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288节
“这就是误解了。银票不是货币,最多只能算是一张汇票而已。虽然在晚清也常有人拿银票直接流通的,但是象影视剧里那样动不动掏出一把银票付账的事情是绝对没有的。”
因为银票是有信用大小之分的。它不同于铜钱和银锭,前者是官府的信用,后者是实实在在的贵金属,银票能不能在市面上硬挺,能在多大的范围内有效,很大程度看发票的钱庄票号的实力、信用如何。所以有些银票只能流通于一地,有的却能汇通四方。这里的花样极多,程栋也就不一一说明了,他还指出,如果能够把银票的信用建立起来,以后在资金调动和筹措上会有极大的好处。
吴南海还是反对:“马上中原大地就会兵荒马乱,搞票号汇兑肯定要牵涉到设局布点的问题,大笔的钱财和人力投下去,一打仗还不玉石俱焚啊。”
“不必,”严茗说,“我们不是办现代银行。用不着到处布点。选几处商业繁荣、当官的扎堆的地方布点就可以。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和当地有实力的商铺搞汇兑联号。”
布点的思路就是打通几条关键的线路。西南、西北、中原或是地方贫瘠,或是将来会动乱不止,自然不是布点的地方。最最要紧的,就是南北线路。特别是京师到江南的,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在明末的十几年里,江南是最富庶最太平的地方了。京师的官员,少不得会把大笔的银子运到这个洞天福地来存着,准备将来纳福之用。此地又是布匹、丝绸、茶叶的大宗出产地,商业活动频繁。
“具体布点城市,首先就是南直隶。”严茗说,“南京、苏州、松江三地,稳定之后由南向北布局到清江浦和北京。”
苏州和松江在南直隶是最富庶,南北两京是都城,官员云集,自然要优先照顾到。至于清江浦,虽然在20世纪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县城,在明清两代却是一个南北交通汇聚的大码头。
明清之际,沟通南北运河过闸艰难,黄河行舟之险。所以南来北往的行人除了运粮漕船之外,大多到清江浦就要舍舟登陆,经“九省通衢码头”向北,渡过黄河来到王家营乘马或雇车北上。此地既是南北的交通枢纽,商业自然极其繁荣了。当地还设有属于户部管理的仓库和属于工部管理的漕船厂,驻扎有南河总督等许多重要官员。每年朝廷都会有大笔的治河经费下来,河道上的官儿之阔,也是名闻天下的。官多商多,银钱流动就频繁,是做汇兑业务的一块风水宝地。
第六十八节 甜港风云--广州
第六十八节 甜港风云--广州
马千瞩问:“布点是不是太多了?这要投多少人力下去!”
“不多,”严茗说,“我们的计划是尽量用当地的土著,派遣一二个人活动就可以。只以商人的面目出现。”
当然,深入大明的腹心去布点要大量的本钱去运转,眼下穿越众还没这个实力。所以眼下的规划,是在广州开设一家银行。
“新事物大家一般不大容易接受,”严茗阐述着思路,“一开始可以直接放在广州站系统下,先通过紫珍斋吸收存款――这家已经有了比较高的信用,拉存款会容易些。估计用不了多久,紫诚记也能吸收存款了。这两家吸收的存款,就归在广州银行里调配使用。广州站属下的各家商户的财务来往,资金进出以后也统一由银行来办理。慢慢的把信用做起来。”
这么一来,等于是把广州站的财务权收回了。执委会众人自然清楚其中的好处。广州的紫氏集团生意越来越好,业务范围日渐扩大,当地有来往商户的愈来愈多了。财务上的各种问题非常突出。首先是广州站用款只是填写用款单,登记一下支出用途,就直接从广州的账目上开支了;其次现金完全是自收自支。缺少监督。虽然有每季度一次的财务审计,但是也只是核对下账目进出而已。至于各种临时性的费用,根本就无法去核实。
“缺少监督的权力必然带来腐败”,对执委会来说广州站现在就是一个缺少监督的大型国企。过去局面小,有点进出也是无所谓的,但是现在局面越做越大,这方面就得多多留心了。如果广州站的四个人联合起来捣鬼,临高的财金委员会是很难察觉的。
联想到未来会有愈来愈多的外派机构,广州站现在只是一个地方,将来地方多了,岂不是头绪越来越乱。而且在侵吞公款方面一旦形成了利益链,清理起来就会复杂万分,万一有人再来活动执委会,或者广大群众中用利诱买选票什么的……真是想起来都能让执委会的诸公睡不着觉。
现在既然设立了这么一家银行,所有下属企业和往来企业就必须在银行开设对公账户,各种专项资金也可以单独设账户,每笔资金流动都要过账记录,避免了大锅饭一锅烩的弊病。
这样一想,办银行的确有许多好处,不说汇兑之类的事情,起码在内部的控制力上就有所提高了。
“这样会不会造成对企业的制肘太多?负责人未免会缩手缩脚。”
“不会的。”程栋解释说,建立银行,要求一切往来过账只是健全财务制度的一部分,和谁用钱,用多少钱是无关的,更不涉及到干涉具体经营。
“企业的财务权依然是自主的。这点不会改动。”程栋说。
“这么说来,其实临高也该办个支行。”
“临高现在有德隆粮行在办理,再分一块出了兼营就是了。包括现在设立的各家企业和机构,都要逐步的建立起财务制度来,开设对公账户,争取在年内完成财务工作全面票据化、制度化。”
于是办银行的提议就通过了,为了避免牌子过多不好管理,计划中设在广州的这家就叫德隆银行。在管理上直接接受财政金融委员会的指挥。
“有合适的人派遣么?”
“有,孟贤就可以。”
孟贤这个人大家是知道的,不过并非他的金融才能,而是在新军训练的时候当射击教练时候的印象。就记得他枪打得极准,不愧是体校练射击的出身。
“他在美国留学念得就是金融和会计专业,是本行。”
文德嗣想了想:“不过这个人的形象不大合适。”
此人身高180,体重90kg,络腮胡,鬈发小眼睛,肌肉发达,在临高的大街上一站就和周围格格不入,派到广州去岂不是更加惹眼?
“不碍事,我觉得他的长相很有异国风情,在广州这样的五方杂处之地倒是好掩护。”程栋力荐,“而且他还能顶半个特工用。有很多枪械使用经验。”
这么个显眼的人物,就算枪法再好,最多也就能当个行动人员,搞情报显然是不合适的。但是既然程栋的力荐,大家也就不再反对了。
“好吧,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至于在广州高息拆借头寸投放到雷州的糖市上去的建议,执委会也一并批准了――风险虽然大些,但却是稳赚不陪的买卖。立即电告广州,准予拆借。
这边广州接到讯息,马上就忙碌起来,大家分头行动,吸收存款的事情,叫沈范加紧进行,有多少先吸纳多少进来。郭逸等人则是先忙拆借的事情。郭逸早和张信、严茂达商量过,虽然临高那边还没有准信过来,但是事情紧急,还得从权。所以早就和各家可能调出头寸的人家接好了头。批准的电文一到大家就立即动起手来。
但是事情却没有预料中的顺利。原因很简单,季风将到,洋船很快就要启航,大宗的出口货物是需要大笔的银子。现在整个城里都银根紧张。即使是高举这样的大豪商,现在的银根也偏紧。协商下来,高举答应能随时调出来的头寸才三万两,这还是叫人把账盘了又盘,推迟了几笔应付才筹到的。郭逸知道,雷州的事情,除了运走的五万,至少还要十五万两银子才能稳操胜券。
十五万两,在广州城平时真不算一回事,现在却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虽然有沈范献得吸纳存款的办法,但是远水难救近火。而且紫诚记一贯以实力雄厚的面目示人,如果在拆借上面显得过于急燥,未免“跌份”。广州的几个人混迹商海几个月,对传统商贸圈子算是颇有体会了――不管你的真实情况怎么样,该有的场面一定要有,哪怕借钱都要维持。一旦稍显现疲态,事情立刻就变得不好办起来。
不过,今天的事情,如果能够搞定的话,倒是有很大的转机。
这顶轿子,乃是沈范最近专门为他订做的,用来出门拜客之用。按理说他这样的白丁,是坐不了四人大轿的,但是广州开日埠久,服用用具逾制已是常事,四人大轿满街都是。已经不算一回事了。稍加收敛的是没有用绿呢而已。大轿十分讲究,三面都镶嵌着从临高运来的玻璃窗――透明的平板玻璃正悄悄的进入广州富商缙绅们的生活,挂着彩绸的窗帷,轿杠包铜,擦得雪亮。在轿子里备有盖碗、水果、闲食,还有一管水烟袋,一应俱全,如果是走长路,途中不愁寂寞,尽有得消遣。轿子里面甚是宽大,即使两个人坐也绰绰有余。
郭逸开始还有些迟疑,觉得这轿子坐着实在太过拉风,但是沈范劝他,做珠宝玩器这行买卖,东家不阔气些,未免让人看低了身份,连着店也跟着跌份。所以奢华一些也是应当的。
原本郭逸想提议临高的车辆制造厂,出品一批高级马车供应广州市场,不过看到广州市场里的马匹价格之后他就知道这种商品很难有市场――马匹贵得惊人。马车肯定能卖掉几辆,但是不会多到哪里去。
“马车啊马车,光有车没有马也不行――”郭逸沉吟着。身子随着轿子的韵律起伏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轿子了,对这种颠簸感早已经习惯了,心里想着见了这几个金主,该如何去说动。
这样零零碎碎的能拆借到的头寸,大约不会超过三万两,离开十五万的数字还差着十万。到哪里再去找这十万两银子呢。郭逸冥思苦想的半天,又和大家商议,谁也拿不出个具体的主意。
不过,今天的事情,如果顺利的话倒可能会有所转机。
轿子忽然停了,跟班的撩开轿帘,低声问:“紫明楼就在前面,要不要抬进去――”
“不必!”郭逸知道这紫明楼如今已经是广州头等风月场所,达官贵人往来得极多,轿子抬进去实在过于显眼。他又不是来出风头的。
“从后门走。”
后门僻静,也有一个专门的轿厅。郭逸的轿子直接抬进去,这边紫明楼的管事早就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