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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第768节

外面的歌声愈来愈响亮,这大约是南宝的游行队伍在往百仞而去,管家知道他们在唱得是澳洲人新教的歌曲,这歌他的孙子孙女也会唱,还经常在家里练习。孙子们如今和他爹一样剃了澳洲式短发头,穿着对襟小褂,看上去很精神,满口都是他听不懂的新词。

赵管家很是欣慰。他经常说:“咱们老赵家的风水也该改改了,不能总给人当下人。”从他不知道哪个祖辈开始,他们家就世世代代的给人当长随、仆人。赵管家就是年轻的时候跟着刘大霖在外做官的父亲从大陆上来临高的。几十年间从书童做到管家。算是爬到了奴仆的最高层次了。

澳洲人的到来,意外的给了这个家族一种全新的可能性。赵管家的儿子当初是因为补不上刘宅里的缺才去给澳洲人当差的――不少人觉得赵家的这个儿子也实在太胆大了。如今不但身份变了,连房子都置办上了,吃用享受竟不比本地的地主差。让周围的人很是眼红。说风凉话的人如今也开始打听起怎么才能给澳洲人当差了。

他听着外面的歌声,想着自己的几个孙子孙女大概也在队伍中唱歌,大孙子也十岁了,再过几年就可以给澳洲老爷当差了。自家的日子算是一天天的发达起来了。

他一面摆着纸牌,一面哼着《掷弹兵进行曲》的调子。

游行队伍从四面八方集结到大体育场体育场中央堆起一座小山般高的柴火堆,此时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火焰冲天,廊柱上的两排火炬笼也都点燃了。而火炬台上的巨大火炬笼更是燃烧起巨大的火焰。整个大体育场被火光笼罩着。四周许多小型的舞台探照灯在空中舞动。黑色的天际背景上,八道巨大的光柱如同有形体一般射在低沉的云层底部,仿佛又穿透了云层直达霄汉。

从澄迈战役中缴获的武器:各式各样的大炮,一门一门的围绕着火堆陈列着,火光在青铜和黑铁的火炮反射着光芒。刀枪、盔甲、火器……各种甲仗被堆成一个个巨大的三角锥形堆。其中最恐怖的是一个由几千顶头盔堆成三角锥形的大堆,在火光下发出奇特的光芒。

廊柱下挂满了旗帜――那是在澄迈缴获的明军军旗,各式各样的旗幡,撕破了,染着血迹和泥土,成排成列的悬挂在两翼的廊柱下。

由学生、民兵、警察、警备连和海兵组成的纵队手持火把和旗幡,沿着跑道齐步行进着,按照节奏变化着队形。尽管事出仓促,不能变化出太复杂的队形,但是效果已经足够让参加游行活动的群众们感到无比震撼。他们失去了一切感官和判断的能力,只是不断的随着音乐的节奏边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浪边挥舞着书中的灯笼和火把。

那些没有被组织起来参加游行只是来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们一个个瞪着惊讶的眼睛,如此壮观的场面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力。他们一个个哆哆嗦嗦的害怕的保持着距离,却又异常入迷的看着。制服、队列、火光和雄壮的进行曲,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的内心纷纷被煽动起来了。

“这场面好熟悉,一个假冒伪劣的翻版。你们还缺少一身身笔挺的黑色和褐色制服。”在主席台的角落里用dv进行拍摄的金发女人发出嘲讽的声音。

丁丁立刻制止了自己的女友的评论。但是这评论已经落入了好几个人的耳朵里了。

魏爱文连连点头:“我看很好!立足于现有条件作出了最好的效果。”

其他人没有说话。这熟悉的场面让他们感慨万千,也愈发知道自己在这个新世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有人为忽然为自己亲手缔造,现在已经萌发出幼苗开始成长的的新社会、新秩序感到一阵的恐惧。也有人充满着狂喜和对未来的期待。

方非就是忽然感到有所恐惧的一员。他是这一切仪式的缔造者。他没有创新什么,不过是移植和改编了下以适应这个新的环境。眼前的场面虽然壮观,但是他觉得自己其实更喜欢chinajoy上许多漂亮女孩子穿着很少布料衣服挠首弄姿的场面。

方非悄悄的看了一眼在主席台上按照权位顺序站着的人。文德嗣、马千瞩、邬德、程栋、马甲……他们一个个穿着笔挺的制服站在主席台的中央。聚光灯照射着他们,也照着他们背后石墙上巨大的木制的徽章,巨大的圣船船头,光环、齿轮、麦穗、宝剑和盾牌。这些人站在巨大的徽章下,被射灯的光束镀上了一层光芒,使他们看起来即高大又不凡。一架摄像机的镜头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有人微笑着在挥手,也有人神情严肃,似乎在思考着重大的问题。

黄禀坤也挤在人群中,看着这前所未见的一幕。在极度震撼之余,他还是暗暗道:“真是群魔乱舞!”他原本打心眼里不相信官兵会在澄迈大败,以为不过是击败了官军的一小支先遣人马。但是广场中央的成堆的甲仗、大炮和柱廊下的旗帜都不会是假得。就算是髡贼也不可能搞来如此之多的武器甲仗和旗帜的。黄家多次和官兵协同过,对官军的装备情况了如指掌。这些东西不可能作伪,也没有必要作伪。

他默默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坐上轿子往县城而去。自从风传官军要进剿髡贼之后,他就一直下榻在李孝朋家。当初李孝朋跟着他一起闹丈田的事情,两人算是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情”,两个人便一起作着迎接官军复辟的美梦,暗中悄悄的活动起来。

李孝朋原本很是激进,愿意赞助几百两银子出来充饷,让黄禀坤暗中组织乡勇袭击公路上的牛车;袭击单个的警察和干部;派人放火等等。

但是以武力对付髡贼策应官军这种事情,黄禀坤知道绝无可能。除非髡贼自个逃跑,他拉几百人马在后面跟着轰轰还成,硬碰硬去打仗就是找死。所以他们的暗中活动无非是勾连对澳洲人的不满分子,连着会议了几次。黄禀坤还算颇有谋略之人,商议着要是拉队伍,武装乡勇策应官军怕是做不了,但是大可以在刺探消息上花些功夫。当下分配有人去打探髡贼的军情,有人去百仞城和博铺等处画地图,还有人专门到茶馆等处专门找“干部”聊天打听髡贼的虚实。黄禀坤打算着把这些刺探来的消息汇总之后一总派人送到澄迈去。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什么叫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句话了。派去百仞城附近军营打探的一个生员,原本气势汹汹,一副慷慨激昂舍生取义的模样,但是去了几次之后就突然被人拦住问了几个问题,当下吓得他魂飞魄散,回来之后立刻就告病不再露面了。黄禀坤原本还庆幸此人虽然不济事,但是好歹没有说漏嘴。没想到接下来几天便有好几个人告病或者宣称家中有事,不再来参加这个事业了,众人的兴头一过,外面澳洲人逻查的又紧,便渐渐的都懈怠了,连会议都召集不齐了。而李孝朋因为瞧上了髡贼手下的一个女“干部”,对驱逐髡贼的事情突然间冷了下来。黄禀坤接应官军的谋略也就破了产。

黄禀坤正在没奈何的间,黄守统派人把儿子找了回去,父子两在密室中谈了很久。黄守统警告儿子不要再轻举妄动,更不要自己出头去迎接官军,免得官军真得来了黄家寨负担太大。万一官军打了败仗,髡贼报复起来,黄家寨就要被夷为平地了。

看来还是父亲想得周全,看得明白!黄禀坤在轿子里面暗暗思量,要是真得按照自己的想法放手大搞起来,恐怕这次黄家寨就遭到灭顶之灾了!澄迈的几家世交有派人送信来,说髡贼在澄迈连着灭了好几家有名的大寨。他不由得暗暗庆幸。

看来,要和髡贼对着干,还得来阴得软得。正如父亲过去说的,要“拖”,只能隐忍不发的暗暗等机会。

只是这机会从何而来呢?官军这一败,没个三五年也不可能再调集大军打回来。而看刚才的模样,一班愚夫愚民们已经对他们五体投地,奉若神明了。黄禀坤苦思冥想,轿子到了李家他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为了能随时监视髡贼的动向,还是长期住在李家。回到自己下榻的西书房里,见里面黑沉沉的,连灯火都没点,不由得暗骂自己的随身小厮黄平太过懈怠。便自己走了屋将灯烛点着。

正准备叫人打水盥洗,黄平已经从外面进来了,他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满脸的兴奋之色。

“你去哪里了?!天晚了连灯都不掌!”黄禀坤斥责道。

黄平却来不及认错求恕,赶紧把一个天大的新闻告诉主人:

“二公子!李四公子今天去报了名,要到芳草地去上学!”

“你说什么?”黄禀坤吃了一惊。李四公子是李孝朋的庶出的幼弟,今年才十一岁。一直在家塾里念书,怎么忽然要去髡贼的学校念书了?他知道芳草地那地方,教得东西都是澳洲学问,和孔孟之道根本不相干。

澳洲学问,的确堪称经世致用,格物致知之学,但是学这种东西是不能科考的。

他差点脱口而出说“李老爷疯了”,但是转念一想已经明白,李家这是准备卖身投靠啊!他们把不要紧的庶子送到芳草地上学等于是质子输诚。

髡贼原本没有要求临高的缙绅大户们这样做。李家如今抢先做了,一定会得到髡贼的重视,肯定能得到许多的好处。

想到李家居然不动声色的做了这么大一个180度的大转弯,黄禀坤不仅感到愤恨也觉得害怕――万一李家把自己暗中组织人准备迎接官军起事的事情卖了出去,黄家寨就彻底完了。

他沉默了一会,觉得李家还不至于这么做。他们送去一个庶子就说明了这点。李家不过是想脚踩两只船而已。的确,只要是能作出投靠髡贼姿态的人,现在都发了财。这是谁都不能无动于衷的事情。

但是这样一想也启发了他。既然髡贼一时半会不能从外部打垮,只有深入其中去切切实实的掌握他们的虚实。比如髡贼的火器为什么能如此犀利?他们又有什么办法才能让许多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变成现实?黄禀坤觉得,只要把这些事情一一打听清楚了,就能知道髡贼的要害在哪里,到时候就能一举将他们驱逐,甚至消灭了。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到了黄平身上。这书童正有点不安的看着他。

“他家的少爷去芳草地,你高兴什么?”

“小的不是为这事高兴……”他有点吞吞吐吐。黄禀坤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李家刚刚来了几个髡贼,其中有一个竟然是女髡贼!这会正在花厅上和人说话。

“是真正的女澳洲人!”黄平加重了语气。

“哦?”黄禀坤来了兴趣,李家和髡贼素无交际。髡贼今晚突然来访问李家有何用意?联系到李家要把庶子送去芳草地读书,他不由得起了很大的好奇心。

第一百零四节 基层建设

第一百零四节 基层建设

不过李家的变化似乎早有迹象。黄禀坤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起李孝朋就不大和他谈论如何对付髡贼的事情了。而且最近这些日子李家一直有一种神秘的气氛,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李家是在和髡贼勾搭。

过了片刻,李孝朋过来道乏。黄禀坤这才有机会打听这髡贼到来的事情。

李孝朋小声告诉他,几天前,官军在澄迈打了败仗的消息刚刚传来,李家内部就纷乱起来。因为李孝朋和黄禀坤勾结在一起,两人暗中对付澳洲人的事情,家中长辈略有所知。现在听闻官军大败的消息。便严命不许再掺合此事。

李孝朋自己也吓破了胆子,当即把手里写得一份“蔓花斋笔记”给烧了,“蔓花斋”是李孝朋的书房名。这本东西原是他偷偷撰写得关于髡贼的到来、施政、建制、传说等各种野谈资料的笔记,内中也记了当初他们联络在一起对抗髡贼“丈田”的往事。李孝朋原本打算等髡贼逃走之后就刊刻出来的,也算是满足一下自己著述的心愿――免得一直被人暗中叫“粪公子”。

前两天,髡贼驻在县里的大头目,名叫熊卜佑的,却忽然带着人来拜访他家。

“你道他来是何意?”李孝朋居然还有些得意,卖了一个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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