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756节
隆安帝着紧问道:“今岁若再大旱,可有足够粮米赈济?”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果真数省大旱,眼下存粮,杯水车薪。”
贾蔷道:“臣会继续让人去安南、暹罗等地采买粮米,不过这一次,朝廷需要付钱。”
隆安帝明显感到肉痛,瞪了贾蔷一眼后,却也没说出让他再接手内务府钱庄,或者辅助李时办好内务府钱庄之言,若无林如海不好说,但有林如海在,终究要顾虑些体面……
隆安帝只摆手道:“你寻你先生去要,只要他拿得出,就给你!”
韩彬笑道:“给银子不算甚么,只要果真能弄来粮米,多花些银子也值当。”
左右是从范家抄出来的不义之财,他不心疼。
林如海也点了点头,道:“海外之粮若能进来,能支撑过夏,入秋,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就能丰收。北地匮粮,应该能大大缓解。”
隆安帝闻言安下心来,见贾蔷、李暄二人正盯着戴权,不知又心生甚么作弄点子,喝道:“你们两还留在这做甚么?滚去凤藻宫见见皇后,挂念几日了,你们倒好,回来后先到处乱蹿,没长进的混帐!”
贾蔷和百无聊赖多时的李暄,这才忙退出养心殿。
二人走后,隆安帝竟缓缓呼出了口气……
韩彬好笑道:“应对此稚子,皇上亦觉得劳心?”
隆安帝叹道:“过严则生怨,稍微宽松些,必生出事端来。贾蔷所行之事,都是前所未有之事,又皆有大功。若不严厉些,难免让其心生骄狂恣意之念,走上邪路。”
林如海躬身道:“皇上爱护之心,贾蔷必是能感受到的。否则以其脾性,许多事就含混偷懒推脱过去了。如今能揽下这么多事,足见其感念皇恩深重,方效死为之。”
隆安帝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只要他能安守本分,忠心诚孝,朕总能护他一世富贵。朕先前还不大明白皇后和李暄为何如此偏爱于他,此次朕看明白了些。此子虽胆大包天,但的确心思良善,见不得士卒伤亡,百姓流血……诚难可贵。”
林如海笑了笑,所谓帝王心术,莫过于此。
……
凤藻宫,偏殿。
尹后看着殿内跪地见礼的贾蔷、李暄,打量了番,见全须全尾,不曾损伤后,弯起嘴角取笑道:“这不是我大燕勇冠三军阵斩可汗的宁国公么?宁国公今儿怎么得闲,来本宫宫中了?”
显然,尹后也得知了贾蔷、李暄回京后,先跑回家的事了。
贾蔷满面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道:“娘娘,臣往边塞走一遭,边塞苦寒,也没甚么好物什。正巧臣烧了博彦汗金帐,得了件小玩意儿,没交入公中府库,就想着带回来孝敬娘娘。”
尹后闻言眉尖轻扬,笑着与身旁彩嫔微微一扬雪腻的下巴,彩嫔忍笑下去,接过锦盒后,折返呈现给尹后。
尹后打开后,见竟是一枚金珠戒指,首为金珠,尾镶一颗红宝石。
相对内造的首饰头面显得简单了些,但明显的草原风情,也有几分意趣。
贾蔷见尹后含笑打量着,忙解释道:“这是从一阿巴还……就是蒙古公主手里得到的,据说是百年前草原名后满都海可敦心爱之物。这种东西,唯有娘娘才能拥有,臣得闻来历后,就偷偷昧下了,带回来送给娘娘当年礼。”
说完,就觉得一旁凉飕飕的,转头看去,就看到李暄举起碗口大小拳头,当头砸下!
……
二人打闹一阵,被尹后啐笑喝止后,李暄开始愤怒控诉:“母后,这贼子!这贼子就是奸诈小人!!”
看他恼火的面色涨红,显然动了真怒,尹后笑道:“皇儿缘何如此恼怒?”
李暄愤怒到颤抖,道:“儿臣去宣府,原是准备传完旨,就好好逛一逛,给母后买些好物什小顽意儿,只当儿臣一点孝心。可恨贾蔷这厮,非垮起一张脸泪眼巴巴的说想儿子想闺女了,儿臣没法子,只能马不蹄停连饭都没吃就一道折返京城。谁知这忘八居然藏着这一手!!”
尹后呵呵笑了起来,看向贾蔷,贾蔷尴尬解释道:“王爷又没同臣说……算了,臣替王爷出一份。”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长些的锦盒,递给李暄。
李暄勉强算是接受了,一把抓过长条锦盒后,估摸着里面应该是一枚珠钗,赔笑同尹后道:“母后,这是儿臣的一片心意。这礼和贾蔷没丁点干系,全算儿臣的!”
尹后笑着让彩嫔接过来,打开锦盒一看,凤眸一凝,随即展颜笑开了。
见她如此高兴,李暄也高兴的咧嘴笑了起来,不过待看到尹后身旁彩嫔瞧见锦盒里是甚么后,忍不住“咕叽”一声喷笑后,他就觉着不对了,狠狠瞪了贾蔷一眼后,强笑了声,问尹后道:“母后,木盒里装的是甚么?”
尹后凤眸有些怜悯的看了李暄一眼,又没好气白了贾蔷一眼后,用纤纤白指从锦盒中拈起一根……鹅毛来。
劈啪!
李暄如遭雷击,怔了好一阵后,再缓缓转头看向贾蔷,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杀意!
“王爷,你听我解释,这不是寻常鹅毛,这是天鹅羽毛……”
“好球攮的,今日爷和你不死不休!别跑,给我站住!!”
看着追打出去的二人,尹后看了看那枚金珠戒指,又看了看那根天鹅羽毛,“噗嗤”一声笑成了一朵牡丹花。
……
养心殿内,韩彬、林如海已经退去。
隆安帝正在听戴权汇报一些秘事,忽地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声。
他皱起眉头来,同戴权道:“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戴权赔笑道:“必是五皇子和宁国公的嬉闹。”
说罢出去,未几而归,笑道:“主子,宁国公方才给娘娘送了一个礼,是从宣镇带回来的一枚金珠戒指,据说是百年前草原贤明可敦满都海的心爱之物。恪和郡王因走的急,未来得及准备,宁国公就代他出了份。王爷同娘娘说,就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没想到锦盒里真的是一根鹅毛,不过据说是草原天鹅的羽毛……这会儿,王爷正在追杀宁国公呢,外面好不热闹。”
隆安帝冷笑一声,正要开口骂一声“混帐”,却见殿外值守太监匆匆入内,跪地道:“皇上,赵国公府刚刚送来了赵国公的……遗折。”
隆安帝闻言,面色骤然剧变,眼眸圆睁!
值守太监随即又道:“不过姜家人说,老公爷还在,就是趁着还没糊涂前,先将遗折上了……”
隆安帝缓缓呼出口气,心里暗骂不已。
小的小的混帐,老的老的也不省心。
没死送甚么遗折!
让人将遗折呈上,打开看了两眼,先是扯了扯嘴角,权当没看出那位活成人瑞的老公爷自比诸葛武侯……
直到看见遗折上所书:“臣之长子志大才疏,不堪大用。次子庸庸碌碌,傲慢骄狂。三子已废,四子心思阴微,子侄尚不能容,岂能以诚事君?故而,皆不可用。赵国公之世爵,子不贤,则传孙!”
看到这一段,隆安帝面色渐渐凝重,乃至严峻起来!
这哪里是在说赵国公府,这分明是在影射天家!
子不贤,则传孙?!
……
第八百二十章 山中犹有读书台,风扫晴岚画障开
凤藻宫,偏殿。
此时不止尹后在,贾元春亦在。
看着和李暄一道推推搡搡进殿来的贾蔷,贾元春杏眸中神色有些复杂,但终究化为欣慰。
身处后宫的她,比任何贾家人都更直观的感受到,贾蔷对贾家意味着甚么,对她又意味着甚么。
因此此刻,俏脸堆笑。
贾蔷和李暄被尹后训斥一通后,又与元春见了礼,笑道:“家里准备了许久,就等着大姑姑回家省亲了。”
元春听闻其称呼,下意识的看了眼笑意盈盈的皇后,心中惊叹素来恪守礼数,并将后宫诸妃都教化的礼数周全的皇后娘娘,竟没有对贾蔷逾越的称呼有任何异色,这圣眷当真是……
令人艳羡。
元春温婉笑道:“不必准备甚么,有关防驻跸之所在即可,万勿铺张浪费,奢靡太过,不是持家之道。”
贾蔷笑道:“这话不该同我说,该同家里老太太他们说。我就说,皇贵妃到家后,一家人吃个饭,看几出戏,正经说说家常话就好。偏他们非说礼部的官儿和宫里的中官说了许多礼数规矩,听他们的,还有没有法过日子了?我就不信,皇后娘娘回尹家时,他们也敢去叨叨!”
尹后笑骂道:“贾蔷,说你贾家的事就说你贾家的事,少拉扯上本宫。本宫当年归宁,只因太夫人重病,且尹家小门小户,如何能与你贾家相比?”
贾蔷嘿嘿笑道:“娘娘说笑了,如今贾家门儿里大猫小狗三两只,算甚么大户人家?要不是怕家里老太太多想,十五那天臣就将皇贵妃接家里去,往炕上一坐,吃元宵看大戏,再和家里人说说话最好。否则光走一遍那些礼数,半宿都过去了,还说甚么话?”
尹后气笑道:“随你怎么做,与本宫说甚么?如今外面那些弹劾你也不放在心上,你早晚仔细着,吃个大亏就规矩了。”
顿了顿又问道:“家里孩子如何了?”
李暄在一旁不甘寂寞插话道:“母后,贾蔷小气的很,儿臣准备认个干亲,贾蔷竟然不准!”
尹后奇道:“为何不准?”
李暄嘎嘎笑道:“儿臣想当个干爷爷,贾蔷居然不同意。”
尹后忍笑虚点了点李暄,道:“顽笑也该有个限度!”
贾蔷正色道:“娘娘这话真乃至理名言!王爷,唉……”
李暄大怒道:“你也有脸说?你怎么不说,还让爷当他们的干哥哥?”
贾蔷没忍住,嘿嘿笑了起来。
尹后恨的咬牙啐道:“两个小畜生整天乱吣,再扯你娘的臊,仔细你们的好皮!”
这番话一出口,元春并诸多彩嫔昭容早已呆了。
尹后素以《宫范》和《女则》处处律己,何曾有过爆粗口之时?
贾蔷也呆了……
一个粗鄙的市井婆妇这般骂人,那自然就是一个死鱼眼珠子,让人厌烦。
可一个姿色艳绝天下,身份又贵重可称至尊的绝色妇人,饱满的珠唇轻启,口吐芬芳,带给贾蔷的,就是别样的刺激了……
寻常绝色美人,通常也只是樱桃小口而已。
尹后何其敏感聪颖,一眼就看出贾蔷之呆滞,与其他人的呆滞不同。
眸光陡然转为凛冽,带着威严的厉色看向他,贾蔷狗胆差点唬破,忙干笑低头。
“去罢!再敢胡思乱想,好多着呢!都是当爹爹的人了,下回再廷杖,连孩子一并接来,让他们看着。你们不是素来面皮厚,不在意别人的弹劾和眼光么?本宫倒想看看,你们在意不在意自家骨肉的看法!”
贾蔷、李暄闻言面色大变,再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告退。
见二人老实离去后,尹后唇角弯起一抹极美的弧度……
虽本领高强,敢大闹天宫,可金箍棒再强硬,又如何能逃得出老佛爷的五指山?
……
出了宫城,贾蔷就要急着家去,李暄却不放人……
“爷八百里加急回来先去你家看了回,你如今要撇下爷自己走?”
李暄斜着眼觑视之,语气不善的问道。
贾蔷苦笑道:“这不是没带见面礼么?方才王爷还给了两个玉佩,我身上甚么都没带,总不能再送跟鹅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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