾亲带故容易给人钻空子行舞弊之实,特意请调执委会派了一批学生过来听用,为此还特意书写“不拘一格降人才”让人做成标牌放在贡院正中,只是没署名也就没人知道是他刘大府写的,免得被元老院那帮闲人喷口水。
时间快至傍晚的时候,考场中忙碌的少年们已经把各号舍的考卷收拾完毕,考生们在士兵的引导下井然有序的离场了,袁舒知和曾卷也跟着人流往前走。
外面等待的人见考生们鱼贯而出,外围警戒的士兵撤走,连忙涌上去,嘘寒问暖的,这是亲人,递水擦汗送上糕点的,这是妻子,满脸堆笑说着吉祥话的,这是奴仆,众生相不一而足,而考生们有的意气风发,有的垂头丧气,一部分则惴惴不安,另一部分穿着粗布长衫的考生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仿佛已经十拿九稳……
澳洲捕快贴出告示了!”也不知是谁熬唠一嗓子,人群目光纷纷被吸引,围到告示栏下,有好事者当场念将出声:
“国有成均,在琼之滨;启真笃学,求是育英。将值天下大乱待治,我元老院求贤若渴,适逢五羊光复,值此之隆庆。至若鸿儒会通,踵武前贤;厚德励行,创启新学。其惟攸介髦士,知创新之为体,自强不息;笃求真之为鹄,思睿观通。乘时代之巨澜,弄潮卓越;经大业于社稷,体国公忠。行万里而明本训,纳百川而驾长风……天朗气清,莺飞草长,广纳贤士,同襄伟业,忆往昔峥嵘,叙深情而促共识,黾勉奋发;担未来使命,绘宏图而开新卷,再创辉煌。现天色将夜,恐夜路难行,周边各县各村学子可凭考生证于起威客栈免费住宿,成绩及录取名单于12月30日9点(巳时)张榜公布云云。”一位挤到公告栏下穿着蓝粗布长衫的考生摇头晃脑的念完,后面听到的人顿时议论纷纷,有不解,有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我元老院果然是新朝新气象啊,这等优待我读书人,必将取伪明而代之!”
“哼,伪明朝堂诸公都是尸位素餐之辈,不识我等才华,岂可和元老院相提并论!”
“唉,诸位兄长皆是饱学之士,想必考场上必是得心应手了,某太紧张,打翻了墨水,几道考题的答案都污秽了,这次看来是要名落孙山矣!”
“此言差矣,元老院取才不拘一格,些许失误不必挂怀,只要答案尚可辨认,首长们不会像伪明那样吹毛求疵把人刷下来的!”
“今元老院大开科举,广纳贤士,诸兄都是有才华之人,在伪明被埋没,在元老院首长的带领下,还怕没有发挥余地吗?走走走,此时考完自当放松,当以酒佐之!”
“去休,去休,兄长请!”
“贤弟,请!”
……
一行人往起威客栈方向行去,这些人大多是近县的学子,当天是回不去的。贡院门前的人开始渐渐稀少,袁舒知一眼看到曾卷站在公告栏那边,快步走过去打趣道:“曾小哥这是打算在这守着放榜吗?”曾卷转过头看了看袁舒知,道:“老袁你还有打趣的心思,看来这次考的不错!”
“哈哈,这次多亏曾小哥的帮助,他日若金榜题名,必定不忘大恩。”说着就是90度的作揖!
曾卷连忙上前扶起他的手,说道:“老袁你又来了,在首长们的治下不兴这一套,得改改了,再说,这是你凭自己本事考中的,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袁舒知刚想再说什么,曾卷忽然凑近了说道:“刚才有帮书生在那边高谈阔论,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个陌生人,我看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澳洲锦衣卫,那帮人说了什么,估计现在首长都知道了。我一时找不到你,也没法提醒你慎言。幸好当时你不在。”袁舒知听了后一阵庆幸,还好水喝多了去上茅厕,不然自己这嘴巴还真不知会说出什么犯了首长忌讳的话。
他低声道:“不碍事,他们说得都是澳洲人爱听的话,断然不会有事的。”
二百九十一节 公务员考试(十)
如今考试已毕,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袁舒知知道自古文章憎命达,任你满腹经纶,笔下有锦绣,说到底还是敌不过“运气”二字。
明代的科举录取率低得令人发指,如果说秀才尚不算太难,跨入缙绅阶层的重要敲门砖:“乡试”的录取率低到不足4%。自隆庆元年(1567)到明末,福建、广东等十二省份的乡试录取率仅为1%。
这录取率其实还仅仅是参考人员的录取率,实际上由于全省的生员人数太多,要参加乡试必须先参加选拔性的考试考核,有些名门书院掌握了相当多的乡试名额,又进一步的压缩了普通生员参加乡试的可能性。其竞争的激烈性使得考上举人、进士这样的功名成为大多数读书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件事。除了把考中与否归结于“命”之外,别无他法。
曾卷的父母带着外甥等在贡院外等候,孩子小,不敢到人多的地方,便远远的候着。明女见他们出来,雀跃着迎了上去。一家人围住他们嘘寒问暖。这袁舒知也是沾曾卷的光,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太久没有享受过这份温情了。
回到曾卷家,厨房里早就滚上一锅黄沙大蚬。隔日便从户渔民手中买来养着,待到吐净泥沙,再用铜锅炖煮,一家人围炉而食。乳白色的浓汤,鲜香的气味弥漫。曾卷的母亲又做了许多小菜。阿贵也来赴宴,还带来了两瓶临高产的“果子酒”。玻璃瓶装,浅黄色的酒液,看着就让人觉得“高级”。据说这果子酒是用菠萝蜜酿造的,又浸入了许多水果药材。这酒是他冒家客栈案公审之后发给他的奖励。
“……连首长都爱喝!”阿贵指手画脚的说道。
“既然连首长也爱喝尝尝这澳洲味。”曾卷爹豪兴大发他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打开酒瓶,即刻间果香四溢。袁舒知和曾卷老爹都是老酒鬼,何尝闻过如此香的酒,口水顿时下来了,于是除了明女每人都来上了一点,明女自然喝着最爱的红茶菌,一家人聚在桌边,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大家将蚬肉挑出,蘸着酱料大快朵颐。此种吃法并无任何技巧,全在食材本身鲜美。此时的袁舒知,微醺着看到满头大汗专心吃肉的各位,突然想起了死去多年的老豆老娘,这种感觉他太久没有感受过了,心中一阵酸楚。强自忍住。这时曾卷老爹把酒杯递了过来,说:“老哥,咱们喝一杯,这好酒啊,老哥真是谢谢你,没有你曾卷这孩子怕没那么用功。”
“哪里的话,曾卷小哥聪明伶俐,某应该谢谢他才是。”说着一饮而尽。
吃罢蚬肉,锅底的蚬汁是精华,曾卷的母亲下一把面条,做成蚬汁面,每人一小碗,尽兴而罢。
当晚袁舒知一日无梦,他觉得他找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那就是“家”的感觉。
等待的日子总是分外难熬的,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袁舒知不止一次梦见自己落榜了,然后又回到了破庙接着靠小偷小摸的过日子。现在的他早就觉醒了,也为自己过去的种种而感到羞愧,可是读过一些澳书的他也明白了过去的悲惨日子不是他自己造成的,而是可恶的伪明导致了他那般境地,每每想到这他对伪明老朱家的怨恨又加深了一点。
在放榜前,袁舒知也不出去,每天就在曾卷家看些澳洲闲书打发时间。这也算是复习的一部分,因为接下来如果“笔试”通过便有“面试”的环节。按照参考书上的说法,这面试并无指定考试范围,主要看考生的阅历、人际交往和临事的反应能力。
要考这些,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是一方面,有相当的阅读量又是另一方面。特别是这澳洲人初来乍到,科举秉承的哪一路的,考生们尚未摸清,但是多读“澳洲书”必能迎合考官之意。
袁舒知非常喜欢澳洲人的各类小说,和曾卷这样的年轻人不同,袁舒知不是太喜欢什么《射雕英雄传》,令他如痴如醉的是澳洲另一本小说唤作《红楼梦》或者又叫《石头记》的。
这书才上市不久,却已轰动全广州,上至缙绅大户,下至黎庶百姓,只要是内眷识字的,个个都想方设法弄来阅读。
说起来这真是一本奇书也,讲述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兴衰荣辱,又以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等人的闺阁闲情,诉说了人世间的无数故事。这个曹雪芹据说祖上是大宋大官,但是经崖山之变后,辗转流落澳洲,后半生过得极为清苦,因其阅历实在丰富于是就写出了这部巨作。不过里面许多典故文章显然不是宋朝的亦不是大明的,而且稳重多用什么江宁之类的地名,真所谓“假语村言”。怕是这作者有所避讳,不敢言本朝事,以假语村言伪托。
市井亦有传言说这曹雪芹其实就是文主席的化名,这文主席等人都是澳洲官宦之后,只是因为政斗失败才不得不乘桴浮于海,故在归旧国的海上文主席写出了这部传世巨作,当然这都是戏说,不可当真。
袁舒知对《红楼梦》极为痴迷,书都快给他翻烂了,每每当他读到作者“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的自述诗时,眼睛总是忍不住要泛些泪花,至于读到“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等诗句时早就泪满衣襟。每当此时,若是明女在旁,总是会问上一问:“阿公为什么要哭啊。”
袁舒知忙擦擦泪水,笑着对明女说:“明女乖,阿公不哭,只是这书味道涩了些,读着辣眼睛。”
“阿公骗人,书哪有味道?!”
“明女还小,不知道,长大了就明白了,哎,不过阿公有时真是希望你永远不长大,可以天天那么开心,这大人的世界呐,哎,好了不说这些了,阿公带你到院子里骑马玩好么?!”
“好!好!骑马啦”,说着明女和袁舒知来到了院子中,又是一副祖孙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