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70节
就贾蔷所知,南省风气素来开放,虽京报上不许发,但没说话本小说里也不准发,因此有书局就将小说按章回分成若干份,日日连载,而在小说里,就会夹带上不少私货,甚至还有广告……
话本小说销量越高,广告费越足。
如何,是不是很有熟悉的感觉……
对于希冀掌控一定话语权的贾蔷来说,再没什么比开设一家书局更便宜的事了。
当然,南省各地书局虽不说遍地都是,却也是星罗棋布。
能活出彩的,百家里未必能有一家。
古人的节操比其前世的网文作者强不了多少,套路玩儿的飞起。
便是曹公文中也曾鄙夷唾弃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
套路文溜的飞起!
所以缺的不是书,是能大爆的火书!
贾蔷自不敢将“斗罗”之流抄于书上,怕要毒死一代人……
但贾蔷腹内仍有好书啊,譬如那《白蛇传》!
作为中华四大民间故事,《白蛇传》能流传数百载而不衰,可见民间受众有多广。
贾蔷有信心能大爆一把,只是……
他顿下笔,看着自己写的数千字有些遗憾。
这种近乎白话文的文笔,在当下这世道里,别说大爆了,多半要活活扑死……
当下话本小说,虽不要求像昆曲那样,段段有典故,字字有深意,古奥典雅,没个举人功名听都听不明白,却也不能太大白话。
他如今虽每日苦读四书和《四书大题小题文府》,但这玩意儿是专门针对八股应试的,和文笔关系实在不大。
不过也没关系,大不了,等收购一书局后,请两个写书的枪手,按照他写的故事脉络,再润笔“翻译”一回就是。
念及此,贾蔷继续下笔如飞!
万丈高楼平地起,其实想想,此时出京城,仿佛就是出了一座牢笼,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
入夜。
神京城,西南观音寺街。
京城八大布行,东盛老号。
赵东林面色不错的看着心腹管家,道:“贾珍已经去了太平街?”
管家笑道:“正是如此,明火执仗的,带了不少人去。二老爷,你说也是奇了,那贾蔷走了大运,得见天颜,搅动了这样大的风波,可眼下没人敢怎样。他也识趣,知道这个风头出不得,先是说明了终身不入官场,要当一世闲人,如今又乖乖的出了京去江南避祸。这般一来,等闲没多少人再急着对他如何。却不想,外人不怎样,倒是他的本家对他出手了。占着宗族大义,没人会说什么,太上皇想来也未必理会此事。”
赵东林眼中满是讥笑,道:“也可怜贾家荣宁二公,当年何等威名?开国功臣,四王八公里独他家占去两门。二公却想不到,其后人会为了一万两银子,窝里横斗,自相残杀。功勋之族,到底不知仁义道德。”
管家赔笑道:“谁说不是呢,贾家,尤其是东府,那些烂事别说他家里人,就是外人都传的沸沸扬扬,丢尽脸面!”
赵东林摇了摇头道:“此事之后,派人去江南寻那贾蔷,给人赔罪,再送上一千两银子。就说,我不知贾家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让他莫要怪罪。”
管家一怔,道:“二老爷,这……就不必了吧?”
赵东林下巴一扬,淡淡道:“你不懂,莫要小看那个贾蔷,果真给他理由让他记恨上,说不得就会惹出乱子来。给一千两银子打发他,他要是收了,自此便是两清。”
“那他要是不收呢?”
“那,说不得要早早除去他!对了,去把博安叫回来,织染的事,他必是愿意理会的……”
……
金沙帮总舵大门前。
贾珍被一众豪奴
“方子呢?”
贾珍坐在轿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贾芸,没有心思和这样一个家族后辈扯臊,开门见山道。
贾芸摸不着头脑,道:“珍大爷,什么……什么方子?”
贾珍闻言脸色一沉,啐骂道:“球攮的小畜生,敢在我跟前弄鬼?再不老实交代,仔细你的狗皮!”
贾芸赔笑道:“回珍大爷的话,我是真不知道什么方子不方子的……哦,您说烤肉的方儿啊,那方儿如今不在我手里……”
话没说完,就见贾珍对赖升一扬下巴,喝道:“给我往死里打!”
赖升蔑视的看了眼金沙帮门前站着的一些青皮,对身后豪奴道了声:“按住了,打!”
几个豪奴上前,就要按倒贾芸,贾芸却忙叫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蔷哥儿临走时是留下了一份方子,不过那份方子是要卖给东盛赵家的……”
贾珍冷哼一声,道:“蔷哥儿临走前,当着西府大老爷、二老爷的面亲口说,这方子交给我来处置,当做这些年族里养他长大的嚼用。你若不信,自可去西府求证。现在,把方子交出来。”
贾芸闻言,吸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侄儿也没甚好说的了,这就去取。”
贾珍冷眼瞥他,道:“蓉哥儿与你同去。”
贾蓉上前,和贾芸对视了眼后,一并进了金沙帮内去取方子。
一盏茶功夫后,二人回来,贾蓉将方子奉给贾珍。
贾珍打开看了看,没看懂,斜眼觑视贾芸道:“就这个?你若敢跟我弄鬼,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好死的!”
贾芸心里没底,强撑道:“珍大爷,我也不懂这个,不过东盛赵家肯定懂,若是假的,他家也不会买了去。对了,珍大爷,蔷哥儿临走前说过,这方子值三万两银子,恒生王家就是出的这个价,蔷哥儿还是看在他和王家少东家有交情的份上少收的钱。”
贾珍闻言,眼角抽了抽,心里暗恨赵家坑人。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缓缓收起方子,目光再次落在贾芸脸上,淡漠问道:“你娘在哪里?”
……
第一百零八章 团圆
听闻贾珍之面,贾芸面色骤变,他心思急转,面上却赔笑道:“回珍大爷的话,我娘今日去了淮安侯府,淮安侯世子一个爱妾生了个大胖小子,老是哭,不知怎地听说我老娘会照顾孩子,就派人来请,这会儿还没回来,不过也快了。”
贾珍眼神森严讥讽,啐骂道:“好你个狗肏的小畜生,扯谎倒是连眼都不眨一下。淮安侯府什么样的人家,还求到你的门上来了?该死的孽障,看来今日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不知道我的手段。”说罢,对赖升喝道:“给我狠狠打!”
又不屑的瞥了眼金沙帮门前的青皮,道:“这等腌臜之地,也敢在我面前龇牙。蓉哥儿,持我的名帖去景田侯府,告诉裘良,让他带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过来。”
此言一出,金沙帮帮众无不色变。
对上江湖帮派攻来,他们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死拼恶斗而已。
可对上官家兵马,却是发自肺腑的感到恐惧。
不过,也有不怕的……
“住手!”
洪、张两位长老带着黑熊怪一样的铁牛自大门出来,极有压迫性的走向了贾珍马车。
铁牛这个身量和一脸狰狞横肉的脸,当真太令沉溺富贵乡里的贾珍和一众豪奴心生恐惧了。
人怎么能长成这样?
这厮若是发起疯来,该不会将他们撕碎了吃掉吧?
贾珍到底年富力强,还能撑得住,先瞥了眼藏到车后面的贾蓉,心里怒骂一声后,问从大门走来的洪、张两位长老,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张长老脸上满是老年斑,但看起来仍干练,问贾珍道:“你是宁国府的,焦大如今可还活着?”
贾珍闻言一怔,反问道:“你认识焦大?”
张长老嘿了声,道:“当年宁国公贾演在察哈尔负伤,焦大背负着国公爷逃出战场,他当年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小马夫,有甚能为自己闯出一条生路来?还不是因为老朽几人,帮了他一把,不然,光那几泡马尿能够让他活着出来?国公爷养好伤后,还特意让焦大那夯货请了我们几个去宁国府吃酒。说起来,老朽几个也是进过宁安堂的人。只可惜,当年的老弟兄们,如今就剩我们两个了。等连焦大也死了,这桩事贾家怕也没人记得了。”
洪长老冷声道:“焦大没死,有人已经不记得了,带了豪奴打上门来。”
这话……着实让贾珍有些下不来台。
他心里可以鄙夷这些人,正如他从来看不起焦大一样。
可那又怎样?
焦大在宁府里,还不是过的和神仙一样,只要不作死说一些太见不得人的阴私,他想骂哪个就骂哪个,便是贾珍也奈何不得许多。
世道如此。
涉及祖宗,任谁也要低头三分。
不过,也只是低头三分罢了。
贾珍沉吟稍许后,笑道:“既然是先祖旧部,那这份面子我不得不给,暂且放过这个孽障一马。来日,也将送大礼来交往交往,不让人说我宁国贾家是忘恩负义之辈。但是,其母乃我贾族妇,绝无住在外面的道理,今夜必须随我回家族。”
张长老和洪长老闻言,彼此看了眼后,面色为难起来。
这个世道的根基,就是由无数宗族势力构成。
这世上的法律,原也分两种。
一种为国法,一种为宗法。
这并非是潜规则,实际上,大到皇族的宗人府,小的村社宗族内的宗祠,都是宗法的执法衙口。
譬如红杏出墙之人,宗法就有明确清晰的处罚办法:
浸猪笼!
这是合法且极有民意基础的。
由此可见,宗族法统之正。
这种情况下,金沙帮再阻拦,实在说不过去。
尤其是涉及女眷之事上……
见二人不再多嘴,贾珍有些忌惮的看了眼二人身后跟黑熊怪一样的铁牛,对贾芸喝道:“小畜生,还不去奉了你娘跟我回贾家?家族分给你的房子住不下你?老五泉下有知,知道你带着你娘跑这里来,非揭了你的皮不可!你这畜生不在意自己的清白,你娘的清白也不要了?你爹的坟还在贾家祖坟,怎地,你准备也学蔷哥儿那混帐,六亲不认?无法无天!”
贾芸闻言,面色难看之极。
任他素日来行事机变,可贾珍这人之奸邪霸道,一时间让他也失去了方寸,进退两难。
若只他自己,自然怎样都行。
可他娘……
可是,若屈服了贾珍,他又如何对得起贾蔷的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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