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寡头1991 第311节
面对妻子的责怪,郭守云没有说话,在这一刻,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呆滞,那些或飘飞或跌落地面的卢布钞票,令他的心里在一瞬间有了某种顿悟。
在床上呆坐了将近二十秒钟,郭守云突然站起身来,他快步跑到水晶灯下,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张面值一百的卢布现金,放在眼前仔仔细细的端详着。与最常见的百元卢布现金一样,这张钞票无论从纸质上还是从印花上,都看不出任何伪造的特征。不过此时的郭守云显然不关心这是真钞还是假钞,他所关心的只是钞票上的图案,在那绿色影版的钞面上,伟人列宁的头像赫然在目。
第四六一章 破悉
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郭守云就一直在同卢布打交道,从他手上流过去的卢布货币,到目前为止已经不知凡几了,可很有趣的一点是,让他坐在这里,一一说说出每一币值卢布的印花色样,这貌似还有些困难,正如社会学家们所说的那样,人们对自己身边普遍存在的东西,往往会有一种很迟钝的反应。
经过长达数小时的紧张思考,郭守云的大脑可以说是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之内,一些平时不容易注意到的状况,此时都能很清晰的投射进他的意识海内,而他握在手中的那张百元卢布现钞,便算得上是其中之一了。同样的,也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喜欢的卢布竟然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列宁的头像?前世自己所看到的卢布印花上有带列宁头像的吗?没有,很显然没有,那时候的百元卢布上印着的是俄罗斯三色国旗,列宁以及他所推崇的工农主义思想,已经在苏联解体之后被民主派全盘否定了。
而依这一个发现为依托,展开发散性的推想:卢布印花样式的变更明显意味着旧有卢布的取缔、新卢布的诞生,那么俄罗斯中央银行是在什么时候推出新卢布货币的?在政局不稳定、社会持续动荡的情况下,新卢布的发行可能一帆风顺吗?如果不顺畅,其间又发生过什么事端?还有,在卢布持续贬值的状况下,联邦中央银行推出新卢布,其新旧交替的过程中,会对什么的利益产生最直接的影响等等等等,类似这样的问题,在一瞬间便如同流水一般涌进了郭守云的脑子。
“你怎么啦,亲爱的?”看到丈夫蹲在地上,看着那张普普通通的卢布愣神,莎娜丽娃与妮娜交换一个困惑的眼神,后者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你们别管我,我要考虑一些问题。”郭守云竖起手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续琢磨他脑海中那一闪而现的灵光。
在郭守云那段前世的记忆中,在九二年、九三年之间,俄罗斯的叶利钦政府面对持续不断的卢布贬值风暴、面对财政上连续两年的高额赤字,迫不得已的出台了所谓的新卢布政策,这一政策的出台颁布,在当时引发了一系列灾难性的后果,除了科爆发的一系列流血冲突之外,联邦部分地区甚至还出现了军队的叛乱。这些问题汇集在一起,对克里姆林宫的权威造成了最直接、最深重的影响,从九二年中到九三年年末之际,叶利钦的个人威望持续下跌,以代表会议为首的政府反对派却实力大增,并最终导致了炮打白宫、总统命令军队强行驱散议会那一幕的出现。
因为前世所从事骗子行业就集中在经济领域,所以郭守云对当时俄罗斯的新货币改革方案还是比较了解的,在他的印象中,俄罗斯中央银行按照克里姆林宫的决定,非常突然的发行了带有联邦特色的卢比新币种,同时呢,还强性规定,联邦全部居民必须在两周内到银行以旧币兑换新币,两个星期的时间一过,旧有卢布全部作废。在前世的时候,郭守云对这个政策的唯一了解,就是俄罗斯总统穷疯了,他为了解决自己的财政困难,采用这种近乎是直接掠夺的手段,打算将俄罗斯人的积蓄一扫二空。
不过现在看来,郭守云感觉自己前世的观点看法太简单了,有很多政治性的因素,自己半点都没有考虑到,由此也可以看出来,那时的自己实在是太单纯、太幼稚了。
毫无疑问,叶氏在夺取苏联大权方面下手下的太早了,他的隐忍功夫不到位,从而给自己招来了无尽的麻烦。
郭守云仔细考虑了一下,就因为一个下手太早的缘故,叶氏现在面临的麻烦数不胜数:地方权力游离与中央核心之外;联邦政坛反对派四起;布尔什维克党的存留问题无法得到有效解决;大批原依附于叶氏集团的所谓“民主派”集体左转;国家经济一片混乱,民众生活苦不堪言等等。而在这些问题中,一个最重要、最棘手的麻烦,就是国家宪法的重新制定问题,叶氏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不得不过早的碰触这个问题,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衍生危机,更是足以令人焦头烂额了。
目前,掌握着代表大会的哈斯布拉托夫等人一方面在制宪问题上同克里姆林宫打得不可开交,同时呢,又打算将这个核心的矛盾延伸开来,从一些攸关国家政治、经济生活的问题上开辟“第二战场”,而在这些潜在的第二战场中,新卢布货币的发行显然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方面——既然苏联已经解体了,布尔什维克党也在一定程度上退出了国家的政治生活,那么俄罗斯联邦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采用前苏联时期这种“革命象征性”很强的货币呢?从这一层上考虑,货币改革实在太必要了。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货币的改革、发行权,都是归属于中央银行的,作为国家的宏观调控性银行,央行会对“货改”计划的可行性进行全面而具体的分析,并依照分析得出的结果制定一个详尽可靠的执行方案。
在现阶段,由于政局不稳、国家财政赤字严重、社会饱受通货膨胀的压力、卢布持续贬值、国家经济受到一小撮寡头的实际控制等原因,联邦可以说是根本就不具备货币改革的最佳条件——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新卢布政策出台,那么根据国际货币往来的现实,新卢布的国内市值根本就无法与国际市值挂钩。此前为了保证国内局势的稳定,面对卢布汇率持续下跌的局面,联邦等于是在持续不断的向国内市场补贴资金,从而让俄罗斯人在每月几百卢布的工资水平上,仍旧能够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平,因此卢布一年间贬值近二百五十倍的危机虽然已经在联邦国内展现出来了,但是却展现的不够彻底,不够真实。而一旦真实贯彻执行了货币改革政策,那么央行为了保证国际收支的平衡,为了保证不会引来国际债务方面的麻烦,就需要在面值兑换方面下功夫,它必须通过这一工作,准确而具体的反映出卢布跌幅数据。那么这样做的最终后果是什么呢?毫无疑问,那就是新旧币在兑换的时候会出现一个很要命现象:一元面值的新卢布货币,直接兑换二百五十元面值的旧卢布货币,一百元面值的新卢布货币,兑换两万五千元面值的旧卢布货币。原来被联邦政府强行隐藏起来的经济矛盾、国家危机,将会在一个兑换数据的面前彻底爆发出来。
对于一个政府、一个国家来说,这样的兑换数据将是彻头彻尾的灾难:旧卢布固然贬值了,可几十万的积蓄放在那里,每月几百块的工资拿到手,它仍旧能给普通人带来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尽管这种安慰是真正意义上的掩耳盗铃。而一旦新货币改革实行起来,对于普通的俄罗斯民众来说,这最后一点心理上的安慰也就消失无踪了,他们将不得不享受一种史无前例的“高储蓄”、“高工资”现实,辛辛苦苦工作了一辈子,银行存款只有万把块钱,甚至是几千块钱,辛辛苦苦劳作一个月,月底只能领取四五块钱的工资……难道这就是民主的好处?难道这就是上台执政不到两年时间的叶氏政府为他们带来的所谓幸福生活?
必须有人站出来为这个灾难负责,克里姆林宫必须为这一“罪行”付出代价,毫无疑问,这就是哈斯布拉托夫等人所希望看到的局面,他们要用这种方式,将挡住他们权力道路上的叶氏集团一下摆平了,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们可以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甚至对国家的前途命运都不管不顾了。
想明白了这些问题,郭守云感觉自己真是从心底里发冷了,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到,一旦这项措施真的照正规模式颁行下来,整个俄罗斯联邦内那种血流成河的局面——哈斯布拉托夫这些人疯了,他们找到了对付叶氏的杀手锏,可是却也等于给他们自己找到了一根最结实的上吊绳,难道他们就没有想一想,那样灾难性的后果一旦出现,他们即便是夺到了自己盼望已久的权力,这幅烂摊子又该如何收场?而面对这种疯狂的举动,莫斯科那些手中掌握着权力的有识之士,比如说像维克托他们那些人,还会像之前那样冷眼旁观吗?
再转头想想,郭守云又考虑到,前世叶氏炮打白宫,强行解散代表会议,整个行动中得到了军方的全力支持,他甚至还通过这一行动得到了来自全联邦各军区的口头效忠,其全部的出发点,难道就仅仅是一个立宪的问题吗?而当时发行的卢布新币种之所以换汤不换药,是不是因为哈斯布拉托夫集团被彻底打掉了的缘故呢?而叶氏在感受到了这种危机的情况下,却以休假的名义跑出莫斯科,他是不是采用以退为进的策略,打算将哈斯布拉托夫集团彻底埋入泥潭呢?
第四六二章 受用不尽
想明白了,通过一个不经意的契机,郭守云终于想明白了哈斯布拉托夫他们所酝酿的阴谋,而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机会。
老实说,类似哈斯布拉托夫他们这种疯狂的计划一旦实施起来,固然对整个俄罗斯联邦来说都是一场空前的灾难,但是郭氏集团以及其他几位巨头来说,这却是一个难能可贵的良机,在混乱中崛起的枭雄集团,自然是喜欢更加混乱的局面,只有在遍地鲜血的环境里,他们才能吸取到更多的养分,成长的更加茁壮——相信这也是别列佐夫斯基他们会参与到这个阴谋中的最根本原因。
不过郭守云虽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可他终究还不能毒辣到底,哈斯布拉托夫他们所策动的这一场阴谋,他不喜欢,而且是极其不喜欢,他不想做那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人,而且从最根本的出发点来考虑,俄罗斯联邦过分混乱的局面,也并不符合郭氏集团的利益。正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关头坐视不管,尤其不能继续保持与哈斯布拉托夫的同盟关系,更不能看着他胡闹下去。
“我要的东西很多,我的欲求很强烈,可你打算给我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其中很大一部分并不是我所需要的……哈斯布拉托夫先生,这就是我舍弃你的原因。”想清楚了一切的可能性,郭守云手里拿着那张百元卢布现钞站起身,他嘘口气,转身对一直关注着他的两个女人笑了笑,说道,“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今晚看来又有的忙了,嗯,我得再去给列宁格勒挂个长途,一会睡觉不用等我了。”
“怎么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妮娜不无担忧地说道,她看出来了,丈夫今晚的情绪很不正常,“你是不是又打算害什么人了?”
“呵呵,你应该相信我,”走到两个女人的身边,郭守云先是在她们的额头上各自亲吻一口,这才笑道,“我这次可不是为了害人,与此相反,我这次是为了救人,而且还是为了救很多人。”
“真的?”妮娜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她试探着问道。
“嗯,真的。”郭守云微微一笑,将头一点,而后就那么一转身,飘然出门而去。
“你相信吗?莎娜丽娃。”看着丈夫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妮娜怔忡半晌,突地笑了一声,扭头对身边的莎娜丽娃笑道。
“相不相信的问题暂时可以放到一边,”莎娜丽娃抿嘴说道,“不过我知道,他的心里肯定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呵呵,你不知道,我最喜欢看他做决定之后的样子,悄无声息却又有迹可循,那一举手一投足中流现出来的风采,太令人着迷了……哦,这一点姐姐没有感受到吗?”
“感受得到,”妮娜一愣,随即苦笑一声,叹息道,“不过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心里都很痛苦,从认识他那一天开始,直到现在,始终都是如此。”
莎娜丽娃没有接口,她知道妮娜这份痛苦来自于何处。
快步走回自己那间遍地狼藉的书房,郭守云毫不犹豫的抓起了电话,不过在拨通总机的时候,他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接通秘书波拉尼诺夫家里的电话。
此时的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钟,波拉尼诺夫显然是早就休息了,在持续了近一分钟的忙音之后,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谢娜,打扰你的好梦了。”听着电话里女人那迷迷糊糊的声音,郭守云笑道。
“啊,郭先生,您稍等,”“谢娜”便是波拉尼诺夫的妻子,这位同样出身克格勃的女人自然听得出郭守云的声音,她没有半句废话,就将电话交给了睡在旁边的丈夫。
“先生,您……”很快,波拉尼诺夫的声音出现在电话中,他说话的语调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
“我的波拉尼诺夫先生,您今晚恐怕要失去休息的权利了,”手里拿着话筒,郭守云伸腿踢开脚边的一个烤瓷茶杯,笑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马上去做。不过你可以放心,今晚和你一样失去休息权的人还有很多,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很愿意为您效劳。”波拉尼诺夫回答道。
“你马上替我联系莫斯科,告诉咱们的人民代表,让他们连夜制定一份有足够震撼力的反对计划,嗯,计划的具体内容我不关心,但是它必须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咱们与哈斯布拉托夫不是一条战线上的人,而是政治观点上的敌对方,”郭守云说道,“他们可以针对哈斯布拉托夫的某个观点,也可以针对他的战友,甚至可以对他进行人身攻击,总而言之一句话,到明天中午之前,我要让莫斯科的所有势力方都看出咱们与哈斯布拉托夫反目的苗头来。”
“是,先生,我一会就去办。”尽管心中充满了疑问,可波拉尼诺夫却没有问半个为什么,他语气平静地说道。
“第二件事,”郭守云继续说道,“你连夜为我准备一份商行的公告,具体内容是,从明日起,远东商业银行的储蓄利率将在原有的基础上上调百分之二。具体的理由你随便揣摩一个,反正我就是要把储蓄利率提上去。”
“是,明天上午我就把稿件给您送过去。”波拉尼诺夫说道。
“好啦,就这些,替我再给谢娜道个歉,打扰她休息了。”最后说了一句,郭守云一手按下了挂机键。
“我是郭守云,替我接通列宁格勒的集团专线。”松开手,郭守云再次接通了总机。
为了能与列宁格勒的维克托保持密切且安全的联系,郭守云在哈巴罗夫斯克电话局安排了一条加密专线,这条专线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每次他与维克托通话,都是使用的这条专线。
“又怎么啦?”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上了年纪的维克托睡眠很少,况且莫斯科与远东之间存在几小时的时差,老东西这么早绝对睡不下。
“老爷子,这次的事情有些麻烦啊,”把话筒换到另一个手里,郭守云斜倚在书桌上,用尽量轻松的口吻说道,“我刚才考虑了几个消息,最终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
说到这里,郭守云停下来,悠闲的给自己点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