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小郎君 第396节
唐宁早前看过江南诸州的信息,鄂州相比于一路之上路过的其他州府,已经算是十分富饶了,州内还出产铜矿,按照惯例,这应该是吏部重点关注的州府。
不过,唐宁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江南官员的考课向来就是那么一回事,就算有什么猫腻,他也不打算深究,更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
鄂州的地方官员早已在城外迎接,鄂州刺史亲自迎上前,拱手道:“几位大人远道而来,鄂州刺史携鄂州官员,在此恭候……”
御史中丞笑着走上前,说道:“于大人客气了,进城说吧。”
鄂州刺史看着他,诧异道:“这次来江南的居然是齐大人,我们有许久不见了吧……”
鄂州刺史和御史中丞显然认识,一路之上习惯了低头哈腰的御史中丞此次终于挺直了身板,看向唐宁的目光颇有一种警告的意味。
唐宁对此并不在意,他并不打算在鄂州久留,最多两日便会再次启程。
毕竟鄂州的官员考课可以耽搁,谋逆造反的事情却一刻都不能耽搁。
当然,是在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的情况下。
一行人进了州城,便被安排在驿站。
驿站之内,唐宁在自己的房内休息,另一处僻静的厢房,鄂州刺史看着御史中丞,疑惑道:“这次来的怎么是齐兄,御史台也太小题大做了,莫非是有什么变故不成?”
“于兄猜的不错。”御史中丞看着他,面色肃然,说道:“此次考课江南的人选,不同以往,一变再变,一定是陛下对江南生出了什么心思,不得不防……”
鄂州刺史看着他,狐疑道:“难道此次吏部派出的人选有什么猫腻……”
“此人不好对付。”御史中丞阴着脸道:“这一路上,连本官都被他死死的压制,他怕是真的想在江南搅出什么乱子来。”
“想要在江南搅出乱子的人还少吗?”鄂州刺史看着他,撇了撇嘴,阴恻恻地说道:“既然他居心不良,我们不妨先下手为强……”
第五百五十六章 警告
来到鄂州的第二日,唐宁便将带来的吏部吏员都派了出去。
吏部考核的种类繁多,他们每人负责一项,最多两日便会有结果,之后根据这些人的综合调查结果,给出最终的评定等级。
考核结果分为三等九级,从上上、上中、上下……到下上、下中,下下,共九级,上上者提升或奖赏,下下者免职或削官。
对于吏部而言,只要地方官员不出什么大的纰漏,是都能获得中上以上的评价的,不奖不惩,吏部也落得一个清闲。
而江南诸州的考评,罕有不合格者,即便是知道某些方面猫腻颇多,但考虑到多方因素,吏部官吏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口方面,鄂州地处江南,物产丰饶,又没有战祸,不会出现太大的波动,社会治安也良好,至于其他的小项,也没有大的差错。
江南官员考核,最重要的自然是税收。
鄂州所涉及的,除了农税之外,还有商税和矿税。
尤其是矿税,鄂州境内铜矿丰富,矿税占据了总税收的很大一部分,作为最后一个考核项目,唐宁派了两个人前去。
安排好了这些,他走出房间,正好看到御史中丞。
唐宁看着他,说道:“齐大人,今晚记得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启程。”
御史中丞望着他,诧异道:“去哪里?”
唐宁瞥了他一眼,说道:“自然是去下一州了,难道两天时间,还不够齐大人和于刺史叙旧?”
江南像鄂州这样的州城还有很多,他要是每一座都耽搁两天,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得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些反贼?
御史中丞看着他,脸上浮现出狐疑之色。
唐宁在鄂州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原以为他会抓住鄂州的把柄,大闹一番,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一些明显有问题的地方,他也都放过去了。
如果是往年,他或许还不会多想,但今次陛下多次更换了下江南的人选,又偏偏选了唐宁,要说他来江南没有什么别的目的,打死他都不信。
而他的真正目的,也不难猜出。
江南虽然富庶,也为朝廷提供了大量的税银,但这只是相对而已,绝大多数的银两,还是流入到了江南的豪族和士绅手中,朝廷打这笔钱的主意已经很久了。
“本官知道了。”他看了看唐宁,心中暗自升起提防,转身出了驿站。
片刻之后,刺史府。
于刺史看着他,诧异道:“他明天就要走?”
“信他你就完了。”御史中丞冷笑一声,说道:“他这只是让你们放松警惕而已,怕是已经暗中展开行动了。”
于刺史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说道:“原来如此,他派出来的两人,已经去铜矿了……”
御史中丞看着他,问道:“铜矿有问题?”
于刺史笑了笑,说道:“铜矿怎么可能有问题,说铜矿有问题的,都是居心叵测,历年来,这些居心叵测之辈,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
“禀大人,属下和王掌固今日去官库看过了……”
唐宁一边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一边听某位掌固汇报。
唐宁看着他,随口问道:“商税有问题?”
“都是老问题。”那小吏点了点头,为难地说道:“江南这些从事商事的士绅豪族,与官府互相串通,将一半的货物隐瞒不报,这样就只需要交一半的商税,他们历年都是这样,朝廷若要硬征,派遣过来的官员,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些事情,其实唐宁在户部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了,江南在朝中有不少大臣撑腰,在赋税上大做文章,堪称猖狂,这些年又是天灾又是打仗,国库空虚,陈皇满心想的都是银子,而江南的这些豪族士绅,却一个个都富的流油……
不过,在唐宁看来,这只是朝廷的手段还不够强硬而已。
任何豪门,任何士族,在国家机器面前也不值一提,只是朝廷不愿意付出朝堂大乱的代价,江南与朝中某些官员联系密切,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乱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安定下来。
连陈皇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他自然也不想招惹。
他听完那掌固的话之后,只是挥了挥手,说道:“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启程。”
那掌固顿时放下了心,他也听过这位唐大人的名声,担心他一根筋死心眼,妄想插足江南的事情,招致横祸,连累他们,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轻重,看来他们接下来的这一段旅程,应该不会太累。
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在这江南,他们还是老实一点,小心为妙。
唐宁收拾好了东西,正想出去看看鄂州的风景,忽有一名小吏从门外跑进来,惊慌道:“唐大人,不好了,徐掌固出事了……”
徐掌固是唐宁派出去核查鄂州矿业税收的两名小官之一,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此刻却躺在床上,昏迷未醒,头上虽然包着纱布,但还是渗出了丝丝血迹。
唐宁沉着脸,看向床边的另一人,问道:“怎么回事?”
与他一同前去的小吏慌张道:“回大人,属下和徐掌固从矿山上回来的时候,从山上忽然掉下来一块落石,砸中了徐掌固……”
床边的一名白须老者从徐掌固的手腕上收回了手指,摇头说道:“老夫已经给他施过针了,若是明日此时他能够醒来,那便问题不大,若是明日此时醒不过来,或许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大夫走后,唐宁看向那名小吏,问道:“铜矿上有问题?”
那小吏咬咬牙,说道:“回大人,鄂州地方克扣、隐瞒矿税已有多年,吏部向来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他们对徐掌固出手,一定是给我们的警告……”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鄂州刺史从外面走进来,一脸关切地问道:“听说有一位大人受了伤,情况怎么样了?”
唐宁面色平静道:“有没有性命之危,明日才见分晓。”
“怎么这么不小心……”于刺史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又看向唐宁,说道:“听说唐大人明日就要走了,真是可惜啊,本官还想多尽几日的地主之谊呢……”
“既然于大人这么热情……”唐宁看着他,笑着说道:“那本官就多留几日好了。”
于刺史脸上的表情凝住,片刻后,才干笑了两声,说道:“虽然本官也想多留唐大人几日,但朝廷的公事不能耽搁,唐大人放心的离开,这位大人,就留在鄂州养伤吧……”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于大人的一片真心,本官也不能辜负……”
第五百五十七章 鸿门宴
鄂州刺史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看着唐宁,问道:“这样不会耽搁吏部的差事吗?”
“不会。”唐宁笑了笑,说道:“本官正好想起来,在鄂州还有些事情没有做,也就多留两三天的功夫,不耽搁什么事情,于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于刺史摆了摆手,说道:“本官这里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唐大人了。”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于大人走好。”
于刺史走出驿站的时候,脸色彻底的阴了下来,他走到御史中丞的住处,敲了敲门,大步走进去。
御史中丞正在收拾行李,见他进来,开口道:“或许是本官想错了,他好像真的要走……”
“走什么走!”于刺史沉下脸,说道:“他刚才说,要在鄂州多留几日。”
“果然如此!”御史中丞放下手中的行李,说道:“本官猜的一点儿没错,此人狡诈如狐,佯装要走,让我等放松警惕,临走之前,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于刺史冷声道:“管他是狐狸还是老虎,想要在鄂州搅风搅雨,本官都打死了当皮子卖!”
御史中丞看着他,提醒道:“你不要轻举妄动,他有陛下亲赐的尚方宝剑,下斩刁民,上诛贪官,小心为上。”
“尚方宝剑?”于刺史不屑道:“这里是鄂州,不是京师,就算他有尚方宝剑,也得本官给他拔出来的机会!”
御史中丞看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
于刺史目中闪过一丝杀机,说道:“江南可不比京师,这些京师官员,身体娇贵,到了这里,很容易水土不服,这几年,因为不适应江南的气候,死在江南的京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御史中丞极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他要是死在鄂州,唐尚书,唐惠妃,还有端王殿下,都会感谢于兄的……”
……
驿站另一处房间,此行下江南的吏部小吏全都聚在一起。
大夫走了一个时辰,徐掌固就醒了过来,算是脱离了危险。
唐宁站在床边,看着他,问道:“感觉怎么样?”
徐掌固靠在床头,扶了扶脑袋,说道:“就是头有些疼,其他的还好……”
他看着唐宁,说道:“唐大人,真是抱歉,因为下官耽误了行程,不如唐大人和诸位同僚先行,过几天下官再追过去。”
唐宁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我们也要在这里留几天,最起码,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一名小吏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说道:“大人,万万不可……”
唐宁看向他,问道:“什么不可?”
“属下知道大人想要为徐掌固报仇。”那小吏看着他,说道:“可这里是鄂州,是他们的地盘,京官在江南,没有依仗,斗不过他们的!”
徐掌固也意识到了唐宁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心中一暖,脸上露出感动之色,说道:“大人,属下没关系的,大人的安全要紧……”
“被人欺负了,不还回去怎么行?”唐宁看着他,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京中同僚是怎么说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