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第885节
“所以你去东都下毒?你忘了苗人的规矩?”苗王冷冷道。
司空微愕,瞳孔爆缩,他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妙,这事情隐秘非常,苗王怎么会知道?骨力耶却是大声道:“爹,你醒醒吧。我们不想你有事,更不想害你,现在我们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西梁王!苗人苦惯了,穷惯了,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下去。既然唐王答应让我们荣华富贵,既然唐王答应让我们高官厚爵,你还苦苦的守在这里做什么?”
见到父亲望过来,目光冰冷,骨力耶蓦地感觉到一股寒意上涌,舌头如同被冻住般,再不能言语。
大苗王喃喃道:“苗人素来的规矩就是,蛊毒从不无由而放。因为谁都知道中蛊的苦楚,圣女她……”他说到这里,苦涩的笑道:“若非人来犯我,终其一生,所养之蛊只可防身,不能害人。此为先人明训,我终生不敢违背。”
萧布衣心生敬意,他知道蛊毒的厉害,若是真的流传出去,可说是遗患无穷。苗王不以蛊为非作歹,安分守己,那实在是难能可贵。
司空冷哼一声,骨力耶却是大叫道:“爹,你醒醒吧,我们也被人欺负的狠了,你真的以为你不害人,旁人就不会害你吗?”
苗王淡淡道:“我从来不觉得别人不会害我,可我从未想到过,亲生儿子也会害我。”
骨力耶一时无言,面红耳赤,脸上有了羞臊之意。
司空却是有点不安之意,因为他本来觉得成竹在胸,可见到大苗王清醒后,竟知道了更多的事情,以大苗王的心智,他会全无戒备吗?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向司马望了眼,见到他和司徒还是坐在那里,全力的抗拒蛊毒,心下稍安。
大苗王在拖延时间的时候,他何尝不在等,他在等蛊毒发作,他自信别人无法抗拒他的七步蛊!
“可我谨遵祖训,别人并不意味着如此。”大苗王叹息道:“这时候就有人到东都给无忧公主下了蛊毒,那是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从未得罪过旁人,下蛊毒的于心何忍,下此毒手?西梁王驾临巴西,夜半突遭袭击,又有两个手下被蛊毒所伤,厉害之处,只能让云水用七情蛊破解。可惜的是,救两人,亦是伤了一人。这两次蛊毒都是厉害非常,矛头指向西梁王,可据云水所言,这蛊毒就算丹巴九都是不能培植,他都不行,那显然是,有个用蛊高手终于抵不住心蛊的诱惑,和外族人联手,将自己的蛊毒送出去,作为攫取荣华富贵的资本?”
司空叹口气道:“原来苗王什么都知道了,可我奇怪的是,你一直都在苗寨,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还是不知道。”苗王笑容苦涩,“我不知道身边会有哪个兄弟一般的手下被贪婪收买,我也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人会为了化解以往的恩怨,过天梯求见。”
萧布衣心中微动,想起苗王曾经说过,百余年来,这天梯上只过了一人,却没有想到过,原来过天梯不过近日的事情。
司空皱眉道:“过天梯,什么过天梯?要不我说你是老糊涂了,你知不知道,这个西梁王是太平道中人扶植?你知不知道,五斗米教早和太平道势同水火?你知不知道,唐王对太平道素来深恶痛绝,答应我们一力铲除太平道?还有,你知不知道,西梁王若是登基,有太平道唆使,五斗米教马上会面临灭顶之灾?”
萧布衣叹息一口气,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五斗米教并非和太平道一个路数,而且看起来水火不容。但五斗米和太平道的恩恩怨怨,实在少有人能够说的清楚。他当然早就知道,巴蜀之地原本就是五斗米的发源之地,而到如今,又变成了五斗米教的隐居之地。
苗人能在巴蜀站稳脚跟,和五斗米教暗中支持大有关系,而这三司,就可能是五斗米的教徒。想到这里,萧布衣忍不住的又望向了司徒,目光复杂。
司徒极其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但是他怎么会断臂?
大苗王淡然道:“我不知道。”
“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活着还有何用?”司空怒声道。他突然拿出个哨子,用力一吹,司马、司徒都是脸色大变,头顶上大汗淋淋,虽不见表情,可却知极为痛苦。郎都察杀更是无法抵抗,紧握双拳,丹巴九本来已近昏迷,听到哨子声响,惨叫一声,竟然活生生的痛醒。
老四、史大奈虽亦是咬紧牙关,看神色却比苗人好受很多。
场上对哨声没有反应的只有三人,一个是和司空一伙的骨力耶,一个是萧布衣,第三人却是大苗王!
司空放下哨子,寒声道:“苗王,原来你没有中七步蛊!方才不过是做作?”
苗王笑容满是苦涩,“我虽老了,却没有糊涂,很多事情不知道,但是知道了这些事情,又如何不会防备呢?”
“你防备又能如何?”司空忍不住的向天梯那面望了一眼,他是用蛊高手,武功亦是不差,就算得知苗王并未中蛊,却也全不畏惧。他最担心的却是天梯那面的祭祀和圣女,祭祀神鬼莫测,他不见得挡得住。但是让他欣慰的是,自从他来到巴蜀后,祭祀就从未出现到天梯的这端!
“我防备了,当然不会中你的七步蛊。”大苗王淡淡道:“五斗米和太平道的恩恩怨怨,也该做了个了结。”
“你说了结就了结?你不过是苗王,你可不是鬼王!五斗米教的事情,可是由不得你来做主!”司空放声长笑,声动四壁。萧布衣听了,暗自心惊。他武功精湛,已从司空的笑声听出此人中气十足,武功应是不差。
苗王望向了萧布衣,嘴角突然带了丝淡淡的笑,“我的确不是鬼王,可西梁王是!他若不是鬼王的话,我如何会放心和他七茶结盟?”
萧布衣身躯微震,陡然想到当初裴蓓所言,暗自错愕。裴蓓当初就说过,天机在某些道教中就被称作鬼王,而鬼王本是死人,亦是道中托体宣扬道义之人。没想到五斗米教信奉的竟然也是鬼王,而自己,恰恰就是已死之人!
他那一刻,终于明白,为何李靖最后肯让他前来,李靖显然也明白更多的事情。可很多时候,明白的不见得能解决,不明白的却是暗自解开以往的恩怨。
司空冷冷道:“鬼王具不死之身,他算什么东西,也能称作是鬼王?”
苗王淡然道:“司空,你对西梁王还是一无所知,我不怪你。但你莫要忘记,鬼王所托之身,不惧蛊毒。”
“不惧蛊毒?”司空冷笑道:“你们莫要自欺欺人,你既然知道我会下蛊,自然会给他服食解蛊之物,你们联手做戏,串通祭祀,说什么大吉大利,撇弃关中,投靠东都太平道,要妄想将五斗米送入太平道的虎口,你骗得了别人,可是骗不了我!”
“这么说,你是执迷不悟了?”大苗王挺直了身躯,那一刻,威严肃穆。
萧布衣一旁见到,暗自惊凛,大苗王一直看起来都是老态龙钟,谁又想得到,他一发威,宛若睡醒的雄狮般的危险。
司空见状,也是忍不住的退后两步,放声长笑起来,“都说苗王用蛊,神鬼莫测,可三司因为遵从教令,一直不能领教,看起来,今日我终于大有眼福,可见苗王的端倪。”
司空全神戒备,大苗王却是动作缓慢,从怀中掏出一小小的铁弓,铁弓真如其名,就算弓弦都是铁丝所做,通体泛着青幽幽的光芒。
萧布衣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可向来都是凭借武功取胜,今日见到苗王和司空之斗,手段诡异古怪,端是匪夷所思,并非所有人都能见到这种对决,萧布衣心中振奋,想要出手助苗王一臂之力,可又怕坏了苗人和五斗米教的规矩,见到苗王满头白发,萧布衣不由暗替苗王担心。不过苗王自从出现以来,事事处理妥当,这一次,能否化险为夷?
司空见到铁弓那一刻,脸色陡变道:“长安铁弓怎么会到了你手?”
大苗王轻叹声道:“长安长安,长治久安,我持此弓,当不负此意。”他话音未落,已经拨动了弓弦,只听得‘铮’的一声大响,萧布衣还是不觉得什么,司空却是连退数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幽涧旁,只余司空凄厉的喊叫,“一线牵?你给我下了一线牵?”
※※※
秦叔宝醒来的时候,眼角已有了泪痕。
他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也是近年来,少有感觉酣畅淋漓的梦。他不记得上次如此熟睡是在什么时候,醒来的时候,见到四周石壁森然耸立,再向上望过去,只见到半空一线,崖壁对峙,却仍可见,淡青的天!
这是什么地方?秦叔宝茫然的想,望着那一线天,很是陌生。他还没有从梦境中醒转,脑海中还是残留的甜蜜。
他梦见,张将军对他笑,他梦见,母亲对他笑,他梦见,妻子对他笑。
他多久没有这甜蜜的感觉了?
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可都已离他而去!每次想起这三人的时候,他胸口就是针扎一样的痛。这三人,无论哪个,他都肯用性命去维护。可是张将军因为他死了,母亲临死前还受到他的欺骗,相濡以沫的妻子,只能见到他最后的一眼!
他自负英雄豪杰,但是害死将军,欺骗了母亲,甚至保护不了妻子,最重要的三个人都因他而死,他算什么英雄豪杰?想到这里的时候,秦叔宝只觉得胸口大痛,闷哼了一声。他这时终于从残存的甜蜜中清醒,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叮叮当当’的声响传来,宛若天籁清音,秦叔宝听到声响的时候,已经想起了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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