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战国 第106节
“得令!”
他这边刚刚下令,再一抬头,却看见孙承宗和刘时敏已经披挂整齐,来到了他身边。
“孙大人、刘大使。”一路行来,刘綎对这两位监军早就无比满意:他刘綎打了一辈子的仗,接触过的文官、宦官监军至少有一打。就没见过像这两位能够与厮杀汉们如此同甘共苦的。所以这时候,虽然距离前线只有几十米,但刘綎一点都没有说要对方去后方暂避的话。
“战况如何?”
“贼子这次应该是出动了缅王的亲军了,这战力比十几天的炮灰可强了不少。而且这时机也挑的很好,到底是打了十几天,一次都没有发动过夜袭。所以这一次贼子成功的摸到了我们的矮墙下。不过……”刘綎很是感叹的说道:“马宣抚带的好兵啊!临危不惧,还能迅速的组织起来对贼子进行反杀。便是末将的家丁队,也不过如此了吧。”
感叹完后刘綎手指一扬:“孙大人、刘大使请看,石柱兵人人奋勇,配合默契便不用多说了。那位无人可挡的大将,真让人有千军辟易之感!”
就在孙承宗、刘时敏顺着刘綎的手指,手搭凉棚遥遥探寻的时候。一个满脸血污,身材高大的汉子匆匆的跑了过来:“末将马千乘,拜见诸位大人!未能提防贼子夜袭,致使其抵近矮墙,死罪死罪!”
“呵呵呵,马宣抚,这有什么?十几天下来,我们都被贼子麻痹了。倒是你的兵,真的好啊!看得本将都艳羡不已啊!”
感激的看了刘綎一眼,马千乘又转过头来看向孙承宗。
“呵呵呵,马宣抚,那位猛将是谁?”
“哪位?呃……孙大人,那是拙荆!”
“啊?!”
时间慢慢的来到了辰时,太阳跃升出了云层,厮杀了一夜的战场慢慢的安静了下来。缅军在丢下了两千多具尸体后再一次退了下去。
“计算我军伤亡,把阵亡兄弟的尸首拉下来。受伤的兄弟赶紧下去救治。锐锋营接管矮墙,让后面的辅兵上来,补休坏了的墙体……”
这边刘綎开始指挥四川镇的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替换厮杀了一夜的石柱兵。那边孙承宗、刘时敏却面对着秦良玉啧啧称奇。
“哎,本官小时候听老家的人说书,说到杨家将里的穆桂英,只觉得多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心说这女人怎么就能如此厉害,让一众名将都不是对手呢!哈哈!今日一见马夫人,才知穆桂英未必就是虚构之人啊!”
“是啊是啊。”刘时敏也抚胸而笑:“今儿咱家可是涨了见识了,以后回了宫里,可是能吹上两三年呢!”
华夏之外皆蛮夷,但蛮夷里也是有能打的。具体到今晚这一仗,缅军为了这次夜袭成功,真的是下了血本。
连续十几天派了数万炮灰前来送死,当场战死的就超过五千人。更有部分精锐,在昨天白天的冲锋中,借着炮灰的掩护,在矮墙附近挖坑把自己半埋了起来,以便打掉晚上明军撒出的暗哨……如此种种,就是为了不断麻痹明军,为了今晚的雷霆一击!
可惜,虽然他们成功的摸到了矮墙之下。但是面对骁勇善战的白杆兵,最终还是没有讨到好。
在这个过程中,个人武力出众的秦良玉大放异彩。这一场野战,光是死在她手下的缅军精锐,至少也有三五十之数。正是因为她的骁勇无敌,导致缅军的将领只要敢站出来组织本方士兵就被她击杀,由此使得缅军的这场夜袭,始终未能形成重点攻击。从而有效的保护了明军整体防线的蔚然不动!
但不管怎么说,让敌人摸到己方矮墙之下才反应过来。这在军事上是严重的失误,所以马千乘才见到孙承宗等人后就赶紧请罪。
不过孙承宗也好,刘时敏也罢,都没有追究的意思。反而借着夸奖秦良玉,把这事轻轻的揭过了。
就在马千乘大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个刘綎的亲兵匆匆进帐:“诸位大人,我家大帅命在下前来禀报,贼子的红夷人,出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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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四章 历史未能重演(五)
“席之兄,席之兄!”
十二月的无锡,东林书院。
此时无锡的气温已经在零度左右徘徊,书院里的先生、学生们,也都穿上了厚厚的绸缎或者棉服。就是在如此情况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虽然穿得极为笨重,但却跑得飞快,一路之上,遇到台阶、花坛什么的,都是一跃而过,显得极为的轻盈。
“贤弟,何事急寻愚兄啊?”
“席之兄,恭喜恭喜啊,你的大作,上了昨天的金陵日报!”
“什么?”绕是这位席之兄刚才还稳如泰山,这会儿却是再也没有半点稳重的样儿。他的脸庞迅速的涨红,然后闪电般的伸出一只手:“报纸呢?”
“咯。”年轻人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报纸:“报纸是方山杂货铺无锡分店的伙计送来的,说是作品被刊载的,其作者都赠送当日报纸一份。伙计还送来了二钱银子……”
“银子什么的无所谓,贤弟拿去买杯茶喝吧。”很是随意的挥挥手,这位席之兄迅速的接过报纸,然后飞快的打开报纸的第七版,精准的找到了自己的作品:那是一首七言诗。
别说,这油墨印刷的铅字,就是比自己写在纸上的看起来舒服一百倍。不!一千倍!一万倍!
这位席之兄在反复的看了几遍自己的作品后,猛的抬起头:“贤弟,多谢了。愚兄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把这份报纸珍而重之的叠好,放进自己的衣袖。然后飞一般的跑向了书院大门。
他是这么飞快的跑掉了,但是刚才那位少年郎满书院的大喊“席之兄”,早已惹得书院里多少学生瞩目。他这么一走,其他的学生们迅速的把留在原地的少年郎给围了起来。
“侯恂,方才你们说的是真的么?张玮的诗词真的在金陵日报上发表了?”
“什么真的假的,我今天来书院晚了点,刚好在书院门口碰上被拦在门外进不来的方山杂货铺伙计。签收单都是我亲自填的!”
“嘿……”随着这一声轻哼,一股怡柠檬的气息,顿时充斥在了书院的天井里。
无锡的东林书院,目前正处于它的鼎盛期。在这里讲学的先生,顾宪成、高攀龙、顾允成、安希范、刘元珍、钱一本、薛敷教、叶茂才等东林八君子此时全部健在。巨大的学术声望,使得整个江南,甚至四川、河南、山东、广东的部分学子都南下到此就学。
具体到刚才那两个人,在历史本位面都不是普通人。
这叫侯恂的就不必多说了。在历史本位面上,他做到了户部尚书。还曾经主持围剿李自成农民军,吼出了:你们为什么不在家老老实实的饿死,起来造什么反的无耻名言。
当然,此时的侯恂,还只是个少年郎(生于1590,此时的时间点是1607)。由于其父侯执蒲此时在南京太常寺任职,所以他就到了东林书院就学。
而那位席之兄,则是常州府武进县的大才子张玮。此人在历史本位面,乃是应天乡试(南直隶没有巡抚或者布政使,南直隶十府都由应天府代管。所以应天乡试就是南直隶乡试)的解元。此人在政坛上建树不多,但其诗词却是有极高的水准。
“哎,席之兄的诗都登报了,我等,真的还要好好努力啊。”
“是啊是啊,侯恂,席之兄没什么大碍吧?方才怎么一下子就跑出去了?”
“呵呵,还用问?肯定是出去找报童把昨天的金陵日报买个几百份到处散发呗!”
这话虽然揭露了事情的真相,但是却也太不厚道了。一时之间,柠檬精们都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起来。
放下这些尴尬的学生们不讲,在书院的后院,顾宪成等人也在谈论昨日的金陵日首发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动,一种清孤不等闲……好诗,既有动静相对,也有志向表露。国端兄(东林八君子之一的钱一本,和张玮同为武进人),你教的好学生啊。”
“呵呵呵,席之的天分是极出众的,自身也很努力。叔时(顾宪成)谬赞了。”
“哪里哪里,以愚弟在吏部干了那么些年,看过无数青年才俊的经验来看。席之这样的好孩子,只要继续这么用功下去。三元及第不敢说,但解元、会元、状元,三元必有其一啊!”
“嗯,这一点,我也是极为赞同的。”当顾宪成和钱一本在谈论张玮诗词的时候,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却是东林书院另一个灵魂人物高攀龙到了。他用力摇了摇手里的报纸:“两位,今天的射雕看了没?那完颜康果然认贼作父,非但如此,还要谋害自己的师叔啊!”
“看了的看了的,呵呵,我们哪天收到金陵日报后不是先看射雕再看其他?便是今日,也是把射雕看完后才注意到席之的咏梅诗上了金陵日报啊。”
“是嘞是嘞,这太孙殿下的文笔真是了不得!虽说文字过于浅白,几乎没有文采。但这情节的辗转起伏,整部小说架构的精妙,真是让人叹服不已!”
“存之(高攀龙),怎么你也觉得这射雕是太孙写的么?”
“难道叔时(顾宪成)还不相信?这可是南京户部尚书张士佩亲自证实的啊。”
“张士佩因为黄册的事情并不得太孙信任,他说出来的话未必准确,此其一。其二,这射雕的作者署名是王栋。在金陵日报的创刊号上,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作者署名也是王栋。呵呵,便是太孙真的天资聪颖吧,但是初见这样的诗,岂是一个孩童写得出来的?”
“这倒也是,那这些东西到底出于何人之手呢?莫非是状元郎?”
“呵呵呵,张以诚是松江人。我与其父早就相识,对此子也多有了解。总的来说,张以诚的字画是很不错的,但是诗词嘛,距离这首初见还是有些距离的。他应当是写不出来的。”
“嗯……看来这位太孙背后,还有高人啊。”
“叔时,叔时,哦,存之与国端兄也在啊。今天的金陵日报看了么?”
“看了看了,怎么,小范(安希范)也要来和我们讨论今日的射雕么?”
“唔,这射雕是好看,但是昨日的第三版,讲到了春秋战国呢。这其中可是大有名堂!”
“怎么回事?待我等看看。”
众人仔仔细细的把昨天的金陵日报第三版反复阅览后,个个脸色都很不好看。
这一天的金陵日报,刊登了韩非的《五蠹》部分原文不说,还用大白话进行了翻译。
在20世纪初期,民国的大家们为了开启民智,提倡使用白话文。但是那时候的大家们早年都是之乎者也这么过来的。咋然使用白话文,还是多少有些文绉绉。但是这对于穿越者来说,就完全不是问题。他用大白话翻译《五蠹》,那绝对能做到浅显直白。
如此浅白的语句,再加上标点符号的应用,只要你识字,你就能看懂。只要你智商正常,你就能听懂!
法家和儒家是彼此的大敌!即便中华帝国几千年来都是实行的荀子‘隆礼重法’(表皮是儒家,骨子里是法家)那一套。但至少表面上,儒家子弟面对纯粹的法家观点,那就必须否认和批判!
更不用说,五蠹里有这么一句话了: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第二三五章 历史未能重演(六)
在被万历削职为民前,顾宪成在吏部干过很长一段时间。还曾经担任文选司的郎中一年多。这个部门管什么呢?文职官员的升迁、调任等手续的具体办理。这就是组织部里的组织部。
靠着这一经历,顾宪成在官场积累了大量的人脉。所以在他被削职为民后,仍然在大明官场保持了相当的影响力。
加之南直隶诸府几乎都是科举强府,读书人很多就不必说了,每三年中进士的人也不要太多。因此,东林书院一经重建开学,就具备了极其强大的影响力。
真正的想要求学上进的学子,一心想通过书院发出自己的声音以便致君尧舜上的谦谦君子,心怀叵测想要通过结党来提升自己官位的小人,又或者政争的失败者……都不约而同的向着东林书院齐聚。到了朱由栋南下的时候,东林书院已经成了气候,成了大明政坛在野士绅对朝廷发表各种批评意见的主要阵地。
储君出镇南京乃是祖制,大明的文官们一天到晚用祖制来钳制皇帝,当皇帝用祖制来欺负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拦不住。再加上北方相当部分士绅对皇太孙南下乐见其成。所以,对朱由栋的到来,江南士绅们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你来,我们确实拦不住。但也绝不会欢迎,更不用说配合了。
事实上,从朱由栋即将南下的消息传开开始,江南诸省就已经陆陆续续的传出谣言:太孙殿下南下,是来对我们江南人敲骨吸髓的。看着吧,到时候赋税肯定还要加重。
等到朱由栋一到南京就去了黄册库后,江南的士绅们嘴上说太孙忧国忧民,但心里却都是暗暗高兴:来啊!清理黄册库啊!只要你敢清理黄册,我们就能让整个江南四省全都发生民变。到时候你这个太孙灰溜溜的滚回北京都是轻的,搞得不好储位都保不住。
可是太孙殿下去了黄册库后回来就悄无声息了。这让大家憋足了一身力气的拳头没能打出去,多少都有点内伤。
太孙不去搞黄册就算了,连一项加派都没有,让大家完全无法发挥地头蛇的力量。非但如此,太孙还搞起了方山产业基地,玻璃、镜子、眼镜、座钟、骨瓷、绿玉……各种产品层出不穷。士绅们虽然嘴上说着殿下老毛病发作,又钻到钱眼里去了。但身体却在不断的表示:嗯,真香!
而且这事你还不能弹劾太孙及其手下:牛痘的推广已经在全国都看到了效果,玉米红薯土豆的推广也养活了很多贫民,总之,太孙自带一层道德光环。而且太孙赚了钱还干嘛去了呢?每年收养上千名孤儿!你敢弹劾太孙?那你也来收养几千个孤儿?
所以,江南士绅们郁闷的发现,他们用极高的道德标准苛求皇帝很多年后。这位皇太孙殿下也用道德标准堵住了他们的嘴!
好吧,你也就是赚钱而已。也没来动我们的切身利益,我们忍了。
但是,现在这金陵日报出现的苗头,那可真真的不能忍了啊!
“吾自从看到这金陵日报开始,心里就在思考,我们东林书院是否也能办一份报纸呢?”
毫无疑问,太孙不是不想整顿黄册库。而是清楚的看到了,若没有掌控舆论权就直接去动黄册库,肯定是到处民变。所以,《金陵日报》到底意味着什么,顾宪成很清楚。
不光是他清楚,他在东林书院的同事们也很清楚,他们背后站着的江南士绅,只要智商正常,都非常清楚。
所以,作为江南士绅的喉舌,东林入局报业,是迟早的事情。
“叔时此议极好!我辈在这书院讲学,本身便是为了将大义宣扬于天下。但书院重开三年来,我们教了多少学生?便是算上那些来参加过书院一两次活动的,也不过两三千人。而这报纸可不一样啊,一期发行量动辄数万份,十数万份。再加上口口传播,能够影响的,只怕不下百万人!要我说,我们东林早就该办报了!”
“国端兄说的有理。叔时,诸位,我们在此东林聚齐,教导学生,针砭时弊。本就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要救苍生,办报效果来得最快!”
“正是如此,办报!我们东林也要办报!那张以诚手下的所谓编辑都是些什么东西?全是几十年都没法中举的不成器!更有连府试都通不过的白首老童生,听说最近连胥吏之子都进入报社做编辑了。而我东林呢?长期在此学习的三五百学子,未来十年起码能出五十名进士!我就不信了,我们还办不过那群孙山之后!”
“存之高见,我们若是办报,一定办得比金陵日报要好!”
几个老愤青高声嚷嚷一阵之后,迅速的将办报这事给定了下来。紧接着众人开始热情的进入细节磋商阶段。
报名倒是很快就定了下来:东林日报。接下来场地、工人、纸张、版面的设计、主编、普通编辑啥的也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