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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 第100节

  难道她还不如王熙凤看起来靠谱?

  真是岂有此理!

  在贾家她还要忍着些,因为到底是客,可如今在她自己家里,若有人敢胡乱说什么闲话,她虽心善,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紫鹃见黛玉真恼了,忙赔笑道:“没甚闲话没甚闲话,我只这般说说罢……就是觉得蔷二爷毕竟大了,和姑娘走的太近不大合适,俗话说的好,儿大还要避母呢……”

  若果真黛玉和贾蔷产生了情愫,紫鹃都不晓得回京后还能活不能活,宝二爷非捅破天不可!

  再者,无论从辈分还是从家境来看,在紫鹃眼里,他都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黛玉闻言却冷笑一声,道:“宝玉比他也小不了二岁,还和我同辈,素日里姊妹一起更亲近,也没见你多嘴。蔷哥儿若果真如你先前说的那样也倒罢了,我自然知道避讳。可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他连小婧和香菱都是敬着呢。可见先前听闻的那些话当不得真……”

  紫鹃还不死心,道:“他和宝二爷怎能一样,再者,他如今连个正经落脚处也没有,还在梨香院里住着……”

  黛玉闻言勃然作色,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紫鹃道:“你在说甚?我倒没看出来,你竟还是个嫌贫爱富的?宝玉自然是好的,可蔷哥儿也帮了我的大忙,若没有他,爹爹能不能熬过这一关都难说……多半熬不过,若没了爹爹,往后我又成什么了?蔷哥儿虽是远了些的亲戚,可到底也一般是亲戚。你说他没宝玉近也罢,怎说他连个正经落脚处也没?都是自家骨肉血亲,亲戚来往,你说这些……你真真愈发不像了!”

  到底服侍了她几年的丫头,她不忍过于苛责。

  只是纳闷,先前并没觉得紫鹃看不中贾蔷啊,怎么如今贾蔷反倒成了藏奸的?

  总不能真是嫌贫爱富吧……

  紫鹃见黛玉如此大的反应也唬了一跳,仔细的观察了下黛玉的神情,见她眉眼间始终一片清明,连眼神除了恼意外也没丝毫变化,便知是她自己想岔了,忙赔笑道:“好姑娘,是我的不是,不会说话……我只是见姑娘和蔷二爷走的近了,回去后宝二爷知道,必会不高兴的……你可别不认,宝姑娘来家里时,和宝玉走近了些,姑娘不也不高兴?”

  黛玉哼了声,啐了口道:“我道是什么,原来你怕宝玉……你又知道什么?姊妹们来往,本就有个亲近远疏,这本无可厚非。可你道我不高兴是因为宝玉去寻别的姊妹顽?他以前也爱去寻三妹妹和云丫头顽怎不见我恼?只要不是个藏奸的,他爱同哪个姊妹去顽就去同哪个姊妹去顽,见天儿和那么多丫头混闹我何曾理会过?原不过是姊妹兄弟。我只是不让他和‘满腹锦绣’的人去混,是为他好!”

  这里的满腹锦绣,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紫鹃如是腹诽道,不过想想也是,这些年来,黛玉和宝玉本就还小,虽一起长大,也是兄妹情多些,还不到胡思乱想的年纪。

  可她还是担忧……

  以前是这样,可往后就说不定了,毕竟越来越大了……

  她常听人背后说她姑娘是个小气的,可紫鹃心里却明白,黛玉实是一个心中磊落光明,又善良心软的姑娘。

  除却个别人外,她极少会将人往坏里去想。

  可那小蔷二爷,明显不是一个善茬啊。

  眼下的确看不出丝毫男女之情来,可谁又知道日后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

  总算林家老爷如今修养了过来,虽然看起来身子骨还是差了些,可只要好生休养,说不定就能长命百岁,也就能庇佑住黛玉半生无忧了。

  倒不必再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荣国府里老太太身上。

  念及此,紫鹃看了眼已经重去收拾文稿的黛玉,轻叹一声,悄然出了书房……

  ……

第一百五十章 银匮

  贾蔷到底有没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

  若说全无感觉,那是在哄人。

  只谈容貌之美就小觑黛玉了,这个女孩实在太有灵气,说一句得天地造化之钟秀都不为过。

  不仅眉眼如画,眸若星辰,天资聪颖,更难得的是,还有一颗金子般善良有趣的心灵。

  尽管贾蔷前世阅女无数,当然,是通过网络……

  但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

  贾敏的早逝,本是黛玉一生中最大的痛事之一。

  但现在看来,也并非尽皆坏事。

  至少,黛玉并未受到这个时代最严苛的礼教摧残,依旧保持一颗自由的心灵。

  自由,在这个时代,恍如启明星一般璀璨!

  她的教养里有没有礼教?

  当然有,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与贾蔷交往的过程中,即使常有纸笺传递,但二人却连指尖都未触碰过。

  说话时彼此的距离,也至少一步开外。

  言语交谈目光对视间,从未起过一丝暧昧的色彩,始终纯净纯清,取笑讽刺……

  贾蔷以为,这便是最好的教养。

  但也到此为止,黛玉并未因为贾蔷是将要成年的外男,就在心底和目光深处,刻意的与他隔阂出一条鸿沟来。

  似对她来说,只要心思坦荡,只要从贾蔷的眼中看不到不该有的心思,那又何须小心翼翼生分相待?

  若如此,就落了下乘,她不屑为之。

  这是贾蔷认为黛玉除了善良之外,最可贵之处。

  不过,虽觉得她有万般好,心有喜爱,可要说他果真起了什么贼心思,那也是胡扯。

  黛玉再怎样出众,终究也还只是一个刚上初中一年级的小姑娘,又因常年病弱,如今的身量连含苞待放都还谈不上……

  贾蔷的心理年纪大她一轮儿都不止,又不是“三年血赚,死刑不亏”的变态,怎会满脑子胡思乱想?

  就目前来说,他也只拿黛玉当做一个满身灵秀气,心底善良之极的邻家姑娘。

  且他认为,如今这样相处起来,其实最舒适,近则不逊远则怨。

  所以,顺其自然最好。

  ……

  “爷,后面一直有人跟着。”

  自盐院衙门出来,刚过—汶河上的文津桥,女扮男装的李婧就小声说道。

  贾蔷闻言,皱起眉头来回头看了眼,就见几个人匆忙低头,或看天,或望地,或和街边小贩问价……

  李婧道:“不止这一回,铁头他们说,打他们第一次出门,就感觉到不论他们走哪,身后都有人跟着。”

  贾蔷沉声道:“有没有流露出恶意?”

  李婧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铁头说,他们寻贾家那位琏二爷的手下打听了番,据他们说,那位琏二爷出门时,身后也一样跟了不少人。”

  贾蔷一边缓缓向前走,一边皱眉道:“这些时日我还忘了问,贾琏那厮最近在哪逍遥痛快呢?”

  自打进了盐院衙门后,他还一次都未再见过贾琏,只隐隐听人说了几嘴,这位京城国公府来的琏二爷,在扬州快嗨翻了。

  简而言之,如鱼得水。

  李婧笑道:“那谁知道?不过铁头不是和盐院衙门的盐丁们交情好么,倒是听说了些。贾家那位真不是省油的灯,瘦西湖上那么多画舫不够他逛的,这几日好像认识了扬州府衙内一位司狱的娘子……爷,贾家那位还真是,荤腥不忌。”

  贾蔷冷笑一声,道:“高门子弟,好什么的没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理他们,我们先去逛逛。”

  至于背后又跟上来的人,他心里大概也有些数。

  多半是扬州盐商们的耳目。

  盐院衙门作为扬州府地位最高的官衙,甚至在江南诸省,也是权势最顶尖的一座府衙,行动处都有人盯着,这并不让人意外。

  尤其是林如海得了一场大病,几乎病亡,如今虽隐隐传出被救活过来,但盐院衙门的任何动静,依旧是扬州盐商们最重视的事。

  不过只要没人敢起什么歹心,贾蔷以为也不必去过多理会。

  ……

  一路行来,颇开眼界。

  街面上市井繁华、商家林立,行当俱全,生意兴隆。

  陆陈行、油米坊、鲜鱼行、八鲜行、瓜果行、竹木行近百家之多,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夸赞声、争吵声,声声入耳,勾勒出一副盛世景象来。

  当然,这幅景象也只是出现在天下第一流富庶的扬州之地。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这里自古就富庶,所以没有代表性。

  自运河南下,一路上贫苦之景还是占了大半。

  “爷,这里就是冰室。”

  路过一处虽不大,但门面颇为奢华的门铺时,李婧提醒贾蔷道。

  贾蔷顺眼望去,就见果真此处门铺门楣上挂着一匾额,上书“冯氏冰室”四个大字。

  连门边雕花上的花色,居然雕的都是冰花模样。

  他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他前世就知道,扬州虽在淮河以南,但也几乎年年下雪。

  只是南方的冷和北地不同,南方冬日的天气虽也会降到零度以下,可是江河却很少结冰,更别提冻出几尺厚的冰层,冰人们凿之存放起来了。

  南方即便有冰,也很难存住的。

  李婧笑道:“前儿我也打听了,据说是冬时,他们运清水至高山彻夜冰冻,待其冻成坚冰后,于山下林间不见天日之地深挖地窖以藏之。如此,取十分,最后总能得到四分。不过也因为耗费本钱极大,所以冰室之冰便是寻常家底殷实的百姓都用不起。都中冰室尺五见方的冰(大约百斤)要五两银子,扬州这边却足足要十五两!除了那些商贾富户,谁也买不起。不过因为扬州有钱的富贾实在太多,所以冰室的冰价钱虽高,反而供不应求。且到了这个时候,存冰差不多用去大半,需求又不减,所以价钱还更高了呢。”

  贾蔷好奇,问道:“这会儿扬州天气凉爽,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怎会大量用冰?盐商们难道用冰取盐?”

  李婧笑道:“这倒不是,除了做些冰上的花活儿给内眷解馋外,还有在饮宴上冰酒要用。据说扬州盐商实在太富,吃的不是大燕的酒还需要温热,而是西洋的红葡萄酒,需要用冰冰着喝最美。他们又好饮宴,就大量用冰了。再有就是,有人过世了,尸身也需要用冰镇着不腐。富贵人家,存放的时日多些,用的冰也就愈发海了去。所以这冰室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便是给钱,也只限量卖冰。一日就那么些,卖完就没了。

  只是一来本钱需要太多,二来人力物力还有关系也都要到位。所以扬州的冰室生意,一直掌握在两家扬州望族手中。一是冯家,冯家人历代都出任扬州府衙兵房经承,掌兵差、民壮、考武、治安等事。二是徐家,近三代执掌扬州府衙户房经承,掌户口管理,征税纳粮,灾荒赈济等事。”

  贾蔷笑道:“这才几天功夫,你倒打听的清楚。”说罢,又抬头望了眼冰室大门,微微颔首后,抬脚继续沿街往前行去。

  李婧跟上,小得意道:“我是干什么的?”不过又笑着解释道:“也不是我的能为,扬州虎门镖局的龙头辛五爷是我爹的旧交,我打着我爹的名头去拜会,得消息自然容易些。要不是他知道我爹在盐院衙门里进不去,早就带着扬州绿林同道前来回访了。”

  贾蔷意外笑道:“你的意思是,你爹还是绿林老大?他一声令下,能有多少人奔投?”

  李婧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这话让人听了去,非笑掉大牙不可。”

  贾蔷眉尖一挑,道:“笑我?”

  李婧摇头道:“是笑我金沙帮!我爹能有些名号,不过是因为这些年南来北往结识的人多,这些人也有到京城的时候,他们到京城后,凡是遇到难事的,我爹是能帮就帮,就算帮不了也不让人空着手走,常解人难,所以才在江湖上留下了些许薄名。但正如爷曾讲,江湖,其实也不过是一种谋生的营生罢了。彼此相互帮衬扶住一二,相互抬抬名声是有的,至于一声令下,群雄响应,那怎么可能……”

  贾蔷笑道:“能打听到这些消息,已经很不错了。不然,我们想要在扬州这地趟开一条道,还要花费一些时日。”

  李婧敛起笑容,轻声道:“爷还是打算卖方子么?和卖染布方子一样,卖给冯家和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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