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2102节
“好!你立刻带着队伍肃清全村,我带部队追击!”
敌人既已朝北溃逃,米中尉的计划就算完成了一大把,溃逃的土匪只要跑出村子,就会落到米龙韬率领的伏波军的包围圈里,绝无生路。这个关键时刻,自然要在米龙韬等人面前表现的“英勇”一些。
“是!”李冬没有他肚子里的弯弯绕,正好他今天一整天的行军打仗,扁平脚疼的厉害,不去追击也算是照顾他了,当下领命去肃清村里的残余土匪。
李冬转回炮垒那边,右支队的士兵已经停止了战斗,一个个气喘吁吁――与其说是累,不如说是极度紧张之后的松脱感。
“清理战场!注意收集武器,救治伤员!”
狭窄的道路和炮垒旁,横七竖八的丢着大约四十多个伤亡的土匪,有的已经气绝,有的还在哼哼,士兵们开始清理尸体。有些人伤势极重,显然已经无救了,便用匕首补刀。
走到炮垒后,一眼便见到了自己第一个砍倒的小个子土匪,原来俯趴在地,此刻李普惇和另一个兵已经把尸体翻了过来,正在衣襟里掏摸。
因为这次搜剿的是土匪,身上往往携带有掳掠来的财物,所以米龙韬下令不论是俘虏还是敌军弃尸,只要时间不紧迫都要搜查,随身财物没收交公。
这土匪的脸上和其他土匪一样涂抹着不知道锅灰还是油彩的东西,弄得青一块黑一块的――吓唬人用的。此刻又喷溅上了血迹,显得更加狰狞了。
两个士兵扯开衣襟,一个极度瘦小的身体瞬间裸露在夕阳下,李冬心里一动,这土匪的胳膊也太细瘦了!一双手更是小的可怜。
“慢!”他叫住了正要把尸体抬起来的士兵,快步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身子,又从水壶里倒出水来浇在尸体的脸上,用破布抹了抹,灰泥瞬间脱落。下面露出了一张童稚的面孔。
李冬的心咯噔一下,眼前因为恐惧而扭曲惨白的面容的的确确属于一个男孩子,看年龄最大不过十一二岁。
李冬出身寒微,没到海南前,七八岁的孩子放牛,十几岁半大小子出来扛活,五六岁的孩子在码头上偷东西……他都见识过,可是十来岁的孩子出来当土匪,真是头一回见。
两个士兵也叹惜了一声,一个道:“毛都没长出来的人,出来当大天二,真是造孽!”
“也不知道他爹妈这么回事……”
“还能这么回事,死了呗。家里没人管,还不走邪路?好好的人家谁会来干这行!”
“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一串钱,五钱银子,包袱里有两件替换衣服,”李普惇说,“还有一根发簪――木头的。”
李冬看着这个死在他手下的孩子,心里堵的慌――并不是内疚。他不像元老们那么多愁善感,怜老惜贫。他出身贫苦,在底层挣扎求生的时候早就把各种丑恶残酷的事情看了个遍。何况战阵之上,刀枪无眼,本来你死我活的事情,容不得半点怜悯。
拿起发簪,想起他临死的时候那一声“阿妈”,大约死到临头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娘吧,这不值钱的木头发簪便是遗念。他的家里到底是遇到的什么样的祸事,生活将他逼迫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会在脸上涂上锅灰油彩,拿起一柄比自己身子短不了多少的战刀流窜各地,餐风露宿,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当土匪呢?
“这么小就来当土匪,肯定不是良善之辈!”另一个士兵说道,“大约也祸害过不少百姓!也算是死有余辜了。”
李冬摇了摇头:“他大约是祸害过百姓,说不定还杀过人。可这不是他的错……”说到这里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想起了小时候逃荒的时候,在粥棚外面亲眼看到七八岁的孩子为了一碗粥掐死更幼小的孩子的情境,“要说错,就是他爹妈不该把他生在这人间地狱里……把木头发簪和衣服都给他随身埋了吧――让他到了阴间好去找他阿妈。”
尸体清理完毕,国民军的伤亡也出来了,右支队虽然势如破竹,但是在混战中也有两人阵亡,七人受伤。左路队在攻入村口的时候有三人丧命,十多人受伤。
“快!包扎好的重伤员先转送到徐岗去,”李冬催促着,伤员中有几个人伤势很重,若不能以最快的速度转送到封川县城的野战医院,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十几个被俘的土匪跪在地上,不敢动弹。里面有些人受了轻伤,李冬关照卫生兵也给他们包扎起来,等待一起后送。
杨二东有些惊讶,问道:“不杀他们就够客气了,还给治伤?”
“杀了有什么用,当肥料吗?”卫生兵笑了,“治好了给元老院干活!你尽说别人了,自己不也当过明军家丁吗?”
杨二东脸色一红,强辩道:“我是官兵……明军,这伙人可是土匪!”
“屁!”背后有人毫不客气的骂道,“官兵比TMD土匪还坏!”
杨二东心中恼怒――官兵军纪不怎么样是事实,不过他过去是家丁,粮饷充足,杀人充饷,奸**女之类的事情从来不干,哪里愿意平白吃这个亏,当下扭头回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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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节 百炼成钢
说话的却是个伏波军的上士,杨二东一看惹不起,只好闭嘴。却见又来了一股伏波军,领章上的标记和米中尉他们不同,不知道是哪里来得新队伍,心里暗暗纳罕。
不一会,米龙韬和左路队也收兵回来了,队伍回来的时候喜气洋洋,押着俘虏,扛着各种各样的战利品。敌人从村里溃逃出去没走几里路就被设好口袋阵的米龙韬的队伍一网打尽,光俘虏就抓了七十多个,其他全成了水田里横七竖八的尸体。
米龙韬喜气洋洋,连声夸奖朱四他们“打得好”攻荔圩的时候干净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把土匪从村里给逼了出来。
“说实话,一开始我还有点信不过你们中队呢,没想到老兄真是个人才!”米龙韬对朱四赞不绝口,“你带的队伍我也知道,都是临时组建的乌合之众,能上阵,能冲杀,这就算是上乘的表现了――能打成这样,老兄是居功至伟。”
朱四被他一番夸奖,受宠若惊,赶紧谦虚了一番,说都是米龙韬“运筹帷幄”的好,自己只是“坚决执行”到位。米龙韬虽然没有接他的话茬,但是脸上也笑的颇为灿烂。倒是杨二东几个颇为不平:这些明明都是李队长想出来的,这朱四倒是恬着脸都算成自己的了。
不平归不平,他们只是普通士兵,又多年受“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文化熏陶,自然也不敢随意评说。但是私下里免不了还是要嘀咕几句。
荔圩经过一番土匪的祸害,除了几个被丢下的掳来的女子之外,再也没有居民了。天色已经落黑,这里不便防守,距离西江也比较远,米龙韬决定立刻收兵回徐岗。
徐岗村内依然戒备森严,虽然伏波军打了胜仗,但是这些天来造成的紧张局面依旧持续着,入夜之后街道上没了人迹,只有团丁和国民军组成的联合巡逻队在巡逻。各处路口、桥梁上都点了火把和灯笼,设置了拒马。
从徐岗周围来避难的百姓不少,徐老爷因为澳洲人在村内,虽然担心粮食不够,也不敢公然驱逐,因而都被被收容在几处庙宇和祠堂内。
因为外表的匪情不明,为了保持随时能出动的状态,各队没有分散号房子,而是集中露宿,以便随时能出动。梧州中队依旧被安置在打谷场上。点起几堆篝火,夜间露水重,便用毯子将身子裹起来。
徐岗这边派了几个老头和妇女来帮着他们烧水做饭。因为解围,又歼灭了许多土匪,所以这顿晚饭是徐岗的“犒劳”,不但米饭管够,还送来了鸡鸭和鱼鲜。
连续战斗行军一整天之后,原本多少有些隔阂的战友们感情增进了不少,初上战场的紧张感也消失了,士兵们把长矛架在一起,围坐在篝火旁狼吞虎咽的吃着饭。互相吹嘘自己的战绩和别人的出的洋相。特别是在登陆战中失踪的几个倒霉蛋――他们在山地和江边来回打转,又累又怕,好不容易才摸到徐岗来,有个看到徐岗村口站岗的伏波军士兵居然放声大哭起来。
说起来,这也怨不得他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路,万一遭遇土匪下场不言而喻。他们在梧州训练的时候就听了不少土匪残暴行径的消息。掉队或者迷路的伏波军士兵,落单的归化民干部……一旦落入土匪之手都是必死无疑。
李普惇风卷残云的吃完了饭盒里的米饭,又到大锅前,又满满了舀了一饭盒的菜汤。
“你吃这么多,当心撑着。”罗茂笑道。
“在梧州吃的太差了,难得见荤腥。”李普惇吧唧着嘴,“那糊糊吃的要了我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