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2082节
不论这位“苟壮士”图谋什么,对他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坏处。最坏不过丢命。反过来说,万一这位苟循礼真有什么妙计,能力挽狂澜,也未尝不是好事――反正熊文灿和广东明军的局面已经坏到了极点,拼死一搏,否极泰来还能扭转乾坤。
思量到此,他便悄悄的去见秋婵。
“侄女婿的大事已经办完了,我在这里不便再做居停――于你的清誉有碍。”易浩然斟酌了字句,“明日我去外面寻房子,这就搬出去住。”
“叔叔在梧州无亲无故,兵荒马乱的,等闲哪里去租房子安顿?”秋婵这些天全靠了易浩然在外奔走,支应场面,总算平平安安的将这场白事办了下去,对这位“易师爷”很是感激:要知道象她这样的孤儿寡妇,若无亲人在外支撑场面,在社会就是任人欺凌勒索的对象。往往一场白事办下来,尸骨未寒家里便已破产。
虽然知道到“郝冉”的离开对自己、对这个已经残缺残存的家都好,但是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忧惧感和这几天朝夕相处,对他这几天来君子品性和危急时候果敢无畏的好感都使得她不愿意他就这么离开。
但是他这么住着,的确是说不过去的。秋婵想了想道:“表叔莫要着急,现在是兵荒马乱的时节,表叔又是个生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愿意出租房子――莫如在这里找个活计安顿下来――或教私馆或当个账房先生,即有了活计也就有了住处。”
易浩然道:“话说得不错,只是仓猝之间哪里去寻找活计。”
“表叔不用担心,我娘家在本地经商,颇有些人脉。明日托娘家亲戚为表叔打听便是。”
易浩然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第二天,他便如约出城。
这还是战后他第一次出城,对着城外战火之后的凋敝零落不胜唏嘘。不过,城外的秩序倒是已经大体恢复,有髡贼兵丁带着一群装备着长矛、大刀的“团丁”在巡逻站岗,给人以安定的感觉。街道上的废墟正由着一队队的劳工清理,龙母庙南面的江岸上,各种搜集来的资材堆积如山,还系停泊了许多船只。大约是要修复桂江上的浮桥。店铺都开了门,虽说生意寥落,总算也有了一点劫后余生的生气。
忽然,一声汽笛远远传来,再抬头看西江上浓烟滚滚,又有一队船只,收尾相连的缓缓朝着这里驶来――这是髡贼的兵船来了吧。易浩然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痴人,熊文灿坐拥几万大军在梧州都被打的七零八落,落了个仓皇逃走的下场,自己一介书生,却要去和个绿林好汉“共商国是”。难道他那百十个绿林好汉便能扭转乾坤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暗暗神伤。只觉得前途昏暗无光,自己不过是在担雪填河,炊砂作饭而已。
正在伤神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话:“你们这一队,上午总共是七十六个工,哪来的九十个工,你看这都明明白白的记着签子呢……”
这声音十分熟悉,易浩然循声望去,却见路边的一个草棚里,有个读书人模样的人正和几个工头说话,仔细一看,不是常青云是谁!
正吃惊间,忽然这常青云抬起了头,从他瞬间凝固的表情看,一定是认出了自己!
常青云怔了怔,立刻说道:“……你们要是不相信,我这便算给你看……”说罢对易浩然使了个“快走”的眼色。
易浩然微微点头,不敢再做逗留,赶紧加快脚步往龙母庙而去。
路上,他一度犹豫还要不要再去龙母庙和荀礼去见面,不过转念想到常青云虽已经被髡贼抓了去,看样子尚算优待,没有被赶去挑担修城。他认出了自己却没有当场举发,还是示意自己快走,看来心中一缕良知未泯。
受到重新见到常青云和他“被俘不屈”的影响,易浩然的心情多少又好转了些。他健步如飞,心道:
“至于这位荀壮士,且不论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总算是能赤心报国。力挽狂澜也好,螳臂当车也罢,我总得再试一试!”
就在易浩然在龙母庙偷偷的会晤苟循礼的同时,从西江上过来的船队停靠到了大云门外的桂北大码头。跳板刚一搭好,一队队身穿崭新的灰色制服的士兵便从船上列队走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坐船太久的关系,队列稀稀落落的,并不整齐,士兵们也显得萎靡不振。钱多正在码头上,看着这队人马直摇头――他已经接到通知,今天抵达的是国民军梧州大队。这个大队他已经等待很久了,毕竟只靠他这一百人还有几百民兵,梧州的守备也实在太弱了些。
不过就眼前这队伍:衣服新、枪新,显而易见的人也是新。从他们的军容军貌来看,保不准大部分还是在广东就地扩充的――很多人还拿着标准矛。
要从“本土”扩充足够的国民军,对元老院来说实在是太为难了,因而在国民军的建设上,主要还是以原国民军为部队基干,在广东就地招募扩充的旧卫所兵丁和各路明军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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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节 增援
解迩仁这十多天来一直忙着善后工作,开始只觉得诸事难办,缺粮少钱。没想到善后局的一班人还真能办事,不仅顺利的筹到了部分粮款,千头万绪的许多事情也一桩桩的开始办了起来。虽然还有诸般问题放在眼前,总算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原本对善后局和留用人员的看法也有所改观――上课的时候曾经告诫过他们,这些人“可用不可信”,但是在“用”这方面,这些人还算得力。要单靠自己的带来的那点人,现在大概连尸体都没收拾完。
所以如今他不在把干部们“洒胡椒面”一样的派出去到处到处当“监工”,而是让他们办更重要的事情去。比如:筹粮。
筹粮当然不是就地筹粮,梧州的存粮有限,按照善后局的说法,各家粮行勉强还能维持个一个月的正常售粮,在多就挺不住了。不过解迩仁知道老财们最擅长哭穷,这话里至少也有半个月的水分。
就算有水分,一个半月的粮食也很难挺了。距离秋收还有好几个月,指望不了粮赋。至于收取四乡地主的合理负担,他这点人马也不敢随意派干部下乡――四乡匪患严重,且不说地主愿意不愿意缴,就愿意,要把粮食运回来也有很大的风险。
联勤当初为第一旅运来的粮食,都已经移交给了地方,但是战俘、劳工队和难民都消耗了大量的库存,朱全兴的营粮食补给也是从这部分存粮中出的。这些“公家粮食”充其量只能保证“吃公粮”人员的正常的伙食供应,想挪出一来一部分来供应市场是办不到的。
在“缺粮”的阴影下,梧州城里的粮价慢慢上涨,没几天,粮价就到了他规定的涨价上限,虽说没人敢违拗他的粮食限价令,但是各家粮铺都开始限售。有的铺子虽不限售,却每天只开门一两个时辰。市民受到恐慌情绪的刺激,纷纷去抢购,结果进一步扩大了紧张情绪。眼下别看表面上市民们“情绪稳定”,实则恐慌情绪一直存在,要不是乡下治安不靖,不少乡下有田庄或是亲戚的早就跑了。
自古粮食是民心稳定的根本,解迩仁知道自己的限价令那是治标不治本,就算再下一道命令命令粮商24小时营业也不顶用――不能赶紧确保粮食供应,梧州迟早会不战自乱。
无奈之下,解迩仁和许可商议,一是准备在梧州城开始“计口配售”,二是想请许可回三水一趟,去找老洪弄点军用口粮回来。
“计口配售”,按旧时空的话来说就是“计划供应”。但凡闹粮荒的时代,就会有这个政策出台。解迩仁暂时变不出粮食来,只能求助于这个法子。
至于要许可回去弄粮食,自然也是因为元老的面子大。要是派赵丰田回去,三水那边就只有“公事公办”了。解迩仁少不得先得打报告给广东大区的文区长,等他批准了再调集粮食。这个过程对解迩仁来说太漫长了,不如直接请许可到三水去“借粮”来得快捷。
“什么都可以,那些砸的死人的军用口粮也行,咱不挑剔。”
“我去三水跑一趟没问题,”许可满口答应。他这些天一直在忙于审俘和了解梧州和广西的情况,原本就打算找个机会回肇庆一趟,汇报情况。再跑一趟三水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你要计口售粮,这可不是件简单的工作。这里的户籍制度还没有建立起来,除了留用的衙役,也没有警察。发粮本拿什么做依据呢?梧州城里光在册的户籍人口就有差不多三万――大明的黄册数字本身就不准,又打了这么一仗,跑路的,死亡的,外面跑进来的……里面进进出出的可是很大一个数字!”
解迩仁摇头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不过搭建警察班子不是一朝一夕,琼崖纵队就给我派了个郑二根当梧州警察局局长。他呢,一共就带来两个警察。如今只能先用临时治安队里苍梧县、梧州府的留用衙役――这帮衙混子,不能指望他们做这样细活:第一做不来,第二肯定会舞弊,好事肯定会办坏。”
许可心想这解迩仁别看平日里风花雪月,看问题倒还算明白。
解迩仁苦笑道:“你别忘我是当过记者!社会上什么丑恶的事情没见过?!自古以来,基层都是一个样,我们自己培训的人,多少还能放心些,交给那些胥吏,那还了得――以狼牧羊啊。”
“你打算?”即没有警察又不打算用胥吏,许可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国民军!”解迩仁说,“国民军这两天就会到梧州。北炜和我说了,梧州的国民军会配一个大队――不是一个中队。”
由于梧州地处重要交通枢纽又是前线的关系,解迩仁得到了一个大队的配置。
“这个大队正好先用来当一回警察,起码先把警政工作搞起来。”解迩仁已经盘算好了:先重新登记户籍,来个全城摸底。
许可点头,虽说这注水版的国民军素质可疑,但是无论如何都比留用的衙役要可靠些强。关键是,现在解迩仁不得不在很多事情上依赖留用人员――时间长了难免要生出骄惰的情绪,国民军一到,政权内的平衡就建立起来了,留用人员也会知趣收敛的多。
两人正说着话,通讯员来报告:“国民军梧州大队刚刚抵达。大队长已经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