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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 第182节

  那些话,都是薛姨妈和王夫人商议而来。

  两人都是聪明人,又会有多少漏洞?

  可是,宝钗总觉得,那个背影清瘦孤寒的少年郎,不会走到她母亲说的那个地步……

  ……

  翌日清晨。

  一大早,贾蔷就接到了宗人府派人送来的考封公文,让他在午时前,至宗人府考封。

  宗人府在崇文门内大街上,紧邻皇城。

  得知他有正事,虽未惊动每日起的比较迟的林如海,但黛玉和梅姨娘还是通知到了。

  二人将贾蔷叫进后宅,好生捣拾了番。

  头戴紫金冠,上面是一身月白缂丝云锦缎身袄,外罩石青倭锻排穗褂,脚上登着玄缎青底小朝靴。

  外面又披一厚锦镶银鼠皮披风……

  虽然贾蔷恨贾珍入骨,但是黛玉挑选衣裳时,却还是刻意避开了红色,到底在孝期。

  打扮完毕后,梅姨娘端详了稍许后,转头看向星眸含笑凝望着贾蔷的黛玉,道:“俊俏不俊俏?”

  黛玉俏脸飞霞,眸光在贾蔷面上流转一圈后移开,哼了声,道:“俊俏什么?”

  梅姨娘闻言笑道:“这般丰神俊秀的哥儿,还不算俊俏吗?旁的不说,要不是哥儿眼中有英气,他作女儿妆,怕是要把天底下大部分女儿家也比下去了。”

  黛玉闻言,眉眼古怪的端详了眼贾蔷,强忍笑意,道:“是极是极,姨娘说的极是呢!蔷哥儿,要不寻一身女儿家的衣裳,你换上试试?”

  贾蔷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对着一人高的玻璃镜子照了照,觉得还行,便道:“那我先去了,估计也没甚事,射箭十五支我能中一箭就不错了……”

  见他自嘲一笑,黛玉反倒不忍心,劝道:“你从没做过那事,自然射不好。回头得闲了,你多射两回,不就能中了?”

  梅姨娘也道:“有你读书那耐心,还怕射不准?”

  贾蔷哈哈笑道:“有道理!回头就在后院摆一个箭靶,不过我射箭时姨娘和姑姑可别开窗户,不然万一失手了,箭矢跑偏了,射中你们那我可就百死莫赎了!”

  “呸!”

  “呸!”

  梅姨娘先啐了口,随后黛玉也啐道:“敢射偏,仔细你的皮!”

  ……

  崇文门内大街,宗人府。

  看着五间兽头大门前,站着的两排侍卫,贾蔷一时有些恍惚……

  那大门门檐上挂着的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威严贵重,告诉世人,这就是和皇权挨着边儿的衙门了。

  贾蔷深吸一口气,让高隆、商卓带人去附近候着,贾蔷则手持宗人府考封凭证,迈过台阶,一步步走向大门。

  待与侍卫提交凭证后,就有人引着他进门,绕过一尊青绿古铜大鼎,和随朝墨龙大画照壁,穿堂过门,直到正房。

  早有宗人府主事接手,至正衙前,令贾蔷候在门外,主事进去通秉。

  一盏茶功夫后,主事出来,传大宗正令,命贾蔷入内。

  贾蔷面色淡然,挑起毡帘入内,至外堂,有人打量他一番后,示意他进内堂。

  贾蔷拱手还礼后,再入内堂。

  内堂门内,一入门便可见一兽头香炉,不断喷出沁人的香烟。

  临窗设一炕,炕上铺着织金绣龙大褥,设一炕桌,桌上摆着些书籍茶具。

  炕桌两侧,各坐一人,一年长,一年轻,皆着蟒龙大袍。

  见贾蔷入内,二人皆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贾蔷深吸一口气后,拱手拜道:“贾蔷见过二位王爷。”

  “哈?!”

  年轻宗王见他如此,冷笑一声,道:“也是开了眼了,你如今还未承爵,无官无职的,本王一个郡王你不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可叔王乃当朝亲王,宗人府大宗正,你就拱一拱手?等你袭了爵,怕是连这拱手都没了,反过来让我们给你见礼了罢?”

  贾蔷沉吟稍许,正要答话,不想那年长王爷,也就是宗人府大宗正,忠顺亲王李祐却淡漠道:“恪勤郡王也不需着恼,毕竟太上皇许他一世富贵,除天地君亲师外,可见官不跪。”

  恪勤郡王李曜,天子次子,侧妃白氏,出身扬州白家。

  一瞬间,贾蔷心中就将此人的来路和渊源想了个明白。

  这位皇子贾蔷倒不很在意,一个只在宗人府担个差事的皇子,对朝局影响微乎其微。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位忠顺亲王,居然会替他解围?

  不过看着这位年老宗王的冷漠眼神,贾蔷心里有数,必是秉承天意,方会如此。

  念及此,贾蔷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

  恪勤郡王又如何?

  你老子要用我当刀,你跑来为你的侧妃出气,这种糊涂种子,或许可以利用一回?

  贾蔷看向李曜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

第二百四十七章 考封成绩……

  “老二,既然今儿是你当值,那你就带他去考封罢。这几日天气阴,本王腰伤犯了。”

  忠顺王对李曜说道,不过他或许知道什么,所以又多提点了句:“考封完再带过来,本王带他进宫面圣,皇上要见他。”

  李曜闻言,本来明亮的眼睛登时黯了下来,皱眉嫌恶的看了贾蔷一眼,起身下炕,顾自出门。

  贾蔷与忠顺亲王一礼之后,跟着出门了。

  抄手游廊下,感觉到贾蔷跟了上来,李曜顿住脚回头冷哼一声,斜觑着他鄙夷道:“还真是没有天理,如今连奴才都抖了起来。见官不拜?你不是不想当官么,这会儿又巴巴的来考封什么?”

  贾蔷略显恣意的看着李曜,笑道:“若无宗人府公函,王爷以为我愿意来?”

  “放肆!!”

  李曜虽只是宗室郡王,却还是天子皇子,等闲宗室亲王也不放在他眼里,再没想到,一个佞幸小儿,居然也敢同他如此说话。

  在李曜眼中,或者说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贾蔷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毫无跟脚的无知少年罢了。

  若没有入太上皇的眼,没得那几句夸赞,没得太上皇钦赐良臣二字以为表字,他甚至不及王府里的一条狗贵重。

  而这不知死活的少年,居然敢对他不敬。

  贾蔷看着李曜讥笑道:“王爷虽贵为郡王,但是,也还不够资格叫我一声奴才。”

  周遭宗人府主事、笔帖式等公员看到这一幕,无不吓的面色苍白,一个个慌了神。

  李曜怒极反笑道:“好好好!本王今日算是开了眼了,不是没见过猖狂的,但猖狂到你这个地步的,本王还是头一回见!来人,给本王按住了……”

  一个“打”字未出口,他目光忽地一凝,脸上的怒意消散,变成了狐疑之色,看着贾蔷冷声道:“本王差点上了你的当……你居然果真不想承这份爵?”

  贾蔷抽了抽嘴角,心中遗憾,确实把人想简单了,他拱手道:“王爷说笑了,一座国公府的家业,岂有不想之理?”

  李曜再三审视贾蔷,冷笑道:“你不是表面的傲慢猖狂,你是骨子里的傲慢猖狂!你居然敢以诡计戏耍本王?”

  贾蔷见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索性也不再遮拦,敛去虚假的微笑,看着李曜道:“王爷因扬州白氏之事,迁怒于我,我不过求一条生路罢,谈何傲慢猖狂?”

  听他居然直接道破白家的事,李曜讥笑道:“扬州白家,便是皇祖太上皇跟前都尽过孝心,你一无知狂妄小儿,以莫须有之罪殃及白家满门,还有脸谈迁怒二字?”

  贾蔷闻言叹息一声,摇头道:“白氏覆灭,是因为其族罪过,天理难容!白家为争夺盐场之利,灭门数家。有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圣天子在上,岂容此等贼寇逍遥法外?我不过一无官无爵的白身,纵然有心,又岂能灭人一族?王爷此言差矣。”

  李曜余光见周围宗人府公人越来越多,脸色也愈发难看,冷哼一声,道:“你这话说的倒对,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灭人门者,早晚这祸要应在他自己头上!本王且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

  半个时辰后,贾蔷面色淡然的回到正堂。

  忠顺亲王自李曜手中接过考封文书,看了眼后皱起眉头,侧眼看向贾蔷,问道:“你也是武勋之后,正经的宁国玄孙。就算不似你祖宗武功盖世,可也不能十五箭连根毛都没射中吧?”说罢,恼火的将考封文书摔在炕桌上。

  贾蔷并未觉得惭愧,不卑不亢道:“回王爷的话,因从未想过会有承爵一日,所以素来学文,未曾练过弓马骑射。”

  忠顺亲王李祐闻言,眼睛微微一眯,居然笑道:“学文也好,通些文墨,比弓马骑射稳妥些。勋贵之中,论武艺之高者,当年谁又比得过贾代善?元平功臣六大国公二十四候,贾代善一杆银枪能从头打到尾,结果还不是早早就死成一堆臭肉?所以还是学文好啊,起码活的长久些。”

  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可话里的意思,却没有一丝友善。

  很明显,这李祐和贾代善,怕是有一段极不愉快的过往……

  尽管贾蔷一直想和西府割裂,但他到底姓贾,此刻若任由别人侮辱贾代善,那传出去,他以后也别再做人了。

  因此贾蔷昂起头,看着忠顺王那头白发,掷地有声道:“王爷此言差矣,在下学文,不是为了活的长久些,而是为了明理,知忠孝。荣国先祖武功盖世,虽英年早逝,却是为国朝社稷,是为了李氏江山耗尽心血而亡!王爷身为皇族宗正,虽身份贵重,却理应对先祖心存敬意。否则,抛却一身热血,为国征战天下,到头来只被天家视为一堆臭肉,天理何在?!”

  看着凛然刚烈的贾蔷,忠顺王城府要比李曜深的多,怎会轻易落下话柄,哂然一笑道:“本王信佛,佛家都讲究臭皮囊之说,本王借用一二罢。你这竖子,倒是给本王架起罪名来。罢了,今日还要带你进宫,且不与你理会,等回头再说。”

  说罢,起身下炕,在两名内侍的服侍下,穿好荻青色九龙穿云大氅,乘轿前往皇宫。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皱眉看着殿内哭穷的一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喝道:“朕让人去内务府药库,取些好药送给户部侍郎林如海,你推三阻四的,想做什么?是不是将内库银子都贪墨了去?”

  此少年乃隆安帝皇五子李暄,与皇长子宝亲王李景,同为尹皇后所出。

  只是虽一母同胞,不过皇长子宝亲王李景性情冷酷,朝野皆惧,在兵部当差,和几位国公武侯关系都有些微妙。

  而皇五子李暄,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此子出了名儿的贪顽,好财货,好美食,好华服,好古董……是个名闻京城的顽主。

  原本按照隆安帝的脾性,这等逆子合该打死才是。

  只是一众儿女里,唯此幼子年岁最小,一直养在身边,也是唯一一个敢往他身边亲近的皇子,所以难免偏宠一些。

  因见其好揽财货,所以才将自宁郡王手里收回来的内务府交给他,让他做个署理内务府的皇子大臣,却没想到,居然出了差池。

  隆安帝就算再偏疼他,也断不容这等事发生。

  跪在地上的李暄闻言,唬个半死,满脸冤屈道:“父皇,儿臣真真是要冤死啊,儿臣就算是撞客了,也不敢贪您的银子去啊!这内库余银本就不多,过个年又花去那么多,哪有银子去进那么些药材。如今药库里倒还有些好药,可那些药都是给太上皇、皇太后还有父皇、母后并宫中太妃、嫔妃们留的,就这样都勉强将就,真是多一分都没有了!”

  隆安帝闻言,脸色有些难看道:“年前才送进库的银子呢?”

  李暄手往腰间一伸,居然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金框玉珠的算盘来,三下五除二的拨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声道:“父皇,年前扬州递解进京的财物,古董、地契、门铺等物不算,那些一时也变现不了,只说银子,就一共有四百八十万两。因户部亏空的厉害,父皇一道旨意调过去二百八十万两,还余二百万两整。可去岁为救济山东大旱的灾民,父皇掏空了内库不说,还从皇祖父、皇祖母并尹家、梅家处共借得银子一百二十万两。父皇新得了银子后,立刻就将欠银还上。剩下就余八十万两,可过个年,不止宫里各处要打赏,还要给驻京十二团营也赏银子和冬衣……七算八算下来,又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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