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第597节
“你是在威胁我?”始毕可汗眼中满是怒火。叱吉设却是扼住了喉咙,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可他还是一声不吭,不想扰乱可汗的心思。
萧布衣见到水到渠成,不再多话,只是站在一旁,望着众人或呻吟、或咳嗽,或畏惧,大多惨不忍睹,不由叹息。
阿史那听到始毕可汗的质问,突然上前两步,双膝跪倒在地,雪地叩首,沉声道:“阿史那不是威胁可汗,而是在请求可汗,只请可汗以草原为重,再不兴兵戈!”
始毕可汗倒是一愣,水灵也是大声道:“爹,我也求你,这些人也是性命,不分贵贱,还请爹爹开恩!”
可敦本来一直都是沉默,见状突然下马,远远的跪倒在地道:“可汗,你我夫妻一场,我并未求过你什么,只请你顺应天意,莫要逆天行事,勿要再动兵戈。”
可敦一跪,众兵士也跟着呼啦啦的跪下,铁勒各部的族长亦是如此,萧布衣心中暗想,阿史那和可敦这一跪,丝毫不损颜面,为了草原人的性命跪地,反倒威望大增,只是始毕可汗这一次,多半颜面无存!
可敦那面众人一跪,始毕可汗身后的兵士突然也是下马跪倒,齐齐的高呼道:“请可汗开恩,莫要再动兵戈!”
声音惊天动地,远远传来去,惊起飞鸟无数,始毕可汗茫然望过去,见到雪地跪倒一片,立着的已没有几个,目光投向了萧布衣,见到他巍然不动,叹息声,“萧布衣,你真能救草原人的性命?”
萧布衣沉声道:“我会尽力而为!”
始毕可汗面色苍白,只感觉到众叛亲离,突然觉得心灰意懒,伸手扬起金刀,阳光照耀下,金刀反射的光芒照在始毕可汗的脸上,金灿灿的威严,却是闪烁不定。
“草原勇士听令,从今开始,于我一生一世,若非外族犯我草原,再不动兵,若违此誓,有如此弓。”
金刀挥下,长弓折断,草原沸腾起来,人人高呼道:“可汗万岁,可敦万岁!艾克坦瑞万岁!!”
如雷的欢呼声中,始毕可汗望向了萧布衣,漠然道:“萧布衣,你赢了!”
第二八九节 士信
初春时分,万物复苏。
南方已满是青翠,北方却才是冰雪初融,露出褐色的土壤。
马蹄翻飞,尘土飞溅,三骑沿黄河南下,到了河内郡的时候,这才停下来。
再往东去,就是山东河北的交界,而向南过了黄河,就是瓦岗的势力范围。
一清秀女子勒马不前,四下望了眼,轻声道:“苏将军,刘叔叔,我们到这儿,暂时就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三骑正是窦红线、苏定方和刘黑闼,微风吹拂,三人表情各异,可看起来都有些疲惫。
刘黑闼皱眉道:“红线,无论如何,这次总算……草原能相助,如今中原大乱,万物复苏,正是起事的好机会,再加上可敦封窦大哥为长乐王,你我应该快马回转,告诉令尊,早日称王,效仿瓦岗……现在的瓦岗声势之隆,一时无二,我只怕晚了,这中原尽归瓦岗了。”
窦红线摇头道:“我们赶赴草原之时,恰逢杨义臣过来攻打,还不知我爹现在如何了。不过,我爹吩咐我们三个齐上草原,就是对草原之事甚为上心。好在……好在我们草原之事也算成了,现在……我们还有一些要做。”
她说的犹犹豫豫,苏定方却是大声道:“萧布衣那小子帮助我们,又有什么用意?红线,他想必是看上你了。”
窦红线脸上微红,“苏将军,你说笑了,萧布衣绝无此意。”
“那他为什么帮忙向可敦求情,答应赠与我们马匹?”苏定方皱眉道:“他现在也是大盗,我们也是,以他的心高气傲,多半会自立门户,不会投靠我们。他要是没有看上红线你,这人情做的未免莫名其妙。不过……他能够让始毕可汗不下中原,从这点来看,我很服他!”
刘黑闼一旁道:“定方说的不错,男儿当如萧布衣!虽处乱世,可只凭这草原的举动,就会让中原消弭了多少祸害,按我来看,全天下的百姓都要谢谢他才对,若借突厥兵起事,那真的让祖宗蒙羞……不过突厥人反复无常,只怕他们就算立誓也当不了真!”
窦红线听到这里,脸色微红,知道刘黑闼还是不满向草原求助,却是故作不知,岔开话题道:“刘叔叔,突厥人虽是反复无常,但是可汗一诺千金,既然当众立誓,绝对不能再反悔。何况他若是反悔,不但铁勒人要借此盟誓大做文章,只怕就算突厥人都不满他,这个可汗的位置就不见得能坐下去了。”
苏定方却是叹息一声,“这个萧布衣,到底有什么念头?他不让可汗出兵,那自己岂不也是……唉……他这种人物,当不会投靠窦大哥,真的遗憾。”
窦红线也是叹息,轻声道:“他现在势力虽不算什么,可若谁真能得他相助,取天下把握大增。”
三人都是唏嘘,一时间又是沉默下来。
萧布衣消息虽是灵通,旁人却非如此。萧布衣入主襄阳、巴陵、义阳等郡,颁布均田令,却是扯的右骁卫大将军的旗号,闷声发大财。临边各郡或许闻得,一时间也是迷迷糊糊,不明所以,有的甚至以为萧布衣还是朝廷的大将军。消息只在长江两岸传播,远没有过了黄河,窦红线等人最近一段日子一直都在黄河以北出没,均是不知,见到他来到草原,倒也猜不透萧布衣的用意,要知道萧布衣早就占据了襄阳,多半不会如此的看法。
原来在萧布衣、可敦、阿史那还有铁勒诸族胁迫请求下,始毕可汗无奈立誓。始毕可汗虽是心有不甘,可见到军心浮动,知道再要征战,不等铁勒出手,手下的兵士也要反自己,不由豪情顿消。又因为自己爱子兄弟都被厉鬼索命,索性一切听从萧布衣的吩咐。萧布衣得可汗、可敦的支持,这才开始疏散人群,暂时禁止族内交往,隔离病源,灭鼠和焚烧已死者的尸体。这些方法都是控制瘟疫之法,萧布衣倒是知道,处理的井井有条。可要是没有可汗、可敦的支持,只凭他和孙思邈,却是做不到这些,因为就是个焚烧尸体,就是不符合草原人的规矩,草原人讲究天葬,焚烧尸体乃是对死者不敬,可马神和草原之主有令,就算有不满的也只能尊令。剩下就是由孙思邈开出治疗瘟疫的方子,各族落按方下药。虽然不能一方通治,可孙思邈坐镇草原,当把瘟疫传播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萧布衣那面忙的热火朝天,窦红线等人却觉得无趣,眼见萧布衣在草原声势日隆,直如神仙般,就算可敦可汗都要听他的指挥。自己这方却要求助可敦,相比之下,天差地别。
可敦忙于治理瘟疫,趁机树立威信拉拢人心,她也知道,眼下她得萧布衣相助,虽占据上风,但和可汗的相争远没有结束,不敢大意,倒是冷落了窦红线几个。窦红线几人呆了数日,苏定方憋不住,主动去找了萧布衣,拐弯抹角的说及求马之事,本来算是无可奈何之举,没有想到萧布衣竟然闻弦琴知雅意,带着他和可敦说及此事,可敦当然知道他们借马是做什么,可眼下天下大乱,不但隋臣对杨广的信心殆尽,就算可敦都是信心渐失,暗想杨广自身难保,若是再失去中原的支持,她在草原还能支撑多久。见到萧布衣为苏定方等人求情,顺水推舟,不但答允春季会卖马匹给窦建德,还封窦建德个长乐王的官儿。
本来可敦的封赏算不了什么,她毕竟只能在草原呼风唤雨,窦红线却是心中大喜,暗想如果父亲设坛称王,这一下名正言顺,倒可免除官兵的攻打。草原事情既了,萧布衣还在草原运作,三人却是离开草原,快马回转,一路上谈及萧布衣的时候,都是不由唏嘘,暗想窦建德虽然也可以称得上霸主,可比起萧布衣、李密而言,好像还是差了些。
“刘叔叔,如今到了这里,还请你快马回转,告诉我爹草原的事情。”窦红线目光望向远山,神情多了分怅然,“苏将军,这里南下黄河,就是到了瓦岗的地域,还请你去瓦岗一趟,按照我们事先商量的计划行事。”
苏定方点头,刘黑闼却是不解道:“红线,难道你不和我一块回转乐寿吗?”
窦红线摇头,“刘叔叔,我还有点事情,处理好了,就赶回乐寿。”
苏定方和刘黑闼也不多问,和窦红线道别,择路离去。窦红线望着两人远去,却是幽幽叹息声,催马向南而行。
瓦岗自从破了金堤关,攻占荥阳,伏杀张须陀后,威势大增,河南盗匪皆尽过来投靠,隐约已成中原群匪的霸主!荥阳郡除荥阳城还有杨庆坚守外,全郡其余县城均已沦陷。
荥阳城孤城一座,攻打起来却是困难。瓦岗倒也不急于攻打,只是困住荥阳城,却竭力的发展黄河南岸的势力。这段日子,荥阳周边的诸郡,比如说颍川、济阴、梁郡等郡都在瓦岗的攻打范围内,前哨兵力甚至直逼虎牢关。不过河内郡在黄河北岸,瓦岗一时间还是无暇顾及。
可就算如此,河内郡内也是一路盗匪横行,趾高气扬。见到窦红线一个孤身女子,难免起了心思,窦红线武功不差,却也没有把这些盗匪放在眼中,只是心中有事,只顾着催马前行,若有不长眼的盗匪拦路,一顿马鞭挥过去,打的他们抱头鼠窜。
到了晌午时分,已经到了河内郡左近的温县,这里山脉连绵,面临黄河。寒冬才过,到处都是苍凉的灰色。
窦红线到了山脚,抬头望过去,见到日头高悬,照在人身上,唯有暖意,可景色苍茫,诺大个山脉一个活人都没有,满是凄凉。
窦红线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捡条山路向山内行去,过了溪水,径直到了前方的山岭,却向山上走过去。
山势崎岖陡峭,渐渐不能驰马,窦红线将马儿栓到山坡的一棵树旁,任由它自己去吃草,却是举步继续前行,过了半山腰,已经止住了脚步。
那里有茅屋一间,甚为简陋,茅屋旁却有一座坟墓,坟墓前竟然跪着一男子,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
虽是青天白日,可这里是山阴所在,日头却照不到这里,朗朗乾坤之下,山风吹过,阵阵阴森,若是寻常之人,见到这种诡异的景象,只怕转瞬掉头就要逃命。窦红线却没有丝毫诧异,缓步的走过去,并不掩饰脚步之声,立在那跪下之人的身后三丈开外,动也不动,只是秀眸中,却有了怜悯伤感之色,多少还夹杂着一些歉仄。
跪倒在地那人还是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块墓碑,僵硬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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