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制造 第77节

“老童，你可算到了！我都等了老半天了，快坐快坐，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小钟对吧？”刘明阳一开口，声音也是磁性浑厚，听起来让人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第七十九章 两层含义

“刘处长你好，我是山平县化肥厂技术科的技术员，钟白。”

钟白依旧是一副标准不卑不亢的出场台词，顺带着将手里装着那只野狍子的蛇皮口袋轻轻放在门边，说道：“今天上门叨扰了。”

“还带啥东西啊，搞得这么见外的，肯定是老童叮嘱的，对不对？”刘明阳显然也是**湖了，加上这年头带点土特产真心属于正常情况，也就没说什么，而是顺口调侃了一下童四方。

童四方赶紧摆摆手道：“哎，老刘这事儿可别给我扣帽子啊，这是人山平县化肥厂的一点小心意而已，我之前都没说过半句。”

“行了，还站门口干啥呢，大家都进来坐着聊，我让爱人泡壶茶去。”

刘明阳赶紧将两人迎进来，又把那只野狍子提到厨房去。

看着他那满意的眼神，童四方对旁边的钟白比了个大拇指，小声说道：“这野狍子也真是对他胃口！”

一壶茶泡上，随便闲扯了一会儿近期动态之后，刘明阳才慢慢把话题转到正事儿上来。

“小钟，听老童说你们厂需要一个E053A？还是急用？但这东西也属于稀缺品，省里也很难调配啊。”刘明阳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问道。

钟白知道这是因为刘明阳不怎么相信山平县化肥厂这种基层小单位也要用到炙手可热的E053A，想打听详情哩，于是也就沉下心来，认真和他解释。

毕竟童四方那边能牵线就不错了，若是让老教授过多的帮县化肥厂说话，在刘明阳看来恐怕是不是另有隐情存在，进而会担心风险的状况下，反倒不容易把事情办成。

“是的。我们厂里因为接了县里的紧急任务，要在短时间内大量提高氮肥生产能力，满足地区计委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氮肥销售指标，所以我们技术科加班加点，研究出了这一套减低氨耗的降低低调水措施，其中改造设备就需要用到关键的E053A，所以才来专程拜托刘处长的。”

钟白一边解释还一边拿出了准备好的降低氨耗提升产能方案，递给了对方。

虽说这位计委的处长对化肥生产的专业知识肯定知之甚少，但既然身为基层处处长，多少也看过很多种基层打上来要求调拨物资、给配资源的报告了，自己这份报告干货十足，又没有那些常见的水话、套话，相信对方至少能从风格上看出个七七八八来。

果然，刘明阳接过来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有些不懂的概念当场找童四方询问，童四方则一一对答，对于有些自己都不清楚的地方，也毫不避嫌的让旁边的钟白详细补充，三人花了半个小时，茶都喝了两杯，终于把这个方案的背景、需求给摸清楚了。

刘明阳摘下老光眼镜，看着童四方问道：“……嗯，这么看来，这套方案应该是经过省化工研究院论证可行性、能够在基层发挥作用的新措施对吧？怪不得他们厂对E053A的需求如此紧迫，是吗，老童？”

这话听上去只是个普通的问句，但是旁边的钟白一听就明白了刘明阳的意思。

他不问自己，反而主动去问带自己前来的童四方听他的回答，显然有两层含义。

第一层含义自然是技术角度。

刘明阳身为多年的基层处处长，对基层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报告见得多了去了，他也很清楚基层有很多单位，打着各种理由和旗号给上面发报告要求计委给他们一些特殊供应品的限额，但往往夸大其词，没有说的那么重要。

而计委存在的重要意义，就是要把最宝贵的资源运用到最需要它的重要地方，不是让这些资源随便分配的，所以刘明阳第一层含义就是要在技术上让童四方为这个报告背书。

没有童四方的背书，就算对方把钟白再吹得惊为天人，刘明阳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只野狍子肉就把价值几万元的一个E053A名额批给山平县化肥厂。

当然，这并不是刘明阳不信任钟白，恰恰是因为他秉持着对基层负责任的态度才这样做的。毕竟现在需要E053A的单位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它山平县化肥厂一家，各有各的难处，你这边虽然是托了熟人，但如果本身需求的技术理由不成立，那又何必把好钢浪费在你这块破刀刃上呢？

就在刘明阳以为童四方还要同钟白商量一下才能表态的时候，没想到老教授二话不说，直接点头回答到：“是。我以化工研究院副教授的名义担保，这套措施对目前的山平县化肥厂绝对非常重要，而且绝对能解决它们目前的产能不足问题！”

童四方如此郑重的回答，反而让刘明阳有些不适应了。

他愣了片刻才微微一笑道：“老童，你这怕是好久都没在我面前这么说过话了吧？今儿个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之前是知道你在他们厂里有个学生，但今天带的小钟来啊，你表态也这么坚决这么快？”

童四方看了刘明阳一眼道：“我那个学生只是牵个线，让我去了他们厂里调研解决问题，但真正让我惊喜的，还是眼前这位小钟啊！不夸张的说，我看我们整个平阳地区都没有比他化工知识更强的年轻人了……不，把整个天都市算上，估计都没有！”

“你以为我是来做人情说客的？错！我是发自内心觉得小钟这套方案太先进了，而且不但能解决问题，还是一个全新的领域，所以才陪着他过来找你的，要不然等他们厂里走正规程序报到省计委来，解决是一定能解决的，但就是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说到最后，童四方的话铿锵有力，显得很自信的样子。

“老童，你这话也太夸张了一点吧？还有基层打上来的报告省计委100%要赶着批的？”刘明阳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听到童四方如此说法，倒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反问道。

“呵呵，老刘，专业这块我是有发言权的。你是没见到小钟之前在他们厂里调查磷肥事故的那个表现……啧啧，关上门来咱说句老实话，要是让我一个人去做那个调查工作，说不定现在我还困在他们厂里没摸到半点头绪哩！可小钟就是以一己之力把原因查了出来，现在又提出这么个具有朝前眼光的方案，需要一个E053A，你说我能不帮他巴巴的过来找你把这事儿办成么？”童四方一口气说完，倒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第八十章 绝对有前途的年轻人

“嚯，还真是后生可畏啊！”听童四方给钟白如此高的专业评价，刘明阳的口气也不禁发生了变化：“既然是这样，你今天回去想办法通知一下你们单位，明天上班的时候争取最快时间打一份报告传真到我办公室来，这边省计委尽快给你们走程序，争取本周之内就把名额批下来。当然，拿到名额后面去买E053A这事儿还得你们化肥厂自己抓紧时间。”

见对方总算松了口，钟白这才长舒一口气，点点头高兴的说道：“那就谢谢刘处长了！”

钟白准备吃了饭就立刻去邮电局给单位打电话，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厂长楚军。

他估计厂里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周末肯定要组织加班，把报告弄好，甚至是提前派采购人员上省城来等着，只要拿到省计委的批复后就立刻把E053A给买回山平去！

这次来省城最重要的事情总算是办成了，钟白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接下来的言语谈吐间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低调了。

中午是在刘明阳自家吃饭，喝酒是难免的事儿，磕着花生米，几杯小酒下肚之后，钟白的话匣子不免被这位基层处处长给撩了起来。

“小钟，我听你刚才谈到市场经济似乎很看好，但它与我国的现实情况不符，我个人是不赞同你的观点的。”刘明阳夹了一口菜道：“尤其是在工业领域，目前我们国家的工业水平放眼全球还处于一个相对较低的阶位，没有了国家的宏观调控和计划，让企业按照市场需求来生产、销售，那岂不是要大乱套？”

钟白微微一笑道：“刘处长，我说的是未来的市场经济一定会成为我国的主流经济模式，而并非现在。但至少已经慢慢有这个趋势了。没错，在重工业行业的确更多需要国家的宏观调控，但轻工业这方面，市场已经出现了自我调节的苗头，尤其是一些日用品、消费品方面，计委的作用不大。可能我这样说显得有些主观，但事实就是这样。”

没错，就拿蛤蟆镜这种东西来看，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按照对当代社会发展的观点来看，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处于发展初级阶段的华国，它的主要矛盾必然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而在计划经济满足不了人民需求的时候，就会自发的出现市场经济现象，比如80年代初开始慢慢出现的“倒爷”，又比如现在按照钟白指示去广府进货蛤蟆镜的余东峰，都是这一波历史浪潮前进中所必然出现的缩影。

当然，这中间必然会有人钻空子，找漏洞来走一些偏门，不过国家也会随着法制的完善，慢慢从制度上堵塞他们，减少对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负面影响。

听完钟白的叙述，刘明阳放下筷子，久久没有说话，内心却充满了震惊！

这些观点若是一个普通人听了，未免会觉得太过惊世骇俗，认为钟白这人思想肯定出了问题。

但刘明阳不一样，他好歹也是一名省计委的在职正处级干部，在经济理论水平上绝对远远高出普通人，毕竟这也是他的本职工作。

类似的观点，其实刘明阳在计委系统内部资料上也见到过，不过那大多数都是高层一些经济学者和专家们探索式的新观点，还处于讨论和摸索阶段，根本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