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求生记 第357节
“把我带得酒拿上来,摆五个碗。“沈万登说道。
“是。“沈万登的亲兵立即答应下来,收拾桌子的收拾,去后厨找碗的找碗,去后院打水的打水。
不过片刻,就准备好了。沈万登刚刚准备坐下就看见,一行骑士向这个方向而来,嘴角微微一勾说道:“再添一个碗。“
“是。“亲兵答应下来。
沈万登看得很对,这一行骑士,不是别人,正是张轩一行人。而张轩正是来找他。
一会儿工夫,张元海行进来,朗声说道:“奉天倡义营文武大将军麾下汝宁节度使果毅将军张,拜见沈将军。“
“有请。“沈万登说道。
之后进来的不是张轩,而是张轩的亲卫。数十名亲卫,走了上去。站居于半面楼层。而将另半面楼层留给了沈万登的亲卫。
这闭门己久的鸿雁楼三层,居然客满。
这倒不是张轩讲排场。
而是安全需要,决定在乱世之中混下去,张轩就研究过历史,特别是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的死法。居然都轻身而死,对他们事业造成极大的打击。
不管是怕死也好,自重也好。张轩身边沒有少过五十人。
张轩走过来,沈万登起身相迎。
两人坐定之后,张轩看桌子上的酒碗,说道:“沈将军在等人?“
“对。“沈万登说道:“等不会来的人,我少时不肖,老父在府城之中为我捐了一个官生,好让我好好进学,金榜题名。不过我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书没有读多少,却有不少义气相投的朋友,约定有时间重新聚聚,就在这鸿雁楼。可惜,只有我来了,你想听听他们的故事。“
张轩不知道沈万登的用意,说道:“愿闻其详。“
“我几个朋友之中身份最高的是王生,“沈万登一边,一边将一碗酒端起来说:“王生是同知的儿子,当日城破,王同知欲殉城,让他走,王生云:“岂有父死国子逃生者。’王同知投缳之后,王生用火油浇满宅孑,一手持刀,一手持火把,开门迎贼,云:‘我乃王同知之子。’
且战且退,引贼入宅,举火焚之,与贼同死。“
沈万登声音猛得变大,说道:“壮哉王兄,满饮此碗。
将一碗酒倒在地板之上,汨汨的酒水,犹如清泉,不过片刻之后,满室酒香。
“好酒。“张轩忍不住说道。
张轩即便不喜饮酒,但是行军打仗之中,庆功贺胜,激励士卒,使之效死。都少不了酒之物,品鉴酒的水平还是有的。
沈万登说道:“这酒是我一位故友崔生,崔生家中世袭百户,然崔生不过一酒徒,承袭之事,轮不到他。然中原乱起。军官屡丧,征调他填补军中。有人劝他,纳金银以求别选。他不肯,云:‘我家受太祖洪恩,以世袭百户起家,乃有今日,今日用兵之时,岂能趋避之。’崔生乃带百余家丁,从丁督师次朱仙镇,然尚未交兵,半夜军乱,左良玉遁逃。我至此不知崔生下落。有人说,他落入沙河之中,有人说他被左军填了壕沟,总之再也没有回来了。”
沈万登再次拿起一碗酒说道:“呜呼悲哉,假使崔生力战而死,也算死得其所,而今之事,崔生之满腔悲愤,泉下有之,我亦知之。崔生,满饮此碗。”随即将一碗酒倒在地面之上。
沈万登脚步不停,走到下一碗酒之前,说道:“我有一友贾生,乃是盐商子弟,是坐商。与刘洪超因为盐业有了冲突,刘洪超盐丁凶悍,凡是贾生家的运盐队,皆被所杀,贾生不忿,诉之于官,然官府不能制刘家,反见责于贾家,日夜催逼,家财万贯为之一空。官府催逼依旧不缓,贾生撞死于县衙门前。”
“惜哉贾生,如果我义军早到一些时日,情况就不一样了。”张轩说道。
沈万登冷笑无言,将一碗酒倒在地面之上。
“我有一友朱生,乃是国姓,因为万历年间宗室条例,祖上中举人,屡任小官,在汝宁乡下还有一点家业,一家乐善好施,深受乡民爱戴,中原乱起,他于汝宁东南,结寨自保。大小贼人路过,都攻不下朱家寨,只有一月之前,闯贼大举入汝宁,派一部士卒强攻朱家寨,朱生愿献粮,不许,投诚,不许,开了朱家寨之后,将朱家满门杀尽,老少无留。”
“我知道张将军请我过来,有何意?不就是想让我与尔一起为闯王效力吗?那么我只问你一句话。”
沈万登抓起一个酒碗重重的砸在地面之上,“啪”的一声,酒碗砸碎,酒香四溢说道:“朱生有何罪,以至有此,我豫人有何罪,以致让尔等大贼反复蹂躏。”
“啪。”沈万登重重的拍在桌子之上,说道:“你又有何信心,让我沈万登为你效力。”
张轩听完心中一紧,很多事情,都是事实,不容反驳,闯王征战之中,有伤及无辜没有?一定是有的。
有些事情,即便是兰芝当道,也不得不除去。更不要说行军打仗了。
不过,张轩心中却有一点信心,说服沈万登,一来沈万登如果真心坚如铁,就不回来这里了。也不会说着些话了。
第十六章 而今天下谁之过也
虽然张轩看到说服对方的机会。
但是机会仅仅是机会,从机会达到既定事实,还需要好生思量。
只是从何开始。
“有了,“张轩心中暗道。“比惨,谁怕谁。“
沈万登所言,固然是惨剧。但是比起河南各地百姓所承受的苦难,却差太多太多了。以致于张轩听了以后,有各种各样的情绪,但是唯独没有同情。
因为各种各样的人间惨剧,张轩看多了。
“我从罗帅入河南,一路见过很多事情,古语中所谓的易子而食,我见过,论斤卖人肉我见过,兄食其弟,弟食其兄,乃至于父子,夫妻相食,我有的听说过,有的见过。你的诸位好友,遭遇之惨,固然可怜可悯,但是将之归罪于闯王,未免太过了。闯王入河南之前,只余三百骑,以一两年的时间之內,以区区三百骑,致百万之众。如果说是闯王英明神武,天佑人钦,沈将军大概自己都不相信。那么是为什么?“
张轩身子前倾,看着沈万登的眼睛,说道:“我相信沈将军,也是明白人。不会不知道,这根本是因为天灾人祸,让河南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闯王成就了而今的大业,还是万千河南百姓,选择了闯王,选择跟随闯王出生赴死,盖因除却这个选择之外,其余的只是死路一条,万千百姓所求不过是求生而已。”
“是闯王将他们逼到这个地步了吗?不是,是朝廷的三饷,是官逼-民反,逼之越急,反之越急,而今天下到了这个地步,闯王也不过身在风口浪尖,身不由己而已。”
“闯王纵横天下,我不敢说手下没有无辜人的性命,且天下之争,成王败寇,中间恐怕没有无辜。”张轩说道:“想在两者之间坐观成败的,恐怕也称不上无辜,这一点沈将军也是知道的。否则沈将军也不会来此了。”
“的确。”沈万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前一个个同学死在流寇手中,但是他却无能为力,他即便是满心的不愿意,但是在大势之下,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股大势,不是别的,就是义军大败左良玉,眼看左良玉就要退出襄阳一带。
襄阳一带可是天下的重心所在,南得之可北,北得之可南。这样的战略要地,左良玉就能拱手相让,还能指望左良玉做什么?
襄阳之陷,让汝宁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汝宁一带的局面,恐怕不会轻易的反复。
“我今日之所以过来,是因为两个原因,第一,就是闯王的确是势大难当,不是我区区沈万登可以抵挡的。其二,却是因为将军。”沈万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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