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1015节
贾蔷目光凝望着尹后,笑了笑,道:“娘娘,内子近来身子骨有些不适。太医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名堂来。万一到了献俘大典,身子还不利落,娘娘您多关照一二。”
“本宫知道了。”
……
武英殿,东阁。
韩彬听罢新传来的消息后,刚毅深沉的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悲色。
他从不怀疑贾蔷的功劳,也认可他为朝廷、社稷所付出的忠诚。
甚至不怀疑,现在的贾蔷毫无反心。
可是,让他坐视一个可以动摇社稷,动摇朝廷皇统的势力迅猛发展而不顾,那也绝无可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韩彬相信,便是贾蔷坐在他这个位置上,也必会如此选择。
坚定信念后,韩彬已经长出老年斑的脸上,恢复了坚毅的神色。
对面的韩琮缓缓道:“德林军和两千火器营距离还京,还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了。德林号在大燕境内大举撤退,京畿之地几乎搬空,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天下侧目。贾蔷到底能不能活着回到小琉球,众说纷纭。但绝大多数,都不看好。半山公,这些话不可能不传入贾蔷的耳中,但他似乎毫不担忧。难道真的只是靠林如海在小琉球的威慑?仆以为,不见得罢?”
韩彬呵呵笑道:“邃庵,贾蔷有这个自信,倒也正常。他本身便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再加上京城各类鼠道,都在他掌控下,他自信一个人随时能走得脱,并无不是之处。他这个年岁,干下如此基业,岂是不傲的?”
韩琮皱眉道:“不是平海王妃要等到大典之后才走么?怎一个人……”
韩彬笑容渐冷,道:“等到大典之后才走?竖子奸诈,怕早就换了人了!邃庵可还记得,当初平海王妃自贾家折返林家时,半道上车驾为人所焚烧一事?”
韩琮闻言颔首道:“自然记得,虽然彼时还未还京,却也有所耳闻。那一晚上,贾蔷差点捅破天。圈了赵国公府、雄武候府,二皇子李曜,都折在那一回,脸上挨了打……”
韩彬缓缓摇头道:“要处不在此,而在黑手为何会上当。原因就是,贾家有一丫头,形容酷似林如海之女。他们行的是,李代桃僵之计!邃庵,如今可明白,贾蔷为何会如此自信不慌乱了罢?”
“好一招瞒天过海啊。”
韩琮闻言,感叹一声,似乎也明白了,贾蔷为何如此不慌乱了。
以贾蔷的武功能为,和对神京城的经营,一个人想出城,的确不算难事。
只是如今,计谋被识破了,他就更危险了……
不过也好,以家眷胁迫之,太过下作,必为世人耻笑。
现在这样,更好些……
……
东海,小琉球。
海浪阵阵,卷起一层又一层的雪浪。
黛玉搀扶着林如海,一旁梅姨娘怀中则抱着一个近一岁大小的婴孩,一家人在沙滩上散步。
晚霞映天,却也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梅姨娘从最初得知孩子死了,人也几尽疯了,到后来失而复得,人又活了过来,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儿子,人也活泼了许多。
见这父女俩也不言语,就尽享此刻天伦,她却忍不住笑道:“我听说那爪哇比小琉球还要大几倍,顶好几个呢。尼德兰又是极凶狠的罗刹夷鬼,没想到,也没怎么听着动静,这就打下来了!老爷为这都高兴好几天了,怎这样高兴?”
黛玉侧脸过来微笑道:“爹爹高兴还不好么?”
又见梅姨娘怀里的弟弟林安之瞪着大眼看她,傻乐傻乐,脸上笑容不由加深。
梅姨娘笑道:“好是自然好,只是我觉着,就一个小琉球,眼下还处处缺人。那工坊一座接着一座,听说码头上每天打北面来的运人船,为了抢人都要干仗,得派兵看着才不生事。如今再得个还大小琉球好些的爪哇国,哪里有那么些人手?”
黛玉笑了笑,道:“这是爹爹他们操心的事,齐筠不是已经过去了么?姨娘还是看好小安之罢,再过二年,就该入学里了。”
梅姨娘闻言面色一变,再顾不上岛上大事了,看向林如海赔笑道:“老爷,姑娘说安之三岁就入学,这……”
此事她和黛玉交谈过几回了,就是说不服这个姑奶奶。
林如海摇头淡淡道:“连蔷儿的那些子女们都要三岁入稚学,安之有何不妥?男孩子,莫要娇生惯养。”
说罢,不再搭理这些儿女小事,拄着拐杖站定,望着天边如血的夕阳和大海,心情却愈发澎湃。
没想到呐,没想到呐!
他早就知道,贾蔷心怀寰宇之志,但是仍没想到,会壮阔到这个地步!
更难以预料到,会走到今天这步!
小琉球的繁荣,土地的肥沃,他已经见识到了。
而据说,爪哇的土地,比小琉球更肥沃!
半月前,德林军以爪哇当地心向大燕的华人为内应,未经大战而奇袭巴达维亚,一举夺城。
虽然尼德兰在苏门答腊、加里曼丹和伊里安仍有据点,但大部分精锐兵力、战舰和火炮、兵工厂都在巴达维亚,巴达维亚失陷,其余三岛自保都难,根本无力反击。
闫三娘不愧“海娘子”之名,率领德林舰队所向披靡!
不仅一战让尼德兰三岛的援军力量葬身大海,还警告了其余西夷洋番不许妄动,确保了德林号对巴达维亚的统治!
了不起,了不起啊!
这一点睛之笔,算是真正的破局之笔!
一切,都照着贾蔷谋划的进行着。
就是不知道,京里那些人,到底能不能忍得住。
对于二韩,他心中是有敬意的。
但愿他们能冷静些,莫要出手,葬送了眼见大好的局面。
只是他也知道,让他们不出手,几无可能……
唉。
……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春雷炸响
时已四月……
宁荣街上,人已去了大半。
曾经搅动神京风云,惹得无数人侧目、忌惮、愤恨和艳羡的顶级权贵高门,在阳光明媚的春日里,却透露出秋之萧瑟和凄凉。
今日,最后一拨贾家人,也将要离去。
荣庆堂。
“蔷哥儿,近来是不是有事?”
贾母一身大妆,眼看着就要远行了,到了她这个岁数,到底能不能再回来都不好说,心中总有些不安,似是去漂泊……
贾蔷微笑道:“老太太怎么了?这不都好好的,哪里有事?哦,是了,必是老太太舍不得给见面礼,如今莫说重孙,玄孙都一大堆,认也认不过来。可你老这样的老祖宗,甭管认不认得,见了面总要给见面礼罢?礼轻了面上都挂不住,不合你老的身份。可若是将宝贝都散出去,掏光压箱底怕都不够,估计得将宝玉的那块玉给当了才行……”
贾母闻言,一下笑开了,道:“又欺负宝玉!你放心,眼下玄孙虽多,可我的压箱底宝贝还够,当我的嫁妆是顽笑的?不过你这也……别的能为倒也罢了,只生儿子的本事,满天下谁也比不上你!
你怎这样会生,鸳鸯也生了个儿子,好家伙!这都多少了?
宁荣二府,这几辈子儿孙都少,到了你这里,都找补回来了!
不过,蔷哥儿,越是如此,越是兴旺,你越要保重好自己呐!”
说着说着,贾母又从喜转忧,看着贾蔷叮嘱道。
贾蔷点头笑道:“自然如此……老太太怎会这样想?”
贾母摆手道:“你也莫以为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瞎老太太,这些年,还是经历了不少事。往日里,便是贾家闭门谢客,可每日上门请安送礼的亲旧世交何曾真正短过?这次回京,刚开始同样是门庭若市,那些世交老亲成日里登门请安。
可左近这一个月,尤其是近半月,来的人越来越少,如今这二三天,我都要离京了,竟连个登门相送的人都没有。
若说我还察觉不出些甚么来,岂不真成了老废物?”
上回被押赴回京,几乎都要以为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好在扛了过去……
可如今看着,似乎还是没有真正扛过去。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越是高门越是如此。
人家连门都不登了,岂不愈发意味着要坏事……
“蔷哥儿,你要保重好自己呐!”
看着贾母含泪叮嘱,贾蔷笑了笑,温声道:“老太太且放心,如今我落得如此基业,又怎舍得没个下场。你老放心去南边儿逛一圈,今年过年时候再回来便是,没甚大事。”
贾母点头道:“好,你有成算就好!”
又看了眼贾政,回头问贾蔷道:“宝玉他老子还是想回金陵,不知可便宜不便宜?二房的家当,都还在金陵老宅呢。”
贾蔷闻言也是有些无语,却也不强求,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到了津门,自有人奉着老太太转船去小琉球,二老爷便是金陵就是。”
贾母最后迟疑稍许,轻声问道:“那……大老爷和大太太他们……”
贾蔷淡淡一笑,道:“老太太放心,等年底家来,保管还能见着他们。”
贾母笑了笑,又拍了拍“黛玉”的手,温声说了句:“好孩子,难为你了。”
“黛玉”抿嘴浅笑,眸光流转间看向了贾蔷,不无悲切的目光中又有心甘情愿赴汤蹈火的决绝,让贾蔷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是人……
其实,真的没甚么危险的,只是给一些人一个台阶下而已……
……
“老太太,您寻我有事?”
刚在码头上送走了贾母,宁荣两府除了“黛玉”还在,几近人去楼空,不想尹家太夫人又派人急寻他。
至丰安坊尹家后,尹家太夫人面容没有往日里的和蔼从容,显得有些冷清,她看着贾蔷问道:“荣国太夫人已经走了?”
贾蔷还是一脸微笑,看了看尹家太夫人身边面色淡漠的秦氏,点头道:“刚在码头上送走。”
尹家太夫人颔首,又问道:“你何时离京?”
贾蔷想了想,笑道:“老太太,大哥、二哥已经到城外了,明日举行祭告太庙的献俘大典。总要等完事后再走……”
尹家太夫人目光凝重的看着贾蔷,沉声呵斥道:“糊涂!完事后?完事后你还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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