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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 第119节

  难道扬州府的天,当真要变了?

  一行人急急下到一楼,正好两船靠近交接,贾蔷于一楼汇合了李婧、铁头、柱子并六位盐丁,也未理会身后之人,顺着搭过去的云梯,上了珍珠阁。

  ……

  盐院衙门,忠林堂内。

  林如海不无歉意的对韩彬道:“半山公,蔷哥儿毕竟年纪小,天真了些。看事情尚不成熟,你宰相肚中能乘船,还要多担待些啊。”

  先前韩彬要求贾蔷做的事,被贾蔷毫无余地的断然否决。

  之后韩彬虽没说什么,心中却肯定不喜。

  他是半山公,又不是圣人。

  不过……

  看了眼林如海,韩彬冷笑了声,道:“如海难道还担忧老夫见罪一个孺子?你这内侄孙,年纪不大,却滑头的紧。眼下口口声声说不入官场,却一直没放弃功名之心。他既然说了不入官场,那但凡要点脸的,谁好意思明面上对他下手?而他一来仗着年轻,二来仗着无欲无求,所以恣意的很,连老夫都不放在眼里。只是老夫却不知,如他这般,待到了而立之年后,还能不能逍遥自在下去了。若是想不到这一点,也不过是个庸才!”

  林如海闻言,呵呵一笑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不瞒半山公,经历一遭生死后,吾虽旧时志向依旧不变,愿为苍生解忧难。可是对于子侄辈,却想宽容一些。不求他们能到公卿,果真能无忧无难的过一生,我就心满意足了。”

  韩彬和林如海截然不同,他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儿女情长,皱了皱眉,念在林如海刚经历一遭生死大难,到底没过多苛难,不过也不欲多谈此事,顿了顿道:“我本来想让贾蔷那小子再扮一回纨绔子弟,招惹点是非,碰碰瓷,老夫为他做主,顺势敲打一番八大盐商,让他们知道轻重,不要给老夫和如海你添乱。可你那弟子居然笑老夫不够正大光明,真是混帐……”

  言至此,韩彬再度被气笑,笑骂道:“他不入官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连治国以阳谋,遇事则机变的道理都不通。与天下万民之大政,自然当用煌煌大道,阴私诡计难成大器。可对上歹人奸人和妖人,再愚蠢的拘泥于手段光明与否,岂不迂腐之极?不过……”顿了顿,他又道:“老夫倒是愈发相信,醉仙楼上,他不是有意在谄媚媚上了。这黄口孺子,怕果真心怀忠孝之心。虽愚鲁了些,但也难能可贵。”

  林如海闻言笑道:“若非赤诚之心,焉能瞒过太上皇的眼目?只是,正如半山公所言,待年纪大后,怕要吃够苦头才能醒来。”

  韩彬闻言哂然一笑,并未多理会。

  对于贾蔷这样的晚辈俊杰,他一生见了不知多少。

  最后能成大器的,百里难挑出一个。

  现在他想的是,该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一个契机,再敲打一波后,就立刻返程回金陵。

  正当他苦思契机时,忽地,只见盐院侍御史陈荣来到堂上,面色古怪的与二人见礼后,对林如海道:“掌院大人,蔷哥儿在珍珠阁上与齐家发生了冲突,齐家家主齐万年都惊动了,此刻正前往瘦西湖。”

  林如海闻言皱起眉头来,然而韩彬却高兴的抚掌大笑:“太好了!还真小瞧了这小子!”只是眼底却闪过一抹狐疑。

  和他先前所料不同,难道他看走眼了?

  这小子年纪轻轻,难道是口腹蜜剑之辈?

  林如海却摇头道:“必是又有事端发生……”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退一步

  “蔷哥儿……”

  “蔷哥儿我不行了……”

  “蔷哥儿啊,你怎么才来……”

  等贾蔷匆匆上了珍珠阁三楼,看到倒在地上血泊中的薛蟠,明显唬了一跳。

  而薛蟠看到他的到来,满脸血垢的脸上,则先喜后悲,趴在地上不肯起来,“虚弱”的交代着后事……

  在他身旁,自知闯了大祸的齐符,脸色发白的站在那。

  再不远处,则是和明月楼的头牌花魁明月有六分相似的金月……

  贾蔷无视这些人,走到薛蟠跟前,半蹲了下来,看着他头破血流的模样,虽是骇人,可精神头好似还行,一双眼睛总是瞄他,一副跪求报仇的形容……

  不过,血流的还是有些多。

  这齐筠的弟弟不过半大少年,这种年纪最没轻重,不似前世红楼里的柳湘莲,虽看似打的狠,实则有数。

  而齐符这个年纪的半大小子,是真敢下死手的。

  “你怎来扬州了,到了也不寻我,在这里招惹是非?”

  贾蔷随手往后招了招,李婧连忙上前,拿出随身备着的煮过的纱布,贾蔷接过后,先用帕子擦拭了下薛蟠脑门上的血污,然后用纱布包裹了下脑门上的血洞,淡淡问道。

  薛蟠难得老实下来,委屈的鼻涕眼泪齐下,告状道:“我今儿才到啊,在船上差点没憋疯了,就想着先来瘦西湖上快活快活再去寻你!可谁知道,我和金月正吃酒看下面的天魔舞高乐着,就出来一个疯子从后面偷袭我!若不是趁我不备,他能打得倒大爷我?这个球攮的砸种,下贱的骚狗,等着,等大爷好了,非锤子他个小狗肏的不可!”

  齐符何时受过这等羞辱,破口大骂道:“分明是你这不要脸的下贱种,把手伸到人家姑娘裙子里乱摸,你还有脸叫屈?”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拿看弱智的目光看向他。

  这里他娘的是青楼画舫啊!!

  齐筠差点没气的岔过气去,上前一耳光重重扇在齐符的脸上,骂道:“你是昏了头了还是瞎了眼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谁让你来这等地方的?还不给我滚!!”

  齐符闻言,看向周围人的眼神,这才恍然醒悟过来,登时羞臊的满脸通红,正无地自容的想要溜,却听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慢着。”

  齐符自然不会听别人的话,只是他再想走也不能,因为几个模样彪悍的壮汉拦住了他的去路。

  齐家嫡公子外出,身边自然不可能不带人,所以同样有几个齐家豢养的打手,站出来要护住齐符。

  贾蔷站起身来,看了看齐家上前之人,又看向齐符,点头笑道:“齐家果然了得,看来连我也惹不起,你走,你大可走了。”又对铁头等人扬了扬下颌,示意道:“让开路,随他走。”

  只是他面上虽带笑,眼睛里却是一片清寒。

  这种态度,齐符还没反应过来,齐筠却是脸色发白,脸上冷汗都流下来了,上前再一巴掌扇在齐符脸上,怒声骂道:“跪下!!”

  齐符大怒,含泪叫道:“凭什么让我跪?”

  齐筠气的颤抖,厉声道:“你是不是也想向冯佐冯佑他们,不把家里害死,你不罢休?要不要让老祖宗和爹娘他们来替你跪?”

  齐符闻言,脸色惨白起来,只是仍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过打了一个猪头一样的下三滥,怎就会闹到这个地步?

  “还不跪下!!”

  齐筠一脚踹在齐符的膝后,踹的他跪倒在地。

  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齐符不再挣扎,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

  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家里教的对,红颜多是祸水。

  等让齐符跪下后,齐筠深吸一口气,拱手看着贾蔷,道:“良臣兄,此事皆为我齐家之过,实在汗颜。我……”

  不想他未说完,贾蔷就摆手道:“德昂兄,此话就过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令弟做的事,后果自然由他来承担。我薛大哥若是死了,今晚他自然就要赔命。若是我薛大哥残废了,令弟的手脚怕要双倍赔出来。但不管如何,只要他没有畏罪潜逃,齐家没有藏匿罪犯,此事自然和齐家无关。”

  齐筠闻言,怔怔的看了看贾蔷,似怀疑此事真伪,而后就见贾蔷笑了笑,道:“我贾蔷素来恩怨分明,不会轻易迁怒于人的。对了,说起来有一事还要劳烦德昂兄帮忙。”

  齐筠忙拱手道:“但有所请,在下敢不从命!”

  贾蔷点头道:“有一个叫孙琴的姑娘,听说是落在德昂兄手里。此人出身苦寒,以下九流之术为生。当然,此事并不能成为她行窃的借口。只是,我愿意用银子来弥补德昂兄的损失。”

  齐筠闻言,眼角猛然抽搐了下,随即满面笑容道:“我道是什么事……良臣兄说付银子,就实在是不该了。不过一个丫头,良臣兄想要,拿去就是。我现在就派人,送她去盐院衙门。”

  说罢,当即派人去办此事。

  贾蔷点头笑过后,道:“既然如此,我也给德昂兄交给底。我做人,素来讲究公平公正。只要我薛大哥没什么大事,令弟很快就会放回来。只是,他终究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些代价。”见齐筠脸色变了变,贾蔷轻笑道:“德昂兄是个明白人,当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置法子。如果今天没有这个交代,很多事……连我都身不由己。”

  此言中深意,让齐筠联想到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后,缓缓点头道了声:“好。”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齐家乃八大盐商之首,其他七家盐商,或一二代换一茬人,了不起撑到第三代,唯有齐家,打开国至今,就稳坐扬州盐商第一把交椅。

  家里老人更捐有二品顶戴,虽没甚实权,但这份尊荣,却是礼冠扬州。

  扬州知府才几品?

  太上皇六次南巡,齐家都出了大把的银子,或建行宫,或造龙舟,太上皇几次褒赞。

  这让齐家更是如烈火油烹,鲜花着锦般兴旺!

  可这样一巨室之族,居然对一京城来的纨绔小儿低了头?

  贾蔷解决完齐家事后,却见一浓妆艳抹二十四五岁的女子赔笑上前来,声音里散发着骚气道:“哎哟!原来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公子爷来了,瞧瞧这事闹的,都是我们珍珠阁的不是,没来得及及时拉开两位大爷。贾大爷,今儿晚上我让金月亲自来给你赔不是,保管让大爷你满意……”

  说着,还想伸手来拉贾蔷的胳膊。

  贾蔷眉头皱起,看了李婧一眼。

  早就忍耐不住的李婧见之,一步上前,然后一记耳光打在了老鸨脸上,啐骂道:“什么好下流东西,便是神京城丰乐楼的花解语都不在我们爷眼里,你这等腌臜之辈,也上来发骚?滚!”

  老鸨挨打挨骂,一张脸涨红,却是敢怒不敢言。

  金月更是几乎没脸见人,掩面而去。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面色难看的上前,拱手道:“蔷二爷,这就有些过了吧?便是你身骄肉贵,看不上我珍珠阁的花魁,也没必要动手打人不是?”

  蔷二爷?

  听到这个称呼,贾蔷微微眯起眼来,看向来人。

  这种称呼,不是谁都有资格叫的。

  只有自视关系不远,知道其在家中排行地位的人,才会以此来称呼对方。

  可此来人又是谁?

  没等贾蔷猜疑,也没等中年男子自我介绍,贾蔷就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站了出来……

  “蔷哥儿?哎哟!怎么文龙也在这?文龙你这是怎么了?!刚才难道是你……哎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琏略显衣衫不整的从人群中挤了进来,看到场中这一幕,大吃一惊,连声问道。

  贾蔷没有开口,只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贾琏。

  薛蟠也不是傻子,恼火问道:“琏二哥,刚才你就在这?”

  贾琏被贾蔷看的发毛,心里憋火道:“天地可鉴哪,我也才刚认出你来。今儿是江南提督刘大人家的刘三爷请我个东道,说他这里的天魔舞不错,我就来了。刘三爷说三楼没有二楼看的清爽,就在二楼包房里设的宴。我喝的有些多,吃罢席后先去里面歇了会儿,根本没上三楼来!还在纳闷儿外面怎么隐隐有人在叫,也没当回事。谁能想到,会是文龙你?文龙,你说,是哪个没王法的敢把你打成这样!野牛攮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以贾家在江南的人脉关系,值得贾琏忌惮的,并没多少。

  齐筠、齐符哥俩闻言,脸上都一阵羞恼。

  齐家,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贱骂过?

  贾蔷看了贾琏一眼,皱眉道:“此事我已有主张,琏二叔没事,自去高乐你的吧。”

  既然薛蟠没大事,此事终究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头脑发昏的事,他并不准备掀起大风波。

  江南布局里,扬州为重中之重,迅速积蓄力量为先,不宜大动干戈。

  贾琏闻言也不恼,薛蟠在他这里本也没多大分量,便果断不理此节,又笑道:“蔷哥儿,这刘三爷是江南刘提督的族弟,在扬州府经营一些家业……怎好端端的,又惹你哪里不高兴了?刘提督当年在老国公爷手下当游击,是老公爷一手提拔起来的。算起来,都是世交之族。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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