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第1362节
萧布衣显然是他的一生之敌,李渊每次想起这点,都是心中哀叹。这个他的一生之敌,从伊始的刻意拉拢,到中途的虚与委蛇,再到如今的图穷匕见,每次都让他心力交瘁。
既然老天让他取下关中,为何又给他安排个萧布衣?
天书?李渊脑海中蓦地涌起这两个字,眼中露出迷惘之意。
看了下殿旁的红烛,又燃了半截,李渊终于忍不住,招来宫人道:“去看看,为何太子和秦王还不来见驾呢?”
宫人不等退下,又有宫人前来道:“启禀圣上,温大雅急来求见。”
李渊微愕,宣温大雅来见。温大雅一直负责卫护太子,这次和太子从柏壁回转后,一路劳顿,染病在身,抱恙回府休息,不知为何又匆匆来见?
温大雅见到李渊的时候,满是惊惶,低声道:“启禀圣上,情形好像有些不对。”
李渊只以为他在说天下大势,叹口气道:“眼下的情形,的确对我们不利。萧布衣他……”
“我不是说萧布衣,是秦王和长孙氏有些不对!”温大雅急道。
李渊一怔,“秦王和长孙氏如何了?”长孙氏眼下是关中大族,无论在朝堂还是门阀中,影响均是不小,不然当初长孙无忌也不敢协同长孙无垢来找李渊讨个说法,对于这些门阀大族,李渊本身也有无奈,他要天下一统,就不能不依靠这些人的支持,但很多时候,这些门阀大族就趁支持的时候,悄然的渗透到李唐的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随便哪个都不能轻易处理,李渊紧急时刻,只能对他们宽厚礼遇,甚至很多时候,对于门阀的嚣张,不过睁一眼闭一眼。长孙氏是他亲自拉拢的门阀,这会又有什么不对?
“他们好像密谋……密谋反叛!”温大雅艰难道。
李渊一怔,转瞬笑道:“怎么可能?他们反什么?他们没有理由呀。”听到温大雅的告密,李渊心中微恼。若非温大雅是首义功臣,而且对他一直忠心耿耿,只凭这一句话,很可能就被他推出去斩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反什么。”温大雅急急道:“老臣见圣上后,身子不妥,本告退回转修养几日,没想到在北衙就头晕目眩,只能暂歇。可无意中听中郎将吕世衡密报,说长孙无忌让他相机而动,然后就和秦王带近身侍卫进入了玄武门。他不解长孙无忌之意,总觉得有些不妥,这才来禀告于我。老臣听到,总觉得这里有些事情,所以才急急来报。”
李渊已皱起了眉头,原来唐承隋制,西京的防御和东都大同小异。内城虽戒备森严,但还分外朝、内廷两部分。外朝之地在南,内廷在北。皇城北部的诸门对内廷的安危关系重大,而玄武门更是举足轻重。所以李渊为防叛乱,在玄武门外又设两廊,叫做北衙。卫府精兵和宫廷侍卫很多都在北衙守卫,以应急变。相对而言,过玄武门进内廷后,防备已大不如前。若是被贼人掌控玄武门,基本很快就能控制内廷,也就是直接威胁到他李渊的安全,温大雅说的若是真事,长孙无忌的用意可说是极为可疑。
李渊本来是老谋深算的人,虽已有疑心,可终究还是难以置信。
因为事情有因有果,他实在想不到李世民和长孙氏为何要反他!
蓦地想到了什么,李渊问道:“世民还是世民吗?”他问的古怪,温大雅微愕,迟疑道:“当然是秦王,不然谁可轻易带人进入内廷呢?”
李渊当机立断道:“命侍卫高手隐在殿后,以摔杯为令!”
温大雅立刻听令去做,一时间脚步繁沓,李渊一颗心怦怦直跳,手按桌案,脸上阴晴不定。又过了炷香的功夫,有宫人进来禀告道:“秦王协长孙恒安求见圣上。”
李渊沉默片刻,说道:“宣他们来见。”
李世民进殿的时候,甲胄齐整,身带佩剑,李渊望见,心头一沉,因为他从李世民脸上看到少有的决绝之气,而长孙恒安的脸上,也代表有大事发生。
有什么大事发生?
世民还是世民,这无可置疑。李渊知道李玄霸能乔装改扮,但他虽老迈,绝不老眼昏花,加上对李世民极为熟悉,是以一眼望过去,就知道眼前这人还是他的儿子。
可世民为何满是杀气?他们要做什么?李渊终于发现很多事情,他亦是无法掌控。
“世民,你一路辛苦了。求见朕,不知道有何事情呢?”李渊缓缓问。
李世民第一句话就石破惊天,尤如一个炸雷在李渊耳边响起,“大哥建成死了。”
李渊本极沉稳,听到这句话后霍然站起,失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大哥建成死了!”李世民一字字道。
李渊身躯晃了两晃,脑海一阵空白,扶住桌案,喃喃道:“建成死了……”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艰难问道:“是谁杀的建成?”他辛苦一生,只想着一统天下,千秋万代,永承大统,李建成寄托着他的希望,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李世民犹豫片刻才道:“是元吉杀的大哥!”
李渊缓缓坐下来,问道:“元吉呢,怎么不来?”
“元吉杀了大哥,被我杀了。”李世民道。
李渊不语,李世民也保持沉默,长孙恒安本觉得李世民说的太过直接,不够委婉,可转念一想,当机立断最为重要,李世民开门见山,就要看李渊的反应。
李渊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坐在桌案后,神色木然。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忍不住道:“父皇,不知你对这件事如何来看?”
“建成是你杀的对不对?”李渊突然问道。
李世民心中一惊,一时间竟无话可说。他不知道李渊如何知道这点,难道说消息走漏,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建成毕竟是你大哥……亲生大哥。”李渊终于落泪,哀声道:“你说及建成之死,竟然没有半分痛苦,建成之死若非你的原因,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解释。”见李世民不语,李渊苦涩道:“为什么不回我?”见李世民已有惶恐,愤然一拍桌案道:“说,为什么!”
李世民本已下定了决心,准备自己掌权,然后再谈其他,因为他已认定自己非李渊的儿子,做这一切当然并没有什么愧疚之感。可见李渊悲愤欲绝的样子,心中竟有惶恐之意,叫道:“你问我为什么,那我问你,为什么李元吉三番四次对我挑衅,你却无动于衷?为什么京城满是我不是你儿子的传言,你不加禁止?为什么都是你儿子,你厚此薄彼?为什么长孙无垢与世无争,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为什么李元吉毒杀玄霸?为什么有功的人总是被猜忌?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骗我,说我是你的儿子?!”
李世民一腔怒火,蓦地发作,端是惊天动地。李渊听后,眼前漆黑一片,已猜到一些事情,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悲哀之意,颤声问,“世民,谁说你不是我的儿子?”
李世民冷笑道:“难道到现在你还要骗我?谁说的,难道你不知道?”
李渊紧握双拳,咬牙恨声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李世民反倒糊涂起来,至于逼李渊退位之心,不知为何,已很淡了。其实他本来不想逼宫,要见李渊除了是因为长孙氏的缘故,更多是想为自己讨个说法。眼下就算他能坐到李渊的位置又如何?李世民自忖亦是难以抵抗西梁大军南下,既然如此,他做个皇帝有何用处?
李渊凄凉的笑起来,“原来都是报应!”他一伸手,桌案茶杯已掉到了地上,殿后温大雅听令冲出,已将李世民、长孙恒安团团围住。
长孙恒安脸色微变,暗自叫苦。原来他们一直都是拥护李世民,见李世民剑上有毒,连续毒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也就一直以为李世民早有杀心,是以才当机立断的出主意让李世民掌权,不然杀太子之罪足以让所有人满门抄斩。长孙氏在内廷也有人手,长孙无忌用最快的速度召集百来人,虽然不算充足,可想李渊对李世民当然也是疏于防范,所以长孙恒安和李世民径直去见了李渊。本来按照长孙恒安的意思,李世民应当机立断,控制住李渊再说其他,可李世民心情激荡,只顾得讲理,却转瞬被禁卫围困。看这里的人手,李渊显然早有准备,那非但大事不能成行,只怕长孙家就此被连根掘起。
李世民手按剑柄,竟不畏惧,怒视李渊,双眸喷火道:“我为你鞠躬尽瘁,你如此待我?”
李渊说道:“黄门侍郎,带人退下。”
李世民一怔,温大雅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问道:“圣上,你说什么?”
“朕说你带人退下!”李渊怒声喝道。他身为皇帝,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温大雅见李渊怒火中烧,不敢有违,只能带兵退下。李渊从桌案后走出,缓步到了李世民的身前,说道:“我要杀你们二人,方才已经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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