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 第854节
“陈先生,这事很难说,有些事与我们无关,但是有些事您还是考虑考虑回去以后的攻讦。你在这里建立一个移民点,将来很可能就是被人攻击你的把柄。”
“把柄?”
“是啊。算在南洋贸易公司身上,公司的业务不会牵扯这么远,您是董事又是航行途中的最高代表,当然可以一言决断,但是……回去后总归是个麻烦。国家的话……国内那些人也不愿意把钱花在这里吧?今后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就要背起这个责任的。比如说和别人开战了,这里没守住被别人攻占了,那么这责任总要你背的。如果没有,那也就没有责任了。”
陈健瞥了这人一眼,那人笑了笑,颇有些建言献策之后想要被重用的欣喜。
却不想陈健摊手道:“你们其余人还有什么想法?”
那人默不作声,听出来陈健的话语中并没有太多感谢的意味,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淡淡的、对这种心态的反感。
气氛顿时有些压抑,片刻后一个年轻的会计忽然站出来,颇有些坚决地说道:“陈先生,虽然您是公司董事,但我们作为其余股东的随船代表,还是有建议权的。我虽然尊重您,但是也尊重股东们给我的权利。所以,这不是责任与不责任的问题,既然公司是为了盈利,从盈利的角度来看,我也必须反对。”
陈健笑了笑,点头道:“没错,从利益的角度,你们的确有建议权。说说吧。”
那年轻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一个大致的轮廓,郑重地说道:“陈先生,这一次我有个想法。对南洋贸易公司来说,就我这一路所见所闻,我觉得咱们可以转卖货物到荷兰,从荷兰起航到罗安达一带买奴隶,再把奴隶运回到自油港或是走私到西班牙的殖民地。这样一来,利润最高,船不走空。”
“按那些夷人所画的地图,世界的北边已经基本画出来了。陈先生和荷兰人说不会涉足香料贸易之类,那么就算那个什么大明或是印度富庶,对咱们来说可以横穿太平洋直达闽城。也就是说,如果咱们不涉足亚洲和欧洲的贸易,脚下这片土地就毫无意义。”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陈健,停顿片刻后道:“我知道陈先生不喜欢奴隶贸易,但这只是陈先生个人的想法。对公司而言,盈利是第一目的,我既然被股东们授予随船为陈先生提意见的权利,虽然决定权在您手里,可这意见我必须要说。在这里建立移民点,对南洋贸易公司而言无利可图。同样的银币,丢在这种种菜作为补给,远远不如船运贸易的利润。如果您要是在罗安达一带建立贸易站、甚至建立堡垒,我作为贸易公司的随船代表,一定会支持您。但这里,我从股东利益的角度来说,反对。”
陈健点点头,又问其余人道:“你们呢?”
那几个人也都点头道:“我们也不支持。我们理解陈先生放弃香料贸易的决定,因为我们手伸不到那里,也没能力。但这里,我们想不出支持的原因。”
闻言许久,陈健哈哈大笑道:“好啊,我也算放心了,你们是合格的股东随船代表,也是合格的商人。”
第四十一章 最锋锐的剑(下)
这笑声并无嘲弄,而是真正的赞赏。
那几人连忙问道:“陈先生放弃了移民点的想法了?”
陈健摇头道:“可我不只是商人,也不只是贸易公司的董事,我还是个党派的成员,外加议事会和王上授予的国家利益的考虑。你们做的没错,真的,这个移民点的确不该用贸易公司的钱。”
“陈先生是决意在这里建移民点了?”
“是的。”
“可您是站在那个身份上做出的决定呢?”
“个人。”
“那我们也没有建议的权利了。但是公司的雇员和工匠,会对陈先生所做的一切予以最大的支持,这是可以保证的。甚至可以暂时租借雇员,我们也不会做任何的反对。”
“那就好。”
陈健想了半天,也只能以个人的名义来做出这个决定。其余的,无论是那一方,都不会支持他。
人们往往是陷入一种奇怪的思维,当自己贫弱的时候渴盼着正义,而当自己强大后又往往赞美帝国主义。
党派纵然进步,还没到以为全人类谋福祉的境界。一如兰琪所言,国内的事还没解决完,没必要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放在别人身上除非有任何一种国际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否则道理上说不通,思想会混乱。
随着广袤世界的消息传回国内,随着这一次环球航行的完成,国内的意识形态可就真的是左中右三教并立了。
进步同盟的很大一部分派别会急速右转,就算墨党内部也会再次分裂,而陈健想做的很多事,是属于卖国行径的——假使一切不变,共和国的一些党派肯定更喜欢一个鸦片战争的鞑清而不是一个浴火重生的中华,所以陈健这一世在后世的某些人评价中只能是一个“卖国者”。
当有一个搞侵略、屠杀、奴役的战争提高国家实力的机会,恐怕墨党内部也会有一部分投赞成票。当然,也会有一部分被后世视为“有病”、“卖国”、“可耻”、“应该上绞刑架”之类评价的人,带着共和、民主、自由、和平、人民的利益等等他们信仰的东西,如同拜伦一样投身到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希腊独立运动之中、如同饶勒斯一样在开战之前被祭旗。
对共和国而言,此时大荒城一带的无数土地,足以容纳国内的人口,这片土地暂时是没有意义的,同样的精力放在大荒城海岸可以做出更多的事。就算是有争霸世界的心态,也会先把心思放在大荒城沿岸和西属美洲殖民地。
对南洋公司而言,更是很直白的利益。比起这里,他们更愿意花钱去探索一条从闽郡向东的太平洋航线,而不是把精力个股本放在这边。
但既然是他的个人行为,舰队中的各方代表也没有反对,而是尽可能给予了支持,作为私人之间的关系或是一种尊重。
沉船的木板在海岸边分解掉,上好的木板在木匠的手中可以很快地完成房屋的建设。
这里也有一些低矮的树木,加上四周的岩石、泥土,千余人兴建一个七八十人暂时居住的带有防御功能的堡垒不成问题。
从欧洲和罗安达购买的牛羊和马匹,以及早就携带的一些作物种子和耕种的器具也都卸下了船。
选择留下的那些人,只是以雇员的身份在这里暂时停留。陈健许诺给予他们三倍的工资,并且会在三年之后接他们回去。
这三年之内,所有开垦的土地、繁衍的牛羊,以及过往船只从他们手中购买的蔬菜、猪羊肉等的钱币,也归他们个人所有。
三年后如果选择留在这里,可以继续留下。如果想要回去,会将这里的土地牛羊按照闽郡的市场价格兑换为银币,送他们回去。
他们的作用只是在这里打个前哨,负责勘察附近的土地河流,以及和附近的原住民搞好关系,教会当地的原住民一些族群的语言。
……
附近的那些仿佛口吃一样发音的棕色原住民对舰队在这里建造房屋表示了极度的好奇,不过并没有表示出敌意。
陈健送给了附近这个家庭聚落一个可以引火的凸透镜,一块火折子,以及一把此时极为神奇的白磷火柴。
这种友好的交流也换回了足够的回报,这里劳动力奇缺,而这些原住民的生活也以采集狩猎为主,只要支付足够的食物,他们愿意和这群“坐着长着翅膀的大船”而来的外来者交流,甚至搬运石头换取食物。
很快,舰队中的几个人就深入到了原住民的聚落当中,他们各有不同的关注点。
兰琪关注的,是这些人奇怪的婚俗制度。
这里的婚俗制度有着明显的母系初期父系前期的习惯,男人不会娶自己的姐妹,会和其余聚落的女人结亲,但是会留在女人的聚落帮着干一段时间的活。
加之在其余地方接触到的那些聚落奇怪的婚俗或是一些男女地位的问题,以及闽郡出现的一波商社女雇工的离婚潮等问题,兰琪在思索这些问题到底是因为什么导致的。
以及这里奇怪的对“所有权”这个概念的认识,既有私有也有公有甚至所有人共同所有的概念;连同上这些人对货币、交换、媒介这些东西的不理解,让兰琪陷入了好奇的思索,考虑着其中的异同和内在的联系。
而林曦在从颠簸中休息过来后,用另一种眼光审视着这个族群,并在陈健创造的这种友好的氛围内用她所学的一切考察着这些原住民的种种行为,将所见到的、所思索的一切在夜里写在随身笔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