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一六二九 第501节
——在曹如意的工资栏上,额外补贴里头,有这么一行字:“残疾人补助xx元……”
……
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庞雨一边考虑该怎么组织言辞,一边字斟句酌道:
“咳咳,这个……呃,老曹,这确实有点不合适。不过财务那边也算是一片好意吧,毕竟可以多拿些钱……要不咱换个名义如何?”
——庞雨还以为曹如意是觉得被歧视了而感到愤怒,却不料对方根本不在乎这个。只见曹如意袖子一翻,又摸出一本小册子来,却是不知从哪儿抄来的,琼海军中关于伤残补助的标准,共分十个等级——其实就是根据现代标准所制定的。
“看看这个,看看这个!我老曹都这么惨了,你们怎么才给定个八级伤残!怎么着也该给一级二级才对啊!”
庞雨一愣,心说哥们儿你挺实在啊。顺手拿过那小册子翻了翻,皱眉道:
“你看,这一级伤残是要求:日常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全靠别人帮助或采用专门设施,否则生命无法维持;意识消失;各种活动均受到限制而卧床;完全丧失劳动能力。二级则是要:日常生活需要随时有人帮助;各种活动受限,仅限于床上或椅上的活动;不能工作;社会交往极度困难……你虽说是残了,可还能走能蹦的,生活基本不受影响,肯定达不到这种地步啊。”
曹如意一听之下却是嚎啕大哭:
“唉哟喂,庞军师啊,这怎么能说生活不受影响呢!是个男人都知道……我倒宁肯断条腿什么的!”
眼看这位在办公室里就哭开了,庞雨却也无可奈何。作为男人他当然能理解老曹的心情,不过这工资以及补助标准是由后方财务部门统一确定下来的,他也不好自作主张的加以改动。只得先用软话安抚住曹如意,答应向上头反映一下,争取让财务部门对此做出调整。
曹如意挺识相,闹腾了一阵子,得了个承诺之后便走掉了,而庞雨在他离去之后,回想了一下整个过程,发现这一幕似乎很眼熟。
“奶奶的,这不就是上访吗?从前老解应付最多的差事……”
中国人是最讲究实际的民族,包括告状鸣冤也一样。故此古时候有拦轿告状,现在有上访——反正有事情直接找最高领导,效果肯定最好。上访这种事情可不是平头老百姓的专利,官僚系统内部反而更多,因为知道门路,知道该去找谁,知道该如何用最直接的方式达成目标。
当初解席在位时经常就要处理此类杂务,那时候庞雨还常常嘲笑他,说他这个头儿尽干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可如今,当“基地指挥官”这块铭牌放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之后,他也开始体会到这种烦恼了。
烦恼归烦恼,答应了别人的承诺总要履行——庞雨把曹如意的要求汇报上去,顺便询问当初那个补助标准是怎么定的?
回答却居然是随便定的——当时财务部门刚刚建立工资制度,要在短时间内确定出大批标准来,怎么可能有时间慢慢一条一条仔细研讨?那些涉及到人员众多的标准,可能还要几个人碰个头商量一下,像这种偏僻冷门,几辈子也未必能用得上的标准,就先随便找一条凑合凑合了。
不过如今既然有人当真用上了,而且考虑到将来与大明皇室的合作还很多,象曹如意这种情况肯定还会碰到,委员会便抽空专门讨论了这个问题。
只是在这方面,各人主观看法不一,确实也很难取得一致意见,结果在委员会上又是好一通争执。肖朗是坚持认为这种残疾绝对应该往高里算的,心理和社会舆论的压力也应该计算在内。但冯宇飞却坚决反对。最后还是法律专家苏芜香小姐拿出她以前上大学时接触过的一个案例:某位彪悍农妇为了惩罚总是在外花心的老公,趁对方睡着时手持大剪刀“咔嚓”一下子……虽然自个儿进了监狱无法再监督那男人,但从此绝对不用担心对方在外面乱搞了。
根据苏芜香的回忆,最后法院判决下来,定的是五级伤残:“日常生活能力部分受限,偶尔需要监护;各种活动受限;需要明显减轻工作;以及社会交往贫乏。”——套在曹如意他们这个团体身上,倒也差不多。
于是便把这一类的残疾相关补助改成了五级,结论反馈回山东,这边按新标准给曹如意补了一笔钱,后者倒也挺满意,总算是把问题给解决了。
不过庞雨这头,各种各样类似的小麻烦却接踵而来,什么有人对食堂的伙食不满意了;有人嫌自己办公室位置不好晒不到太阳了;甚至连宿舍里头闹耗子都能找到庞雨头上……
第五百五十六章 历史的巧合?
好在庞雨这时候也已经锻炼出来,他现在可不像当初刚刚登陆时说话那么直截了当,平白无故得罪人去。经过这几年的锻炼,他已经可以一边翻阅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件资料,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那个过来抱怨的小姑娘闲扯:
“……是啊,这边耗子真多呢。建议你考虑养只猫吧,我自己就养了一只……还是当初刚刚攻下琼州府,住在府城粮仓里那会儿养的,那粮仓里面耗子更多,晚上睡觉都能从脸上跑过去……”
“……诶,确实,要养到懒猫也挺讨厌的,我那只黄皮就懒得要死。你要实在嫌养猫麻烦,我可以把黄皮借给你用几天……不,它不抓老鼠,哪怕肚子饿了也不抓,不过好歹还能叫唤两声,吓唬吓唬耗子们。”
“……不用等下班去抱,每天中午到了饭点就在食堂外面游荡卖萌的就是它了,到时候拿根骨头引诱一下直接抱走就行……呵呵,也不用专门归还,等你那边没好吃的了,它自己就会跑回来的。”
在叽里咕噜陪那无聊女闲聊了一个半小时之后,终于让这位上访群众满意离去,而庞雨则随手在旁边一张记录纸的“正”字上头又添了一笔——上面的“正”字已经快要填满三个了,想不到才短短几天功夫就处理了十多件这类杂务,搞得庞雨白天几乎干不了正事。
“看来老解这个头儿也不好当哪……”
庞雨现在感觉有些理解那个看起来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老伙计了——能把这些乱七八糟,鸡毛蒜皮的杂务处理好,把这个小团体中各种关系理顺,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如此过了十几天,正当庞雨觉得一切平静,自己也渐渐适应起来的时候,却有一桩并非鸡毛蒜皮的大事突然找上门来……
六月中旬,一条悬挂着郑氏家族旗帜的帆船在威海新港口靠岸,从船上下来的却是郑家二爷郑芝虎本人,他一下船就急着求见拜把兄弟解席,在听说解席不在之后,又找到了庞雨头上。
才刚一见面,郑芝虎就扑通一声跪倒,同时大喊一声:
“庞军师,为兄弟我报仇啊!”
“怎么?”
饶是庞雨一贯冷静自持,也不由得被郑芝虎那大嗓门和激动态度吓了一跳。而郑芝虎接下来的哭诉更是令他目瞪口呆,脑子一时间翻来覆去,只有当年李明远老教授曾经说起过的,却被大多数人觉得只是个笑话的一种说法:
——历史的惯性!
真实历史上,公元一六三三年,正在当前这六七月份时,荷兰东印度公司为独占对中国的贸易权,禁止西班牙人、葡萄人介入与中国交易,调集十一艘大型战舰,并联合中国本地的部分海盗,发动了一系列针对郑氏家族和明朝海军的攻击作战。
在战争初期,荷兰人仗着先进的大炮武器,性能优异的快速战舰,且采用了先发制人的攻击手段,在中国沿海突袭了不少港口。其中最为成功的一次当属七月十二日对郑家老巢厦门的突袭,在那一战中他们完全打了郑家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摧毁郑氏家族和明帝国留在海港中停泊和修理的全部舰船,使其损失惨重。
不过当明廷和郑家反应过来之后,毕竟家底子厚实。郑芝龙大把银子撒出去召集江湖弟兄,拉出手头全部力量意图报复,而福建地方官员则全力配合,从各地调兵遣将……在经过三个多月的拉锯之后,终于在一六三三年的十月份,于金门的料罗湾堵住荷兰舰队,并与其展开大战。
此战中明军充分发挥和利用了小型放火船的灵活机动,一举将荷军十多艘主力战舰全部摧毁或俘获,至此荷兰东印度公司与大明……或者说是郑芝龙集团持续了多年的海上争霸战终于有了个眉目,郑芝龙成为东海上独一无二的霸主,在此航行的所有舰船,无论它来自东方还是西方,都要老老实实向郑家上供。
而这也正是琼海军最初的目标——他们当初在海南岛上刚刚开始组建海军的时候,便是以一六三三年以后的郑芝龙势力作为目标,当时只想着要象郑家那样纵横海上,能够确保海南岛的安全,也就满足了。
不过在发展了这几年以后,如今的琼海军水陆通吃,早已比历史上的郑家强悍了无数倍去,而荷兰人也早被赶出台湾岛,近几年来在东亚海面上压根儿看不见悬挂荷兰东印度公司“VOC”旗帜的船,在穿越众们的心目中,荷兰人已经是个过去式,一六三三年这个原本在东亚海战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一笔的年份已经风平浪静,不值一提了——哪怕一向最为谨慎小心的庞雨也这么想。
只是没想到,今天郑芝虎的突然出现,却彻底打破了他们的这份自信。
——荷兰人又回来了,而且,和历史上几乎一模一样的,他们偷袭了厦门。更据郑芝虎所说:荷兰人的军船,不多不少,正恰是十一艘!
“我靠,这怎么可能!”
此时的庞雨满心都是荒谬之感,东亚荷兰人在先前的琼州攻防战中已经损失了绝大部分海上力量,此后又丢了台湾岛,可以说是被光着屁股赶出东亚海域的。就算他们后来能弄到舰船,肯定也是从巴达维亚总部,甚至千里迢迢从欧洲抽调过来的。这数量或多或少,怎么可能还跟历史上一样还是十一艘?
更不用说,荷兰人居然还敢发动战争?历史上这一时期的东南亚,可没一家把他们揍的屁滚尿流的琼海军存在,荷兰人那十几条在欧洲只属于小吨位级别的弗汝特帆船在东亚诸国水军力量面前已然是强悍无比的存在,故此他们才敢仗着坚船利炮横冲直撞。
可这会儿……有琼海军存在的东南亚,就算他们把郑家打趴下了又能如何?难道还指望打翻了郑家以后再与琼海军和平共处?如果说之前双方没接触过,倒还有几分可能,可现在打都打过了,东印度公司那些人不会这么自作多情吧?
……在听取郑芝虎哭诉他们厦门港是如何遭受到突然袭击的同时,庞雨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这些问题,只是脸上却始终表现出一副很重视对方言辞的表情,时不时还安慰对方几句——却是他这几天来多次应付上访人员刚刚学会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