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年代 第283节

而德宝去年最强劲的《霹雳大喇叭》，则以一千六百万的票房，排名第九，堪堪挤进前十。与另两家院线，明显还有不小的差距。

逆向思维一下，票房也就意味着上座率，和观众热度，用日后的话讲，就是人气。

那么毫无疑问，目前肯定是新艺城院线的人气最高，嘉禾其次，德宝最弱。

可别小看了人气，就比如去年的票房冠军《英雄本色》，它能在新艺城院线收获三千四百万票房，假如拿到德宝院线，却不见得就能收获这么多。

所以，李亚东的想法肯定是强强联合，他第一目标原本是新艺城，不过新艺城那边两眼一抹黑，而嘉禾这边，刘为强给他介绍一个人，此时还不算出名的王嘉卫，他与嘉禾出品部的一位负责人相识，愿意帮忙牵个线。

说起这位王大导演，也是挺有趣的，他原本其实是新艺城的人，被黄百名签下在新艺城做编剧，可熬了两个月，硬是没熬出一个剧本，再加上编剧不用固定在公司上班，一次发工资时，负责财务支出的施蓝生就找到黄百名，问这个人是谁，还来不来上班，然后黄百名就联系王嘉卫，王嘉卫总算上交了一个剧本，奈何，却被新艺城的过稿人员贬得一文不值，最后当成废纸，扔进了垃圾桶。

而这个剧本，就是一九八八年的《旺角卡门》。

李亚东倒是没能和王嘉卫碰上面，只是通过电话联络了一下，王嘉卫半夜回了电话，让他明天上午九点赶到嘉禾公司。

于是第二天一早，李亚东弄了套西装，刻意打扮了一下，才带着样带，骑着机车来到嘉禾。

“你好，我找你们出品部的刘泽涛主管，与他约好了九点钟见面。”

进入嘉禾大楼，道明来意后，就有工作人员将李亚东带到了三楼的出品部。

李亚东在一间会客室里独自坐了一会儿后，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梳着中分头、面部有些浮肿，手里还拿着一杯叫不出名字的咖啡的人。

他上下打量了李亚东一眼后，问道：“你就是那个……什么太阳公司的人？”

李亚东站起身来，淡笑着回话，“不是太阳，是东方红影业，这位应该是刘主管吧，我叫李亚东，你好。”

刘泽涛“哦”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行吧，看看你们的带子。”

这样的雷厉风行，倒是正和李亚东的心意，这家伙明显宿醉之后刚爬起来，脑子估计现在都是蒙的，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聊天对象。

隔壁就是一个小型放映厅，刘泽涛走进后，一屁股坐在沙发椅上，李亚东只好亲力亲为，打开录像机，塞入样片带，拉上窗帘。

样片还没有制作开头的字幕，直接就开始了，看到一群小屁孩踢球的场景，而且还满嘴飙脏话，一副不良少年的模样，刘泽涛情不自禁的蹙起眉头，心想这拍的什么鬼玩意儿？

耐着性子又看了几分钟，等到靓坤出场后，刘泽涛就再也忍不住了，“你这部电影想表达什么，脏话连篇，小孩大人全是这样，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太直白了。”

第两百四十五章 偶遇

这次该轮到李亚东蹙眉头了，但不管心里是怎样想的，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片名叫作《古惑仔》，反映的是古惑仔这一群体的真实生活，想要表达的是草莽江湖、兄弟情义，这只是一个开场，还是五名主演少年的时候，马上就会情景切换。”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回答了另一个问道：“刘主管难道不觉得，现实生活中的古惑仔，就是这样的吗，假如台词过于斯文，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话是这样讲没错……”

刘泽涛揉着额头说道：“可电影毕竟是电影，属于艺术门类的一种，你这个……也太低俗了。你既然是老王介绍来的，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我们嘉禾一向注重影片质量，知道邵氏的电影产业为什么会停吗，就是因为速成片太多，影片良莠不齐，形成不了统一的良好口碑，你这部电影，距离我们院线的反映标准，还差很多。”

这摆明的是说自己的电影狗屁不通嘛，李亚东心里说没点气愤，那绝对是假的，心说你懂个屁啊，电影是艺术不假，但这门艺术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无非是取悦观众罢了。

当然，那些赔钱赚吆喝，耗心费力的去拍深刻文艺片的导演，也不是没有。

李亚东对那些人充满敬意，却并想成为他们。

他并不否则《古惑仔》缺乏精神方面的营养，但如果说这部影片差，那他绝不赞同的，说它差，那是因为你的思维还停留在老一套的标准里，这是一个全新的影片类型，就以取悦观众这一点来说，前世哪一个看过《古惑仔》的人，不是热血沸腾？

“我想请问一下，刘主管你作为一名出品人，你在挑选一部影片的时候，第一注重点是什么？”

“这还用问？”刘泽涛斜睨他一眼后，淡淡的回道：“当然是它的商业价值。”

“那就不就行了。”李亚东点头道：“我承认这部影片过于写实，某些台词，甚至行为举止方面，看起来确实有些粗鄙，但刘主管你就没想过吗，这种全新的表现手法，或许正是观众所期待的呢，毕竟我们周围的世界正是如此，让人能够很好的代入进去，观阅起来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我建议你将接下来的部分看完，相信你肯定会被它的特殊魅力所打动。”

“不必了！”

却哪知刘泽涛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李亚东，说道：“可能我刚才的话，说得还不够直白，那我就直接说吧。创新固然是好事，但以我从业八年的经验来看，只能说你找错了方向。低俗，绝对不是未来电影的发展趋势。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希望你也别介意。这样的一部影片，就好像一颗老鼠屎，假如在嘉禾院线上映，会拉低我们整个院线的档次。而这个责任，我背不起。”

“那好，打扰了。”

人家的话既然说得这么直白，那李亚东也绝不强求。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口口声声的说，最看重的是商业价值，然而李亚东透过他身上看到的，更多则是嘉禾对于羽翼的爱惜、身为老牌大哥的傲气。

明明一部新类型的影片摆在眼前，居然连尝试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害怕这部影片会影响其整体形象，如此缺乏创新精神，也活该日后被人收购。

诚然，嘉禾确实出品过不少口碑不错的电影，但口碑，却不代表票房。

就商业角度而言，过于爱惜羽翼的行为，在李亚东看来，实属不智。

大哥，你们家公司开在这里，赚钱才是首要目标好嘛，矜持个蛋蛋。

倘若李亚东自己有一个院线，管它是什么影片，只要是合法的，能赚钱的，那就是好影片。

反之，即便市场口碑再好，就公司层面来讲，那也是差片。

生意，其实就两个字，利益。简单而赤裸，其他的都是虚的。

离开嘉禾大楼后，李亚东的心情算不上好，在附近找了个咖啡厅，要了一杯白开水。

其实他心里明白，《古惑仔》系列对于这个年代而言，有些过于超前，不管是里面的台词设计、动作打斗，还是演员的穿着造型，都是这之前从未有过的。

毕竟上一世《古惑仔》是九十年代中旬才开拍的，李亚东硬生生的将它提前了七八年。

就譬如周海眉那一身黑色抹胸、露出深深沟壑，下身是一件堪堪能包裹住臀部的超短裙的造型，在这个年代，恐怕只有舞厅里才会存在。

还是那种不太正规的舞厅。

这是一种超前理念对传统港片的挑战，有些过于保守的业内人士，不太看好，也在情理之中，大概觉得过于跳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