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831节
李逢节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为这事他多次和高舜钦私下谈过。但是始终没有谈成。高舜钦的态度很是强硬。这使得李逢节很不高兴:在他看来高舜钦是巡按御史,打仗成败与他的关系不大。高调主战纯粹是沽名钓誉。而且一旦朝廷真得禁止佛朗机人贸易,佛朗机人有多少保卫珠江口海域安全的兴趣就很难说了。
“不过,就算不派人入京活动,朝廷要有成议至少也得到明年才会有旨意。”何诚宗道,“佛朗机人总不见得能知道京城里的消息。只要我们这边严加保密,他们一样会出力的。”
另一个幕僚说:“佛朗机人虽然不能在城中居留,但是城中得他们好处的人不少。此事恐怕是瞒不住的。”
“只有来个不认账了!”李逢节叹了口气。为此他严令不许向佛朗机人泄露此事,并且关照香山县丞和县令,如果佛朗机人问起此事必须毫不含糊的表明:“纯属流言”。
他决定立刻派人联系葡萄牙人,另一面加紧了行款议和的脚步。李逢节最感到棘手的是没有人居中联络。原本广州城中有紫氏字号,是最好的居中联络人,但是在剿髡的高潮中,紫氏字号被作为逆产查封了,不但货物全部没收变卖,房产生财也全部被查封等待处置。热闹一时的紫明楼和惠福街,如今已经是冷冷清清。半个人也找不到了。
除了紫字号的东主,就是高家最为理想了。毕竟他们是澳洲人的代理商。但是高家却很是狡猾的向屡次上门来拜会的巡抚衙门幕僚表示:高举高老爷已经上江南办货去了。眼下不在广州,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议。
“这个滑头!”李逢节暗暗骂道,高举不肯出面,说明他对现在的局势觉得还不明朗,不愿意出这个头――另外,在紫字号的产业处置上,高家和广州的官场也有芥蒂。现在是摆明了站着河岸看涨水。
郭逸等人一撤走,南海县随即查封紫字号的各处房产,顿时就引来了无数对此垂涎三尺的人物伸出了手。其中最为起劲就是田达。他天天在广州府吵闹,要将这些“逆产”买下。
自从吕易忠随军去了琼州之后,田达在广州没了可供奔走驱使的官面人物,一时消停了些日子。但是他听说郭东主、裴莉秀等人全都跑了,只留下些房产生财家伙,不由得怒气冲天。田达当然知道紫字号能日进斗金靠得就是澳洲人的经营,现在人全跑了,别说澳洲人,连他们手下的伙计工匠都没留下一二个,光留这些房屋字号,没人会用的工具机器有什么用处?
自己和东家打了包票来得,说这次广州之行能搞来几万银子并澳洲人的大铺子投献。这下什么也没有,回去如何向东家交待?说不定还会就此被破门出籍。
田达深知这个田皇亲奴才身份的可贵,他平日里作恶多端,只要一天没了田皇亲家的庇护,马上就会被人活活整死。
田达利用他的身份找广州府,找南海、番禹两县,逼着府县衙门给他出去抓人。这一府二县的官儿被他闹得受不住,就随意抓了些伙计工匠来应付。全是一问三不知的人,把个田达气得每天在城里各处窜衙门,吵闹着要将紫字号的房产“买下”。
广州城里的官儿和大户,都觉得犯不着招惹这个小人,便不与他争夺,高举原想把紫字号里有值钱的紫明楼房产让给田达,而将惠福街的住宅、铺面和作坊等房产买下,这样过后澳洲人还能秘密回来大家一起继续合伙做买卖。他即能让澳洲人对他保全财产的感激,又能乘机将紫字号的一部分所有权控制到手里。
没想到的是,田达对紫字号贪得无厌,不仅要占据紫明楼,还要将惠福街的所有房产一口吞下。高举自知杨公公在宫里的地位权柄不能和如日中天的田贵妃相比,但是他不甘心就此退缩――这不仅是事关利益,而且人人都知道郭东主是他的合作伙伴,如果他不能有效的保护自己的商业伙伴的利益,高家在商业圈子里的信誉就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高举便亲自拜会了李逢节,希望巡抚和广州官场能助他一臂之力。当然,他也许下了极大的好处。
但是李逢节不愿意就此得罪田达,更不想得罪田弘隅。当官的都知道,最可怕的不是御史言官,而是宫里的一张嘴,不经意的时候说出几句话来,时刻都会种下祸根。
高举自知无法和田达相抗衡,只好忍痛割爱,不再过问此事。
于是原本紫字号的房产就毫无悬念的落入了田达的手里。不过,李逢节还是留了一手,他关照广州知府事情大可以答应,但是办理契约过户之类的事情不必着急,尽量“拖”。
“卑职明白。”广州知府问李逢节,“只是这田达一日拿不到契,一日就要来吵闹,不知道要卑职拖延到何时才能办理?”
“何镇的人马开入临高的塘报传来,你再给办理不迟。”李逢节面授机宜,“眼下就是拖。”
李逢节想来,当日幸亏没有把紫字号的房产过户给田家!否则如今谈招抚,就要麻烦十倍不止。好在现在还不晚――田家还不是房产的主人。
至于田达这个人继续吵闹他也觉得不碍事。先不说澳洲人显然对田达恨之入骨,一旦重返广州,田达必死无疑。就算澳洲人宽宏大量不想和他计较,也有人主动当澳洲人来处置他。
只是现在他要找一个能居中联系的人,这个人必须可靠又能干。李逢节不愿意冒险派自己的幕僚去临高――一则当地情况不明,万一走漏了风声自己没法处置;二来他手下也没有这样的人才。
这个人首先不能是官,当然最好也不要是自己的幕僚。免得事情闹大了追究到自己的身上。李逢节的幕僚们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黄顺隆。
黄顺隆是澳门的灰色人物:交通海盗,贩卖违禁货物很是活跃。虽然李逢节这样的地方大吏对此不甚了了,对地方状况十分熟悉的当地幕僚和下级官吏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他们知道黄顺隆是与广东沿海的海盗有很深厚的关系。大约和澳洲人也不会没有联络,通过他去联系应该是条可靠安全的办法。事情败露了推脱起来也最为容易。
除了黄顺隆之外,李逢节的手下又想到了第二拨人:起威镖局。
起威镖局和紫字号的密切关系在广东不是秘密。正是起威的孙可成和紫字号的郭东主搭上了关系,原本只是一家小买卖的起威镖局才会在短短几年里发展成为现今广东规模宏大,涉及车、船、店、脚水陆买卖的大买卖。
郭逸等人从广州逃走之后,起威镖局没有受到很大的打击――他们和与地方士绅,达官显宦们的服务关系造就了一张很大的保护网。当然孙可成前前后后也花了二万多银子上下打点才把所有的事情摆平――其中一万两是“乐输”的“剿髡军饷”。
李逢节毫不怀疑:孙可成和髡贼私下还有勾结,暗通消息。说不定紫字号那些神秘消失的伙计、工匠就在孙可成的保护之下。但是这不管他的事,现在只要孙可成帮他把通道建立起来,能够和髡贼搭上话就好。而且起威也是他在谈判中的一个筹码――髡贼不是号称最讲信义么?孙可成这些镖局的人在需要的时候也能够当成人质来用。
第一百六十一节 移交
第一百六十一节 移交
随着澄迈大捷的消息在广州传开,广州城里的原本谈髡色变的气氛也渐渐的转变了。澳洲人这只一度要停牌的股票不但重开,而且悄悄的在上涨。随着消息传来的越来越确切,这只股票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水平上。原本和澳洲人有来往的官场、商场上的各色人等,这会对澳洲人这个三个字已经不再“噤若寒蝉”,都在半公开的谈论澳洲人重返广州的时间问题了。孙可成的起威镖局总号一下门庭若市,许多人都在拜访他,想知道澳洲人什么时候会回来,澳洲货还有没有卖,他们的大规模采购还能不能恢复?
孙可成虽然再三表示他不认得什么澳洲人,只是和郭东主的紫字号有来往关系。但是来打听消息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多半还奉送了不菲的礼物。这让孙可成很是得意。私下里他对自己的徒子徒孙和掌柜们一直说自己当初没有看走了眼。
孙可成的得意是多方面的。首先他过去受澳洲人的恩惠多,回报的少。这次顶着官府的压力为澳洲人隐蔽人员和物资,还帮着悄悄的运送护卫人员。许多在广州城里的善后事情也是他们办得。虽然花了许多的银子,但是孙可成觉得很值!起威也算是扎扎实实的报答了澳洲人一回。
其次,澳洲人的获胜,说明他没有看走眼。看这模样,澳洲人迟早是要回到广州来得。起威在广东重新抖起来的日子就快到了。别得不说,光澄迈一仗大胜,城里的官儿的神气就变了不少。有的官儿还派来了师爷,送来点水礼――这不是摆明了要和澳洲人拉关系留后路么?
孙可成高兴之余,关照手下人来者不拒,凡是送礼投帖的一概收下。但是他自己却绝不露面,只派几个徒弟去招呼客人。他自己却乔装改扮,悄悄的随着总号里买米的手推车出了门――他要在一处安全屋内和张信的来使秘谈。
孙可成和澳洲人的联系从来没有中断过。浑行动结束之后不久。张信就潜回了广州――这是相当冒险的事情,他虽然在广州站里不算露面很多的人物,但是广州城里认识他的人很不少。一旦识破,被人告密的可能性很大――总督衙门为他们开出的赏格是郭逸五百两,裴莉秀三百两。知名度较低的张信和严茂达也值二百两。
但是张信不得不冒这个险。广州站在广州城里留下了许多关系、内线和坐探。这些人如果抛下不管,这个情报网络很快就会自动解散。这对于广州站,对于元老院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
广州站撤退之后,在各衙门内的收买的内线短暂的失去了联络半个多月,许多人认为澳洲人即已离开,自己也就不必继续为澳洲人服务了。张信的出现及时阻止了这种势头――他把在起威镖局内秘密设置的广州站保卫部的人员派遣出去,适当的警告了些定期拿津贴的内线们。于是各衙门的消息又开始正常的流传出来。
至于安排在各处的坐探,他也逐个派人和他们联络,稳定每个人的情绪。让他们知道澳洲人并没有离开。时时刻刻还在盯着他们。
安全屋设在一家店铺的后院内。孙可成悄悄的在后门上敲了暗号,门立刻就打开了,他闪了进去。二个守在门口的年轻人将他带到了里面的一间厢房里。
孙可成大吃一惊。因为他见到的正是张信本人。
张信虽然已经回到广州,但是平日里很少会亲自和人会面。孙可成能见到的多半是他的秘使。他现在突然显身,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安排。
在张信身边,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尽管在屋子里,却戴着眼纱坐在暗处,显然不希望别人看清他的面孔。
张信没有客套,将身旁的人向他作了简短的介绍。
“这是林掌柜!”张信介绍道,“以后有很多事情,就由他来和你联系了!”
“幸会!”躲在阴影中的男人说着拱了拱手,亮出一对图章。
见章如见人。这是联络的信物。张信和孙可成之间很多时候也是这样互相联络的。
孙可成接了图章,也拱了拱手:“幸会!”他已经习惯了澳洲人行事机密的作风,并不多加打听来人的事情,只是问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