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729节
只是,无论哪一个,眼下都还不到时候罢?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贾蔷到来后,就看到国公府已经戒严。
大燕制,国公可拥有八百亲兵。
虽然为了避嫌,除了最初的开国一脉外,也只有英国公和成国公两位元平国公实在拥有过。
等景初帝联合赵国公、荣国公诛除二公,又圈禁其他三位实权国公后,各府亲兵数目愈发成了摆设,国公府亦不超过百数。
所以此刻前来为赵国公府戒严护卫的,是宫中龙禁尉。
便是当初开国时最显赫的四王八公,都未曾有过这等礼遇。
敬义堂上。
贾蔷随姜泰进门,就看到姜家姜保、姜平、姜宁三子并诸孙,众星捧月似的围着正中端坐的皇四子恪荣郡王李时。
“贾蔷,本王都不知道,你这样受人喜欢。老公爷被救醒过来,第一句话是谢皇恩,第二句话便是想见你。你好大的体面!”
李时满面春风,笑的和煦,看到贾蔷好似先前的矛盾都不存在一般,还开起了顽笑。
贾蔷拱手见礼罢,摇头“啧”了声,道:“老公爷怕是老糊涂了,这会儿将我请来,莫非是担心他没了,贾家会悔亲?怎么可能,老头儿想多了……”
此言一出,姜家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当谁愿意把姜家女嫁入贾家不成?
贾家那个废物草包,如何配得上姜家贵女?
更别说,贾家的风评……
当上某人的婶婶,名节就要受到影响。
李时亦是笑骂道:“孤王看你就是被母后宠坏了,整日里和小五一起胡闹。对老公爷,便是皇上都礼敬三分,你就敢胡乱称呼?”
贾蔷打了个哈哈,心里腻味的不行,即便知道这是场面话,可分明心里恨不得扒皮抽筋,面上再这样亲近,着实没甚么兴趣。
他道:“老公爷这会儿可醒着?我去瞧瞧。这个时候寻我来,还真是让人有些害怕……不会想着连我一道带走罢?”
李时哭笑不得,警告道:“你再浑说,孤王回宫告诉皇上了!”
贾蔷哈哈一笑,随姜泰往里面去了。
等他入内后,姜平连连摇头叹息道:“实在想不明白,父亲是如何想的。就这性子,见了王爷都如此跳脱,迟早是取祸之根!还有贾家那名声……”
李时闻言眼睛微眯,心里呵呵了声,面上却大度道:“诶,不妨事。贾蔷于国有功,林相更是大功于社稷,为父皇所倚重。毕竟年纪还小,活泼些也能理解。至于那些市井谣言,不足为信。”
说起来,姜家的笑话丝毫不比贾家少。
贾家是个少年人倒也罢了,姜家是那老鬼,和儿媳、孙媳的艳色情史,在市井中广为流传。
大哥就莫要笑二哥了……
李时本想回宫,可心里也十分好奇,姜铎寻贾蔷到底为了何事,因此又停留下来,等待里面的消息……
……
神京城北门德胜门,门楼女墙上,忽地,城门卒打起旗语来:
有不明骑兵奔来。
门楼下城门将见之,忙指挥门卒布防。
未几,就见二骑身影出现在官道上。
披着羊皮袄,内里则是边军军服,背后,背的则是红翎箭。
见此,城门将面色剧变,立刻让城门卒撤下拒马,疏通城门道路。
这是有十万紧急军情时,才会有这般红翎信使急递进京。
等二骑连停也未停,狂飙突进入了城门后,城门将唏嘘的望向北边,难道果真出事了?
果不其然,没过半个时辰,皇城方向,就遥遥有景阳钟声敲响……
……
第七百九十五章 不可放虎归山!
赵国公府敬义堂内间,听闻贾蔷之言,几个妇人都气坏了。
邹氏恼道:“侯爷只看在年岁的份上,也该多些敬意才是。”
贾蔷看向邹氏笑道:“夫人何须着恼?老公爷今年都快一百了,往前推十年闭眼都是喜丧。他活太久了,把姜家气运都吸干了,不然这会儿来寻我做甚么?”
既然姜铎想让他往这方面想,他就顺着这老鬼来就是。
贾蔷倒想看看,这活成精的老鬼到底是为哪般?
姜铎吃力的摆了摆手,让邹氏等人退去后,贾蔷寻了个把椅子靠前坐下,看着姜铎道:“这样急着寻我来,可是为了两家的亲事,还是为了上回说妥了的事?我答应过的事,没有不作数的。”
姜铎“唔唔”了两声,喉咙里如同堵了一口痰,“荷荷”了好一会儿,扭头往旁边的帕子上吐了口后,任由口涎低落嘴角,看着贾蔷无力道:“我快死了……”
贾蔷点了点头,道:“是好事。”见姜铎老眼无神的看着他,贾蔷笑了笑,道:“你老公爷活的太累,为了姜家,算尽天下,可再怎样,也不可能活到二百岁罢?所以,早一日让他们独自面对风雨洗礼,是好事。”
姜铎没毛的眉头挑了挑,瘪了瘪嘴,似乎多了些精神头,哼哼道:“你要是老子的孙子,老子早就闭眼了。哪怕是孙女婿也成啊……可惜啊。小子,你真是精明到骨头里了。说说看,上回说的再联一门亲事的事,如何啊?”
贾蔷自知姜铎看穿了他,看出他知道其有后手,倒也不奇怪,没有超前先知的知识,没有对历史大势的判断,没有林如海在背后支撑指点,贾蔷终究不过中人之姿罢了。
这个自知之明,是他始终保有的认知,因此常怀敬畏和谨慎。
贾蔷摇了摇头,道:“不好,你老也别费唾沫了,没得商量。”
见他严防死守警惕提防到了这个地步,姜铎颤巍巍的伸手抹了把光秃秃的脑袋上的几根杂毛,咂摸了下嘴,似在感慨世道越来越复杂,毛头小子都不好骗了,既然没入坑,那就是另一种路数了……
姜铎也猜到了,贾蔷多半未必能看破他,但那位林如海,却不是个省心的。
运道不好哇,临了遇到了这样的人物。
果然要走颓势了不成……
“贾小子,你也忒多疑了些。即便老夫临死前想安稳一些,可再如何,也牵扯不到你身上不是?难道老夫是糊涂的,看不到你和后族结亲,与皇后、皇子亲厚?难道老夫看不到你后面的林如海?果真想对付你,就得连他们一并对付了,可老夫如今就剩一口气,能对付得了?咳咳咳……你啊,人不大,心却多疑。”
贾蔷看着明明快死了,此刻还喋喋不休的姜铎,目光怪异道:“我说甚么了么?”
姜铎“嘿”了声,显然觉得这不要面皮的对手十分有趣,不过眼睛又黯淡了下去,道:“不成喽,若是再年轻上十岁……五岁也好,老夫还能和你们师徒过过招,如今就只能让你们欺负喽!说那么几句话,就连人影儿都看不清了……唉,快到时候了……”
贾蔷坐在一旁,看着这个老戏骨不停的飙戏,笑道:“人都有这一天,你老能善终,已是福报,看开些罢。至于你有甚么后手,我劝你老最好莫要将贾家算进去,无论是做刀,还是当盾顶雷。不是我胆小怕事,而是我真心不想将精力耗费在大燕国内,扬州那边的海船都造好骨架了……且我素来向你老学习,从第一天起就准备好了后手。即便我死了,我的后手也一定会将背后之人斩尽杀绝,留下一只鸡,我挣下的那些金山银海都算是虚的。你老是亲眼见识过我发飙的,其实是没甚么底线的。”
姜铎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当初为了林如海之女,当夜这混帐就要带着上千丁勇屠了赵国公府。
这小子,的确没甚么底线……
他干咳了数声后,缓缓摇头道:“说你想多了,你还不信。老夫都老成这样,快死了,还能动得哪个……至少,不会碍着你甚么事。好了,今日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亲事,要尽快办了,不然老夫果真拖不起了。
另外,小子,老夫将死之人,劝你一言。你极懂得明哲保身之道,远离官场军权,是好事,但也要提防过犹不及。你不贪权,不贪财,连名都不好,你倒是做的光棍儿了,却不想想,你给皇上留下余地了没有?
你这样的臣子,让皇上想真正亲近,都无法亲近呐。莫说皇上,换谁也不敢!
也容易生出疏离之心,更容易起忌惮。王莽谦恭未篡时,无端的你这么避讳,又是为哪般?
贾小子,你自己想想,皇上待你果真如传闻中那般,与皇子同等?”
贾蔷闻言登时惊觉,颇似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隆安帝对他的态度,确实不对,至少远不像传言中那样,和皇子无异。
现在想来,原来是他这个“职场小白”,没给“上司”留下甚么余地。
当上位者自以为无法控制领导下属时,又怎会亲近的起来?
这老头儿真是……说的在理。
可是他先生林如海为何从未点醒过他?
似是看出了贾蔷的疑惑,姜铎“嚯嚯”笑了笑,眼神虽然愈发黯淡,气也很喘了,却还是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倒也未必想不到这点,只是你总说不得已才入的官场,林如海心中原就愧疚,自然不会再强迫你做官得权……贾蔷啊,这份提点,可算得上是个人情?”
贾蔷正在心中消化着此事,听闻此言,登时警觉,狐疑的看着姜铎道:“甚么事?”
姜铎声音愈发微弱,上气难接下气,有些艰难道:“帮老夫一个忙,不要……不要让董家……董家那一伙……重回九边。放虎……归山,后患……”
未说完此言,正好听闻遥遥有钟声传来,贾蔷眼眸霍然圆睁,再回头看姜铎,业已昏睡了过去……
……
“贾蔷,国公爷如何了?”
外厅,正等不及准备先一步回宫的李时看到贾蔷出来,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回过头来问道。
此刻他还是有些尴尬的,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里。出去不甘心,进去又似是去见贾蔷……
贾蔷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在姜家人面色大变中,道:“昏睡过去了。”
姜家人:“……”
李时也抽了抽嘴角,问道:“老公爷可说了甚么,要本王转呈宫里的?”
贾蔷摇了摇头,道:“没有。”就不再多言。
李时愈发下不来台,姜铎醒来后,除了谢恩宫里,第一件事就是找贾蔷,若说里面没事,谁信?
贾蔷不说,显然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不过李时却不会再多问甚么了,他觉着那只会自取其辱。
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转身阔步离去。
只是出了国公府大门,乘王轿往皇城走去,没走多远,却又听到那道让他心生厌恶的声音:
“驾!”
“驾驾!”
李时一把掀开轿帘,侧眸向前看去,果然,就见贾蔷率领亲兵骑马往皇城飞奔而去的身影。
“这个该死的混帐!!”
……
乾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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