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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 第203节

杨广微愕,转瞬放声大笑:“老大老二实在有趣,不过也是蠢的,当皇上怎么会去砍柴?当皇上还要守着炉火烤白面馍馍吃?布衣,你这故事编造倒是有趣。”萧皇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在一旁坐下,微笑道:“我想这种人也是有的,圣上,当年我也是辛苦过来,知道很多人很多时候,一文钱也要计较的。圣上,当年我也是贫穷如斯,只是想着衣食无忧就好,哪里曾想到过和你在一起?”

萧皇后说的轻松,伸手缓缓的握住杨广的手掌,“圣上,方才布衣说的,奋斗中沿途的风光也是我一直向往的风景,只是可惜,最近这种风景少了呢。”

她帮助萧布衣说话,轻轻握住杨广的手,口气中若有深意,杨广拧起眉头,却是想着什么,半晌才道:“萧布衣,你不是说还有个故事?”

“第二个故事好像是书中记载,倒也简单。”萧布衣说道:“有臣向一个皇上奏曰,天下大荒,百姓没有粮吃,很多饿死,而皇上问道,那为什么不吃肉呢?”

萧布衣说到这里,还是脸带微笑,杨广却是霍然站起,怒不可遏道:“此为惠帝纪记载,那是个昏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无知之辈,你提起他来,可是在讥讽我不知民众疾苦吗?我即位之日,就是大赦天下,免除天下全年租税。我才一登上天子之位,就实施圣人之治,推心待物,每从宽政,我重修大隋律,取消了先帝晚年制定的全部酷刑,你萧布衣难道不知?你若不知,大可去看看历代律历,哪个有我制定的宽宏大量?罪不及嗣,既弘于孝之道,恩由义断,以劝事君之节。历代哪个君王有我知道的清楚?我在位多年,宽免减降租税数不胜数,月余前大赦天下你难道见不到?我煞费苦心,只为大隋一统,南北融合,华夏扬威,四海统一,你把我和晋惠帝比较,无知至极。”

萧布衣辛苦打的知己底子一下变成了无知至极,倒是面不改色,只是见到杨广气愤失望的样子,没有惶恐,居然有点歉然,“回圣上,臣无此意。臣想说的是,百姓不知道圣上的心思,圣上有时候也不会知道百姓的心思。圣上想着大业,百姓却只为吃一两个馒头就很开心兴奋。正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圣上志向远大,百姓如何知晓?可百姓和布衣一样,就是因为不知道不理解圣上远大的心思,这才有所怨言……”

杨广听到这里,已经脸色缓和下来,萧皇后也是跟着站起,轻声道:“圣上,布衣是个粗人,没有那些大臣的花花心思,你多想了。”

杨广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萧皇后慌忙跟随,要走时候,回头向萧布衣笑笑,轻轻的摆摆手,好像让萧布衣放心的样子。萧布衣站在那里,想说的话没有说完,有些无奈,觉得自己有些失败,可宫人们却都是为这个不知死活的校书郎捏了一把冷汗,他们从来没有见到圣上如此开心的时候,可也很少见到圣上如此暴怒,可圣上如此暴怒竟然对校书郎没有责罚,也算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

天气日寒,道上行人稀少,不得已出门的也是行色匆匆,为生计奔波。

萧布衣漫步在东都古城,只想让纷飞的大雪清醒下稍微有些发热的头脑。

他被杨广的一顿斥责说的哑口无言,无可置辩,他只能重回秘书省,暂时的放下鹰狗之书,看看大隋的历史。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了杨广,此人奢侈铺张,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不顾民生死活,还要妄想征伐高丽,可杨广训斥他的话让他有些触耳惊心,让他觉得自己对这个杨广还是雾里看花而已,这实在是个很复杂的人。对于史书他并没有看的过于详细,可他粗略的看看后就已经知道,杨广并没有夸大其词,他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杨广的确想实施圣人之治,文帝杨坚在位之时,原来的大隋律过于严格,不要说连坐,就是盗边粮者,一升已上皆死,家口没官这条可见刑法苛刻。文帝晚期甚至发展到盗一钱都是死罪的地步,让世人莫不人心惶惶。杨广即位后,新大隋律已经宽容了太多,暂停执行十恶之条,废除连坐之罪,重新修订新律说什么,朕虚己为政,思遵旧典,推心待物,每从宽政就是表达了仁政的思想。杨广怒喝萧布衣所言,竟然基本都是正确的。

至于大赦天下,减免钱粮,修撰典籍,恢复隋文帝晚期已经基本废弃的儒学,发展科举制度等等的措施,都算是英明之举。这还不包括众所周知的开运河等壮举,从这些小事都可能看的出来,杨广此人也曾向往着仁君明君之路,而且很是积极的付诸实际,不过萧布衣注意到了一点,所有的一切如果在大业五年戛然而止的话,这个杨广绝对算得上千古名君,仁政不过是到了大业五年,后来的事情就有了转变。

所有的一切从征伐高丽开始变了模样,萧布衣想到这里,心中叹息,缓缓的摇摇头,心中有股悲凉之意,不知道为杨广,抑或为世人,还是为自己?

杨广说三日后殿试,过了升官,如今已经过了两天,萧布衣知道他的随心所欲,倒也没有太指望什么,秘书省的工作对他而言,已经可有可无,去了和没去一样,众人都是畏惧的眼神望着他,除了虞世南外,倒很少有人和他攀谈。

大雪纷飞下,胖槐长睡不起,杨得志却是早早的去找袁岚询问经商方面的事情,萧布衣发现杨得志做生意方面也有一套,倒是放心他和袁岚交流。他这次却是去寻找李靖,过了封冻的洛水后,突然见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前面晃动下,入了一旁的慈惠坊,萧布衣微微心动,暂时把去寻善坊的念头放到一边,跟着那人进了慈惠坊。

萧布衣脚步轻盈,雪地亦是悄无声息,跟在那人的身后,那人并没有察觉。

那人在寒雪天气里,竟然还是穿的很单薄,抱着肩膀,很是寒冷的样子,穿街走巷,来到一个土屋子前面。说是土屋子,不过是依靠旁边大宅的房檐,用木头和泥草搭建起来屋子,屋顶估计是搭的席子,大雪压下来,屋顶都凹陷下去,可见屋主的拮据。

房门是没有的,也是个草帘子代替,那人掀开草帘子,闪身进去,只怕风雪吹到了屋子里面。

萧布衣轻步的走到屋子前,目光中有了感慨,立在屋子的另一侧一动不动,却是听到里面索索的声响。

“小弟,你好些了吗?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了。”问话的声音轻柔,带有关切,赫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姐姐,我好些了,我,我还不饿,我不想吃饭。”回答的是个小孩子,声调中带有颤抖。

萧布衣知道小弟就是小弟,那个被他从水中救起的孩子。他知道婉儿和小弟会贫困,可是他也没有想到二人如此贫困,天寒地冻,二人就一直住在这里?

“哎哟,炉火灭了,小弟,你冷吗?”又是一阵忙乱,不一会的功夫,青烟冒出了屋子,想必是婉儿在忙着生火。

“不冷,不冷的。”小弟牙关都有些打颤,咯咯的声响,“姐姐,我不冷的,我没用,我不能去捡枯柴和碎炭了,姐姐,我……”

陡然间小弟的声音没了,只有婉儿的啜泣,“小弟,你在说什么,是姐姐没用,姐姐不好,姐姐不能让你过的好一些,姐姐……”

接下来的声息被抽泣声取代,萧布衣木然的立在门外,双眸闪亮,微有心酸。

过了片刻,婉儿突然‘啊’的一声惊呼,“小弟,你怎么又发烧了,好烫。你,你现在怎么样?”

“姐姐,我好冷,我又好热。”小弟颤声道。

婉儿急了起来,“小弟,你怎么不说,我去给你请医生。”

“姐姐,不要,”小弟急声道:“我们没钱,我挺一会儿就行了。”

“这怎么能行,钱我有,你不用担心,好好呆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小弟,你不要怕。”婉儿说完后,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合上帘子,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却没有见到一旁的萧布衣,可见心情的急切。

萧布衣微微犹豫下,本想跟去,转念一想,还是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小弟问道,“姐姐,你怎么回来了,你,你是谁?你是大哥哥?”

小弟有些瘦弱,双颊通红,有气无力,见到萧布衣进来异常惊喜。

“小弟还记得我?”萧布衣有些诧异,微笑道。他一眼扫过去,这个家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地上插着三根棍子,支着房顶的席子,日用物品都是破破烂烂,就小弟身上盖着的被子还算厚实,他身旁一个瓦罐,一个火炉。萧布衣想到婉儿的动作,想起这瓦罐可能就是小弟的饭菜,婉儿捧着瓦罐在怀中,想必是捂着怕凉了。火炉的炭火燃起来,旁边还有些木炭,都是烧过一遍,多半是大户人家倒出来,小弟或婉儿去扒出来可用的碎炭再次使用。

这个家可用一贫如洗来形容,萧布衣微微心酸,蹲了下来。小弟睡着的地方铺着木板,上面铺着破旧的麻布,萧布衣见了,轻轻止住了小弟的起身。

“我当然记得,姐姐天天说起你呢。”小弟自豪的说,“她对我说,我们虽然穷,可大哥哥也是布衣,小弟长大后也要和大哥哥一样,救助穷苦之人,不能随意的看轻自己,我一直记着姐姐的话。大哥哥,你好像不是布衣了呢,你当了大官吗?”

萧布衣轻轻摸摸小弟的额头,感觉滚烫,有些心惊,还是微笑道:“大哥哥也是常人,小弟快快长大,以后大哥哥也比你不过的。”

他现在怎么说也算是武学高手,医病却是一窍不通,久等婉儿不回,只能干着急,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弟,你姐姐有钱请医生吗?”

“我不知道,我只怕没有。”小弟嘴一扁,看起来要哭出来一样,“我病了有段时间,可总是不好,看病花了不少钱了,我不让姐姐给我找医生了。”

萧布衣拍拍小弟的脸颊,安慰道:“小弟不用担心,你先躺着,我去看看。这附近的药铺在哪里?”

听小弟说出了药铺的位置,萧布衣为小弟掖好被角,快步的走出草屋,顺着婉儿奔走的方向寻过去,大雪纷飞,只有一行脚印,萧布衣不虞走错,穿过了两个巷子,转弯处豁然开朗,尽头是个不小的药铺,药铺前只有一个人。

萧布衣本是匆忙的心情,见到药铺的时候蓦然火起,只是看到婉儿竟然跪在前面的雪地哭泣道:“游神医,麻烦你去看看小弟好吗?我现在没钱,先赊着你的,等我有钱马上还你还不行吗?游神医,我求求你了。”

她只是哭,跪下磕头,药铺却是门板紧闭,婉儿只觉得有些绝望,还待再求,一只手已经把她拉起。婉儿身子都冻的有些僵硬,求情换不来怜悯,不由心酸,扭头望过去的时候,惊喜交加,“萧公子,怎么是你?”

萧布衣不用多问已经明白情况,婉儿没钱医治,神医拒绝出诊,只是这种心肠的医生算得了什么神医?

心中怒火高涨,萧布衣沉声道:“你不用求了,我去求他。”

“萧公子,不,你怎么能求人……”婉儿慌忙阻拦想要拉住萧布衣,可是一把没有拽住,转瞬惊的目瞪口呆。

萧布衣大步走到药铺前面,一脚踢了过去,门板如同李靖家的大门般,直直的倒了下去,婉儿没有想到萧布衣这么个求法,心中焦急,却是无法可施。

门板后的大堂内自得其乐的坐着一人,看起来四十上下,长的也算不差,可就是一双眼睛显得狡诈,本来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水,闭目养神,见到门板倒下,一人却已经和门板般立在自己面前,骇的跳了起来,失声道:“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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