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552节
黛玉没好气道:“哪有你这样点戏的?”
另一小火堆边,龄官已经和其她十一戏官站了起来,望向这边……
贾蔷笑道:“好好,那我就礼貌些点戏。诸位小老板小名角儿请了,能否来一场《袅晴丝》?”
十二戏官里文官是领头的,她听了贾蔷点戏后,忙应道:“领侯爷鈞旨!”
又好言劝龄官道:“快去装扮上罢。”
又对芳官、藕官和豆官三个素来扮小生的戏官道:“你们三个快去取了笛、笙、箫、琵琶和三弦来!”
十二小姑娘好一通忙活后,再出来时,众人的眼睛就离不开了。
当下看戏,却是比前世看电影还要盛行,招人喜爱。
贾家这些女孩子们,个个都是戏迷!
龄官打扮起来,着明衣彩妆,只见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眉眼间那抹幽情,着实让人容易生出怜惜之情。
待她一开口,用吴侬软语水磨昆腔唱出:“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火堆边的气氛一下就炸开了,姊妹们都拍起手来。
爽利的探春和湘云更是叫起好来,宝钗都赞叹道:“比原先又进益了许多呢。”
黛玉则跟着龄官,轻声和唱起了下一句:“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这段之意是:你说我穿着绛红色的裙衫多么艳丽光彩,颈上戴的宝石锒嵌的花簪多么光彩夺目,可知爱美是我的天性。恰恰这美好的春天却无人赏识。纵然有沉鱼落雁之美,羞花闭月之貌,这青春之美又有谁来赏识呢?
这话有些飘……
“好!!”
贾蔷忍笑大喝一声,唬了身边黛玉等人一跳,前面的龄官也停了下来望向这边,吹拉弹奏的其他戏官们也顿了下来。
黛玉吓的小脸都白了,捂住了心口,另一只手抬手拿绣帕往贾蔷身上打去。
其她姊妹们反应过来后,也齐齐跑来行凶!
贾蔷哈哈大笑着举手告饶道:“错了错了!我是听林妹妹跟着和唱,唱的实在好听,才忍不住叫好的!”
“呸!”
黛玉羞的眼波流转,不可承认,一旁宝钗难得俏皮出了回主意,对黛玉道:“他诬赖你,你便让他也唱一回不就是了?”
黛玉迟疑了下,原是舍不得,可心里又盘算着,今日事到底在姊妹们心里留下了些印记和隔阂,何不趁着今夜这个机会,除去了隔阂?
因而抿嘴笑道:“宝丫头这个主意极好,蔷哥儿,你听了我的,你也该唱一回!”
贾蔷失声笑道:“我唱?我倒是愿意唱,可我不会啊!”
探春等人太喜欢这个节目了,齐齐围了过来,出主意道:“让龄官教!龄官唱的这样好,名师出高徒,她教了你,岂不就会了?”
贾蔷又寻借口:“饿了……”
黛玉目光不善嗔道:“唱完再吃!”
贾蔷只能从命,看向抿嘴含笑走过来的龄官。
龄官此刻真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从来,戏子二字,如同一块烙铁烙在她身上的烙印一般,让她难堪,令她羞耻,她因此自卑的不敢直视贾蔷……
可现在,不仅身份尊贵的林姑娘唱了句戏,连贾蔷也要唱?
见推脱不过,贾蔷也不忸怩,对龄官道:“你就把你唱的最拿手的……《牡丹亭》里,我记得有一折皂罗袍?”
龄官轻轻点头,应了声:“嗯!”
贾蔷豪气,道:“就来这段!”
探春、湘云立刻喧嚣起来,迎春、惜春也一起咯咯直乐。
黛玉、宝钗都是抿嘴笑,望着贾蔷。
凤姐儿、平儿笑的不行,她们都从未听过贾蔷唱过戏,倒是偶尔听他哼过几段怪调,也只当他在乱哼,眼下却是热闹了!
龄官难得眸眼含笑,望着贾蔷的目光,连旁人看起来都觉得勾着千百根情丝,等贾蔷准备妥当后,她便开口,用吴侬软语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萃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功深镕琢,气无烟火,启口轻圆,收音纯细。
一众原本看热闹的姊妹们,听完龄官这一段,纷纷痴了……
直到,有人故意压低嗓音如破锣,七拐八拐的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
瞬间,那美妙昆腔唱出的意境全散,只有聒噪之音惊起桃林里栖息的几只夜莺……
“打他!”
黛玉“怒极”,甩手又将绣帕丢向了贾蔷。
贾蔷大惊,又见其他人亦纷纷效仿,朝他“杀”来,登时大惊,转身逃跑!
满场哄笑,连龄官都如夜间一朵芙蓉,绽然一笑。
中秋刚过未久,天上一轮明月似玉盘。
月光如银纱般铺满世间,注视着一群小儿女们在桃园中追逐嬉闹……
……
第六百三十二章 凤姐儿:今晚上可卿陪我洗温汤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老国公姜铎今日过九十二岁大寿,虽非整寿,但打天亮起,宫里的各色赏赐就如流水般送进赵国公府。
但今年姜家并未大办,早就放出风去,连酒席也不摆。
唯一的亮点,就是下午申时,皇长子宝郡王李景、皇三子恪怀郡王李晓和皇四子恪荣郡王李时齐齐上门,代隆安帝祝姜铎生辰大吉,并带来了隆安帝的墨宝。
一串佛珠,一块汉朝虎符!
只是,也就如此了。
往年也曾有过姜铎发脾气,不让操办的例子。
但即便如此,到了这一日,依旧是满堂满厅不请自来的元平功臣。
顶着姜铎的骂,也要闹一顿寿酒喝,热闹非凡。
但是今年……
姜家对外放出去不办寿酒的消息后,果真就没几人上门。
除了吴阳侯孙万千和睢阳伯张汉清携子前来外,竟无第三家……
冷冷清清,着实让姜家人不适应。
夜深。
姜铎长子姜保面色有些阴沉,坐在敬义堂上一言不发。
他如今身上只剩一个赵国公世子位,再无一官半职,被圈起来当废人在养。
不过,眼下他已经能明白其父姜铎的苦心。
当初姜家老三姜安能对外喊出“姜家军”这三个字后,就注定了解决此绝境唯有姜家自残一路可走。
若太上皇未驾崩倒也还好,可太上皇骤然驾崩,隆安帝这位“新皇”想要坐稳江山,巩固皇权,第一件事,必是要将军权拢在手里。
这个时候,姜家在军中的势力,就实在太过显眼。
军权大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一种罪过。
除非姜家造反,否则没有任何一个新君能容忍这种军中巨头存在。
所以,姜铎这位九十多岁的老国公,才如同疯魔一般,用刀子将姜家这个庞然大物,先砍断四肢,到最后更是连传宗接代的物什都废了,圈了起来……
废了世子,可不就是废了“传宗接代”的东西。
如今姜家所有势力都集中在西山锐健营,可眼下执掌西山锐健营的,却是老四姜平。
姜保这个世子,岂不就是废了?
不仅如此,姜铎先杀己,再杀敌。
从京城十二团营始,到兵部,再到九大边关军镇!
不管是不是姜家势力范围内,一个个元平勋臣,曾经跺一跺脚军中和驻军之地都要震颤三震的军中巨头,纷纷下马,失去了权力。
怨声载道啊……
至今日,姜家总算度过了大劫,可姜家积累的势力,却消失殆尽。
曾经遍布大燕百万军中的庞大权势,如今只余一个西山锐健营,全靠家中子弟支撑……
念及此,姜保看了看身旁坐着的二弟姜平,摇了摇头。
姜平才能平庸,在西山锐建营,还不如一些子弟干的好。
只是眼下姜保自身也不出彩,所以也断了训斥一番的心思……
正此时,忽地听到门外垂首而立的青衣小厮传道:“国公爷、四爷到!”
姜保和如梦初醒的姜平忙起身,迎上前去。
姜铎看起来比先前又老几分,不过神情却不似寻常老人那样木然,依旧活灵活现……
他先看了眼长子姜保,撇了撇早没牙的嘴,又看了看二子姜平,摇了摇头,然后叹息一声,坐到特制的大椅上,整个人如同镶嵌在一块虎皮大褥子中,老头儿哼了声,问姜保道:“今儿是老子的生儿,连宫里皇上都给我祝生儿,你们一个个都顶着一张死鬼脸,是给哪个看的?”
姜保忙道:“父亲,儿子非为此不高兴,只是今岁祝生儿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些。都是儿子们的错,儿子们无能,累得父亲这样年岁,还为了姜家存亡,受此委屈……”
见姜保自责的眼圈发红,哽咽难言,姜铎顿了顿,随即还是摇头骂道:“老子原也没怎么指望过!不过,你在家里圈了这么久,装模作样读了那么长时间的书,就读出这个鸟德性来?”
姜保一张脸臊的无地自容,垂头无语……
被这样骂了一辈子了,或许曾经有过怨恨,想过这老不死的甚么时候才会死。
可到现在,几十年了,他都已经麻木了……
好在姜铎毕竟老了,精力不济,没有继续毒舌骂下去,老头儿挑了挑稀疏的眉头,撇嘴道:“你们懂个屁!来的人越少越好,老子巴不得一个都不来!”
四子姜宁看了长兄姜保一眼,见他不像是还要说话的样子,便开口轻声道:“父亲,可是咱们姜家的势力,的确已经缩减了太多,大不如前了。缩减的,不是一星半点。此次进京的宣德侯董家、东川候陈家那些人,如今执掌都中十二营,虽是父亲将他们从九边调回京的,但前些年长兴侯耿年和颍川侯傅连当兵部左右侍郎时,对九边苛勒的太狠了些,偏这些人处处打着孝敬父亲的名头……所以,这些人明面上对父亲尊敬,实则与姜家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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