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897节
尹子瑜也抿嘴笑了起来,这种话听起来,能甜进心里。
贾蔷在二人的催促下起身到了前面,道:“你老不多疼疼你的眼珠子,找我甚么事?”
贾母笑道:“我问你一事,这次南下,要去多久?”
贾蔷摇头道:“这哪说的准?快的话也要半年,慢的话,许是要过了年了。”
贾母闻言吃惊道:“要这么久?”
贾蔷笑道:“南边儿热的厉害,太阳也烈,等回来的时候你老就瞧好罢,回来一家子黑炭!宝玉,到时候你会不会嫌弃家里姊妹们太黑?”
宝玉没好气道:“你知道,还带她们走那么远?搁从前,那都是瘴气横生发配犯人去的地方,当甚么好去处?不如随老太太一道回金陵,数朝古都,紫金山玄武湖,不比粤省强多了?”
贾蔷呵呵笑道:“你知道个屁!你问问二婶婶,金陵逛够了没有?”
凤姐儿闻言神情微微变了变,金陵发生的事,可并不愉快,因而连连摇头道:“没甚意趣,回金陵也是在国公府里待着,如何能及得上去看大海?宝兄弟,你若想去,就同老爷好好说说,只说是去长见识。”
宝玉闻言,神情黯淡。
贾母也有些无奈道:“老爷在金陵很有几个清流故交,往年都是以书信折往,如今要回金陵了,就可以见面畅谈了。老爷是要带着他一并长长学问见识,等翻年他要和我一道回京,不多教他一些,老爷也不放心。若是你们去个一两个月,我也做主让他跟着去了。可去那么久,却是不得行。”
说着,看向姜英道:“去那么长时间,便宜不便宜?你们才刚刚成亲……”
姜英抿了抿唇角,垂下眼帘道:“如今正在守孝,老爷又要带他去见世面,我留在家里也没甚用,不如去长长见识。”
贾母闻言不高兴了,只是没等她再发话,就听宝玉冷淡道:“她想去就叫她去便是,留在家里做甚么?”
他心里想,既然想走,又何必强留?
果然强留下,也只能留下一具木头,心也不在这里。
听闻此言,贾蔷都怔了怔,已经厌弃到这种地步了么?
凤姐儿在一旁悄悄的给贾蔷使了个眼色,贾蔷是真没看懂……
贾母深深叹息一声后,也不开口了,强扭的瓜不甜,两人眼下明显不对付,强挤在一起,反倒容易坏事。
且有黛玉作保,贾母也不虞担心出事。
谁都知道,贾蔷拿黛玉当心尖尖在疼。
薛姨妈在旁边笑道:“出去逛逛也好,开开眼界和胸怀。”
如今她也是没法子了,宝钗显然一颗心系死在贾蔷身上,若非如此,这个傻丫头也不会糊里糊涂的让人沾了身子。
得手没得手不知道,想来应该能守住最后一步,可亲密事必然也没少做。
这还有甚么后路可言?
不过,眼看着贾蔷一步步兴盛到这样的地步,那日在青石码头上,更是见到了他的威风。
再加上薛蟠恨不能将他妹妹倒贴给贾蔷……
罢了,薛姨妈即便心疼又能如何?
只能在心里叹一声儿女都是债!
另外,贾蔷房里平儿和香菱都有了身子,先前已经有一双儿女了,再熬下去,谁知道还会有多少个?
都说物以稀为贵,儿女也一样。
果真生出十几二十个来,那越往后面出生的,就越没前面的受宠。
皇帝爱长子,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对一些事,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乐得看到贾蔷带着宝钗一并南下……
贾蔷看着宝玉笑了笑,道:“男人还是要有胸怀的,多包容包容,过日子较不得真。日子到底怎么过,是过的和和美美诗情画意,还是过的一地鸡毛冰天雪地,其实都在男人。不过也不急于一时,你也多寻思寻思,想一想。”
贾母对贾蔷的话显然十分满意,点头道:“这才是过日子的道理!”
又见香菱正和小吉祥、小角儿还有十二个小戏官在不远处顽的欢实,极受用当老大的感觉。
又有平儿在另一处,和可卿、晴雯、紫鹃等在说笑着甚么。
这么一大家子,居然也能其乐融融,没打出狗脑子来,贾母看向贾蔷道:“你是会过日子,贾家到了你这一代,也合该兴旺!等你们回来时,那两个许是都要生了。稳婆都要带上,不是顽笑的。”
薛姨妈在一旁笑道:“想想都觉得喜庆,得下回再见,老太太家里还不定要添几口人呢,到时候,还得多叨扰老太太几顿东道才好!”
贾母闻言,乐得合不拢嘴,笑道:“这还不好说?要吃多少有多少,管够!”
不过,忽地又变得感伤起来,道:“就是不知道,那时我这老婆子,还在不在……”
……
神京,皇城。
西苑龙舟上。
尹后看着病痛发作,服用阿芙蓉后沉沉睡去的隆安帝,她凤眸微微眯起,心中轻轻一叹。
造化弄人呐。
每次病痛发作时,天子都会失禁。
而一天的理智,都会在这个时候消失殆尽。
她也不知道,这个英明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到底会变成甚么模样。
夜色渐深,尹后行至窗前,望着天上一轮皎月,凤眸中的目光,渐显清冷……
不过并未低沉许久,她就重回御案后,拿起朱笔,替隆安帝批起奏折来……
……
第九百六十四章 尹后朱批
皇城,武英殿。
入夜。
今晚元辅韩彬和御史大夫韩琮,二韩留值。
二人几案上,摆的满满当当的折子。
京城百官,天下督抚,直隶州府,但凡有资格上折子的,几乎就没断绝过。
天下多事。
好在,二人都是经年干练名臣,这些政务虽然繁杂,却都处理的得心应手。
甚至因为天子卧榻,不能处理政务,某种方面来说,少了掣肘的力量,他们处理起来还更快了些……
天下权柄,如今大半操于武英殿之手。
“元辅,近来西苑的朱批,你过目后可有甚么发现?”
几案上的奏折处理过大半后,韩琮忽然抬起眼来,问韩彬道。
韩彬却是头也未抬,“嗯”的应了声,道:“邃庵,可是发现了甚么?”
韩琮闻言笑了笑,他知道韩彬并非是在怠慢他。
只是如韩彬这样的人物,极少会让别人掌握住谈话的主动。
一句反问,便反客为主。
韩琮并不在意这些,他缓缓道:“承奏上去的折子,大事,应该仍由天子口谕,皇后娘娘笔录。可有些折子,怕是直接由娘娘朱批,并未经过天子。”
韩彬闻言,持笔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又继续疾书,他淡淡问道:“邃庵何出此言?老夫观之,娘娘朱批不拘是字迹,还是措辞,皆比拟天子,你如何看出的?”
韩琮笑道:“前日湖城知府弹劾宁国公贾蔷奢靡无度,临湖城码头大肆搜刮地方,虽给了银子,但也造成湖城百姓蛋、肉、禽等民生之物涨价。这个倒也罢了,娘娘只批了句不知所谓。意思是,既然人家给了银子,再聒噪这些,就很是莫名其妙。另一处则更有些名堂了,山东即墨知府汪东林弹劾德林号在即墨广置工坊,聚民数万,扰乱农耕,且一切动用工费效用职名毫无案卷,将来骤难遵守。伏恳皇上敕令德林号将所办事体具行移报臣衙门备卷或止令臣移行查取备卷。”
韩彬闻言终于抬起头来冷笑一声,道:“看见了么?天下就没他们不敢伸手的地方!贾蔷这二三年来杀的尸山血海,蒙古可汗都斩了一个,倒在他手里的大员还少了?就这样,都震不住这些蠢货!”
韩琮摇头道:“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元辅又何必动怒?拿办了就是。不过娘娘说的更有意思……”
韩彬侧眸看来,道:“娘娘怎么说?”
韩琮拿起手边一折子,读道:“德林号乃宁国公名下产业,所出多用于国事。且宁国公办理之事何用尔衙门备卷?尔等大臣为朕任用,虽百千聚集一处,朕倚赖未必如宁国公一人也,勉之。必效法宁国公之摒尽私心、纯然忠爱,以受朕如是见信,庶不负为人臣一生之名节也。”
啧!
甚么意思?
德林号是贾蔷名下产业,赚到的银子大多用于国事,更何况宁国公办事何须尔等逼逼?
天下臣子虽千百聚集,朕倚赖不如贾蔷一人。
韩彬也算是明白,韩琮为何说这样的折子,未经过隆安帝了。
因为现在的隆安帝,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甚至,听说贾蔷在即墨聚数万众以开工坊,说不得还会生出些事来。
韩彬沉吟稍许,问道:“可还有其他不妥之处?”
韩琮摇头道:“这倒没有,其他的,看不出来。”
韩彬道:“那就如此罢,些许小事,原不必惊动天子。”
韩琮提醒道:“元辅,这不是个好征兆……”
这已然是后宫干政了。
韩彬叹息一声,目光深沉的看着韩琮道:“邃庵,你不是迂腐之人。当明白,眼下这等时候,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娘娘在陛下处都说不上话了,于社稷而言,绝非善事。更何况,娘娘也算得上秉公办事。最重要的是,大燕不是大唐,娘娘在朝中连一相识的大臣都没有,你又在担心甚么?”
韩琮点了点头,道:“非仆多疑,职责在身尔。不过既然元辅都道无事,那就无事罢。”
韩彬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窗外,眼神不无落寞道:“到了这一步,我等能做的,不过是尽力为之,问心无愧罢。”
隆安帝变成了这般模样,新政能继续推行下去,都赖于林如海当日逼宫。
但韩彬都不知道,隆安帝能坚持多久。
更不知道,后继之君会不会继续下去。
就目前来说,若李时继位,那就很难说了。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强推新政,为大燕多存几年国运。
……
扬州府,盐院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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