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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 第947节

说了一些别的事后,陈健就问了问宗教的问题,本地的与会者都笑了。

“之前不是没有传教士来咱们这里,那算是和西班牙签署的贸易协定的附带部分。上边推给了闽郡,郡守给我们打了个招呼,推到了南安。”

说到这,不少人都憋不住笑了,忍俊不禁道:“南安啊!那可是南安啊,咱们扎根最深的地方。嗟远山估计也明白,提前也和咱们打了招呼。这两个传教士去了之后,不到一年,一个就乘船去巴拉圭去建他们的耶稣会神国去了。另一个还没死心,不过我们估计也快了。”

陈健赞道:“快走了?能在南安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了。”

众人笑道:“不是快走了,是快成他们说的异端了,前一阵他还找我们来问什么是道呢。”

“若是在别处,肯定会有不少信徒的,可在南安,他们实在是发展不起来。矿区有雇工消费合作社和雇工协会,有困难,找工会,有问题,找组织。县城中咱们控制了所有的学堂,接管了救济和慈善,组织了几个样板的集体合作制纺织厂。每旬的科学普及和世界观教育遍布酒馆、茶馆。农村要么是大农场,要么是咱们援助的自耕农合作农场。几个中等学堂、技工学校也都在南安。”

“他们能用的手段,也无非就是建立小圈子互助、基层组织、社区仪式、偶尔可能会帮着治治病或是别的。问题是这些东西咱们的组织全在干,而且更有钱,至于归属感咱们有剧院、街头演出、旬休活动和组织生活。他们实在是比不过。”

“主要党内的一些笔杆子们每旬都要找茬辩论,其余进步同盟的一些人也会过来这里。换了谁谁也受不了啊,那人被逼走的能坚持那么久也算是相当不容易了。按他们的话说,四周不只是异端,而是身处在渎神论盛行的炼狱。”

众人又讲了一些传教士在南安遇到的趣事或是囧境,说到那个被逼走的传教士的故事,听得陈健也是前仰后合。

“那个传教士那天讲到什么五饼二鱼的故事,下面顿时一阵阵嘘声。当时就有个学堂里学化学的学生站出来喊道:这也没什么,万物都是微粒构成的,所有世界的一切不过是微粒的重新组合。饼烧了之后有炭,还有水。等将来科学发达了,我们只要把烧了的那些热量塞回到炭和水里面去,就能变成饼。虽然现在做不到,但相信将来有一天肯定能,到时候岂不是人人都是神了?”

“你当时是不在场啊,当时这番话说完之后,那传教士的脸都绿了。我估计要是一群他们说的异端或是迷失者也就罢了,这一群群的满脑子想着将来认为自己也能当‘神’的人,换谁也受不了啊。”

“第二天闽郡你的师兄又跑过来,就创世的问题做了番请教。那传教士大喜,总算有个执意请教的人了。你那师兄就做个扣,问道:神真的能把水分为空气?那传教士连忙点头,以为此人必入其罟中。你那师兄又问:果然厉害,那能把水分为空气的也只有神能做到了吧?那传教士又是点头,以为你师兄已然信服。却不想第二日你师兄拿着一套电解水的装置来了,然后非说自己可能是神转世,让那传教士写封信给罗马教廷,抓紧时间派人过来接他。”

“你这师兄也是个会玩的,当即出去大肆宣扬。你也知道,闽郡里可不只是你师兄这么几个人,当即便有人翻阅《创世纪》,纷纷前来,当真是络绎不绝,还因为到底谁是神的转世当着那传教士的面争执了起来。”

“第二天那传教士就回了闽城乘船离开,他那位同伴倒是有心向学,如今正在南安学习呢。”

一群人哈哈地笑了起来,陈健打趣道:“南安是一群相信自己就是自己的神的人,也难为他们了。嗟远山倒是好想法,估计也没安好心,真要是成了,将来一个清除邪徒的口号就能把南安颠覆。总之,这件事笑归笑,但千万别以为嗟远山是为了看笑话的,凡事小心些为妙,千万别把那些人当傻瓜。”

特殊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批没有经历过真正腥风血雨的年轻人真的没想这么多,整个党派也都是在幼稚之中,充满了理想主义和幻想,被陈健这么一盆冷水浇下来,几个人这才感觉到其中隐藏的危险,骂道:“若是真的,那未免就有些太可怕了。”

陈健摇头道:“我也只是猜测嘛,但是早些准备总是没坏处的。好了,现在问清楚,党内没有人拥有南洋公司的股份吧?”

“除了你之外,都撤了。不撤的也都清理了出去。既然大家都回来了,是不是开个会?”

“出海太久了,很多事都不熟悉,一些文件还得看还得学习。会是肯定要开,但现在不行。这样吧,我建议派船将大荒城的一些人也都接回来,除了望北城那边和在欧洲的,尽可能都派代表参加吧。日子可能要定的晚一些,半年后吧,我还要去趟都城卸下一些事,具体的我已经写在报告中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尽快出发。今晚上还有个宴会,我还是要参加的,明天我就退股,这几件事要先办了。”

几个人看了看陈健,点头道:“是这样,大家之前讨论了一下。对你退股的事,宣传肯定是要宣传的。但是阐述奴隶制度罪恶的文章篇幅不宜太长,也不要以道德批判的形式批判更多人,毕竟牵扯的人太多了。只能从别的角度阐述这问题不对,同时你退股的原因是因为组织内禁止,而不是以道德批判为主要阐述对象。”

说完递过来一份文件,陈健扫了几眼道:“我同意。刚刚因为尊严进军的事,咱们收获了不少怨气,也让很多人不理解。咱们就先不在这件事上触动持股小市民的敏锐神经了。我不知道咱们的步调变没变,但我还是持我的意见,路要一步一步走,暂时他们是我们的政治同盟,先争取到那些我们有共同追求的政治目的再分道扬镳。”

“这个问题基本上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大家对于将来是充满信心的,也对现在确定了步调,但是在不远的将来怎么办?那条小生产者被碾碎的血腥之路,怎么走?有没有别的办法既要碾碎,又不这么残酷?”

陈健摇头道:“半年后大家肯定要琢磨这个问题的,到时候再说吧,我也不知道。”

众人也都点头,没再讨论这个问题,然后发给了陈健、兰琪和随船的其余高层人员一张通行证,可以翻阅一些特殊的文件和记录。即便离开了许久,不在场情况下还是推选了这几人。陈健等人也将一些特殊的笔记之类的东西交上去,便先行离开去准备退股的事。

第十一章 闽城印象

几场晚宴之后,闽城的很多人都知道陈健即将退出南洋贸易公司的消息。但是控制的小报上只是说了这种制度不好,却没有用尖锐的道德批判去刺激那些入股的小市民的神经,随后就会闽河上游的一起童工工厂的事故转移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再又一场宴会之后,陈健别了其余人,独自骑着马在闽城夜晚的街道上漫步。

路上很多人和他打着招呼,陈健也一一回礼。沿途随处可见的乞丐、出来偷窃的小孩子、码头附近等待有钱的水手们花钱的妓女,还有街上飘荡的有些浓密的煤烟味、河水中飘荡的排泄物的臭气,构成了这个时代特有的街头风景和味道。

社会正在被割裂,却还没有形成简单的对立。旧时代残余的一切与新时代的矛盾交织在一起,变得错综复杂。

水力大作坊、分工制的采用,让一些原本男性占据优势的工作有机会让女人和孩子也参加。临郡大量的儿童被送到了闽城附近的作坊,不再是学徒,而是最为便宜的工厂工人。

童工总是最便宜的,为了一口饭吃他们可以承受比男工和女工都低的工资,加上儿童灵活的手指和极好的学习能力,让他们掌握工厂劳作的速率也比成年人更快。

成年雇工已经养成的、被生活所折磨的酗酒等习惯是工厂制大作坊的大敌,童工们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嗜好。那些从事童工贩运的中间商们也发了大财,如今棉纺业的水力机械已经大规模取代了原本的手工业,正处在一个急速发展的阶段,正是最需要一些童工的时候。

一些从原本的小生产者沦落至破产的男性雇工被有心人引导着,认为是童工和女人抢走了他们的工作,于是更加怀念旧时代的家长制和行会制,对这一切满满的诅咒。

的确,行会存在的时候也有很多压迫、盘剥、欺压。但那时候对小生产者来说至少还有希望——有朝一日成为行会师傅压在别人头上的希望,但现在连这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们陡然发现在那些作坊主的眼中,男人女人和儿童并没有太多区别,唯一的区别在于哪种更为省钱。想要当人上人,只有成为作坊主,而不再有一步步按照等级制度爬上去的机会了,可成为作坊主这样的机会对于发了点工钱就要变成吃喝住宿的雇工来说太难了。

性别、年龄,这些原本不该将族群撕裂的东西,开始将原本和谐而美好的家长制的、行会制的、宗法制的种种一切完美的制度都撕裂了。但是他们还没有认识到隐藏在这一切撕裂背后的另一种统一的身份。

同样的,科技的快速发展导致的踏步式发展,放大了转型期的各种矛盾,或者说只是把原本该几十年走完的路在十年之内走的快了一些。

农村的生活此时要远高于城市的大部分雇工的生活。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因为凡是在农村撑不下去的自耕农都来到了城市,而如今还在农村的所拥有的土地数量足以让他们过上比起城市雇工更好的生活。

城市开始变得拥挤,雇工的价格越来越低,需要救济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新的从农村赶来的、被迫放弃了原本阖家欢乐老婆孩子热炕头生活的农民成为了城市的一员。

他们的选择很多,尤其是如果能够搭乘上前往大荒城移民的船那是最好的,至于其余地方……殖民地的建设远不是想的那么容易,没有基地第一批的死亡率在五成之上,而且能够前往大荒城的船大部分在参与贸易,就算是去捕鲸都比这个赚得多,可这些前往城市的流民总不可能游到大荒城,每年前往大荒城的舰队只有两批,人满为患。

按照“天道”规律解释的新出台的救济办法,认为不救济才是正确的,即便救济也要强制这些人劳动,同时还要把男女分开:按照经济规律,救济是无意义的,只会造就更为普遍的贫穷,所以还不如不救济早死早腾出地方,达到供求平衡,一个完美的平衡就可以保证底层的生活不至于很差了,否则的话工资会越来越低。

童工和单身女工或是单身男工以更低的工资进入那些作坊中劳作,那些还有家庭的从农村来到城市的流民们不得不接受前往种植园劳作的苛刻命运。

闽郡有相关的法令,种植园在选择奴隶和国人自由雇工的时候,国人自由雇工有优先权,而且还规定了最低工资。但是,对于这些不想要领取那种可怕的救济的流民看来,法规就是个屁,他们生怕最低工资会被拒绝,也明白这样的束缚毫无意义,只会让种植园主选择奴隶抢走自己的饭碗。于是纷纷选择秘密签订合同:劳作六年,分文不给,六年后给一小块大种植园附近的小稻田,用一种半宗法半雇工的形式,来满足忙时的用工需求,形成一种名义自由实则依附的半宗法关系。

种种这些,注定了这一批人是这场变革与转型中被抛弃的一代:他们还保留在小手工业时代的悠闲散漫,不如那些童工和城市的新一代底层适应严格的工厂制度。他们已经成年,失去了重新选择的机会,除了对过去的怀念,就只剩下明确的、可见的、不超过十年的被使用寿命,而且用不到十年这批人就会基本死光。

这样或是那样的黑暗、割裂与血腥,被闽城看起来有些繁华的夜晚和笼罩而来的天幕所掩盖。这些陈健在这几天听说的或是看的过往的报纸的黑暗,并不会明明白白地在万家灯火中显现出来。

玻璃窗、桑纸或是黄纸窗透出的油灯的光芒;码头附近繁华的夜市;喝的醉醺醺的在时代中发财的往前走了一步而不是往后退了一步的市民;砖石与竹子水泥结构的新式房屋……种种这些在此时这个夜晚表现出来的,则宣告着闽城此时是最有活力最为繁华也最有生机和未来的一座城市,一座处在时代最前沿的最有希望在将来成为第一座国际化都市的城市。

而那些割裂与血腥,则不是此时的夜晚所能展示出来的。

马前面悬挂着挡风的玻璃煤油马灯的马车隆隆驶过,并在陈健身边让开以示尊重。煤油灯成为在夜晚行驶的马车的必备之物,加了小镜子的精致马灯可以照亮前面很远的路。

夜晚仍旧营业的酒馆、茶馆或是南部贸易运来的可可、咖啡,成为了一种常态的夜晚的消遣。里面的人或是讨论着明天的物价、拿出银币赌注一艘货船会不会沉没、议论着报纸上的一些消息,争论着现存的法律哪些合理哪些不合理。

剧院外车水马龙,正在上演一幕新的反应时代的与航海、发财、利益、背叛之类的戏剧。看过戏剧的人则在等待着明天市井小报上出现的那些批评家或是评论家的新文章,或是讨论着这幕新戏剧的女主角成为成为今后重要宴会上的一朵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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