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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在一六二九 第510节

“那么,我谨在此正式通知阁下:经过慎重考虑,并在排除了有损于我们双方关系的不利因素之后,我琼海贸易公司决定接受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和平请求,并同意就双方贸易合作及其它事项开展谈判。”

说着,他朝老戈曼作了个邀请的手势:

“既然转为商业谈判的对手,你们就不必再待在战俘营里了。所以请把东西收拾一下,跟我们走吧。我方将向你们提供一个与你们当前身份相适应的新环境。”

“呃?”

不单单是老戈曼,包括他身后那些人全都愣住了,显然一时间还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迪亚戈稍微好一些,但也很有些云里雾里。他只能再度朝那个自己最熟悉的联络员看过去,见对方微微颔首,示意他接受这个要求,方才回过神来,低声劝说老戈曼他们接受。

老戈曼他们也没什么可以拒绝的余地,虽然对琼海军这番突如其来的“善意”仍然抱有疑虑,但总不见得说咱们在这儿做俘虏挺快活?

本来也没什么行李,一群人很快便收拾停当上了大车,直到四轮大马车发出吱扭吱扭声音离开战俘营之时,许多人依然感到这很有些不真实——包括迪亚戈在内也是如此。

倒是老戈曼还镇定一些,他不知道对方要带他们去哪儿,反正坐车走就是。在路上他还找个机会让迪亚戈询问那位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军官,先前他说已经“排除了有损于我们双方关系的不利因素”是什么意思?

那位军官很是爽快,毫不隐瞒地做出了解释——就在前两日,在台湾岛,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福摩萨岛北部,我军与盟友联手,将那支胆敢攻击我方的荷兰舰队及其帮凶全部歼灭。包括自称是东印度公司高级雇员的汉斯?普特曼斯等一批罪魁祸首,已经全部被俘。

第五百六十七章 待遇变更(中)

全军覆没?!

听到从那军官口中轻描淡写说出这一句话之后,老戈曼等人面面相觑,脸上神色都是变幻不定。等到坐进了大车里,旁边没外人了,便都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

他们对外虽然宣称对于公司那一方面的计划毫不知情,但这年头哪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是为同一家公司干活,对于公司主要武力的动向,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概念的——要知道即使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从欧洲抽调过来这十多艘战舰也是大动作,根本不可能瞒住人的。

那可是十多条战舰啊!不同于那些临时凑起来的武装商船,看起来吨位差不多,炮位水兵都差得远……公司费大力气把它们从欧洲调过来,可不单单是为了让那个德国人普特曼斯报复在海南和福摩萨所受到的耻辱,而是指望它们能填补东南亚的武力空缺,进而在当地取得军事上的优势呢。

就是在欧洲,面对西班牙或英国的舰队,这十多条战船也能起到大作用的。当初这条议案在阿姆斯特丹总部那边被提出的时候,议会团中仍然有人觉得派遣装载二十门以上大炮的专用战舰前来东南亚,只为对付一群东方土著纯属浪费——武装商船就能满足需求了。

巴达维亚方面虽然没欧洲总部的绅士们那么高傲,但在安排普特曼斯出动,攻击中国沿海时,却也从没打算要把整支舰队都赔进去——如果公司判断有这方面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一点儿,他们也决不会下达这条命令的。在巴达维亚的计划中,普特曼斯舰队将利用西班牙大举进攻吕宋,这支名为“琼海军”的军事组织无暇他顾的机会,在中国沿海附近稍稍展现一下武力,以证明他们东印度公司仍然在东南亚这边具备强大的,足以威胁到谈判对手的武装力量,之后再由老戈曼这头释放出和平善意,以取得一个最佳的谈判开局。

至于普特曼斯那头,原本完成骚扰任务以后就可以返回巴达维亚总部了,不过因为这年头联络不便,很多情况事先是预料不到的,故此公司也授权他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更进一步,在适当情况下为公司在福摩萨或者澎湖夺回一处据点……甚至更大地盘,这要取决于在实战中遭遇敌手的强度。

想当年西班牙人初次在南美洲登陆的时候,也从没想过能一举覆灭掉那个庞大无比的印加帝国不是么?东方中国虽然在马可波罗游记中被描述的强盛无比,但谁知道那是不是一个泥足巨人,一推即倒呢?让普特曼斯去试探一下,没准儿会有个惊喜呢——出战之前,公司里抱持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当然了,坏的打算也不是没有,但哪怕最坏情况,公司觉得这支舰队全身而退总是没问题的。尤其是在舰队临出发前些,他们得到情报说,琼海军那条最可怕的大铁船已经出现在吕宋海域,正是这条信息让普特曼斯本人以及公司的管理层更加坚定了出动舰队的决心——只要不碰上那条无敌铁船,中国人的小戎克船他们可不放在眼里。

——这就是老戈曼等人离开巴达维亚公司总部前的情势,至今也不过才个把月功夫,居然就是全军覆没?连普特曼斯本人都被俘虏?这一切听起来实在太也虚幻了。

有人开始猜测这也许只是在虚言恫吓,反正这段时间他们都被关在战俘营里,外面消息一概不通,对方就算说攻下了巴达维亚他们也只能听着。但老戈曼却觉得对方没必要这么干——这种大事件瞒不住人的,回头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们这次谈判又不是要交换实际物资,欺骗没有任何好处。

一行人争论了半天没结果,老戈曼忍不住要迪亚戈去和那个看起来颇为和善的军官打探一下,询问他们打算如何处置普特曼斯——无论如何,那个德国人算是东印度公司的高级雇员,地位与老戈曼差不多,对于他的命运,老戈曼还是挺关心的。

听到这个问题,那军官看了老戈曼一眼,目光中似乎隐隐有些复杂意味,但最终还是做出了回答:

“如何处置他,将要由大明朝廷对其审判之后的结果而定。”

“要把他交给明国?”

从迪亚戈口中听到翻译过来的回应,老戈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也顾不上对方看他的神色有异,连忙又问道:

“可是上一次……也就是贵方取得福摩萨岛的那回,不是把所有俘虏都放回了么?”

听了迪亚戈的翻译之后,那军官冷笑一声:

“我们当初秉持着一片善意把人放回去,可不是为了让他另外带一支军队回来报复的。他既然敢带人跑到我国沿海来抢劫放火,当然就要作好受到惩处的准备,这个道理,在哪儿都是一样吧?就是在欧洲,你们所信奉的那个上帝,不也讲究什么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么?”

听了迪亚戈的翻译后,老戈曼一时无言以对,对方说的话句句在理,让他连想要为普特曼斯求个情都找不到理由——他和那个德国人没什么交情,但从对方打算对普特曼斯的处理方式,可以试探出他们对东印度公司,以及他们所有欧洲人的态度,这一点才是老头儿所在意的。

然而现在,老戈曼心中却不由生出一种忧虑来——在来之前,阿姆斯特丹总部那边仍有不少人觉得这个名为“琼海军”的中国人集团或许比较能打仗,但终究不过是个愚昧,自大,对文明世界一无所知的土著政权而已——就和东南亚其它势力没什么两样,而这类土著政权不可能像他们欧洲文明人这样,拥有契约精神的。所以即使与他们谈判,也无非是某种逢场作戏而已,最终目标只是为公司攫取利益,至于用什么名义,达成什么协议,甚至以后要不要遵守,公司其实并不在乎。

——老戈曼等人原本是抱着这种高人一等的心态来看待这种谈判,事先他们最担心的,乃是这伙人不讲道理,纯粹以暴力相待。但在真正和这群人接触之后,却发现人家根本不屑于用暴力对付他们,即使把他们丢进战俘营将近一个月,也是有着十足理由的——不管实际如何,名义上琼海军终究是隶属于大明帝国,而此刻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力量正在与大明帝国的另一支武力交战。即使老戈曼他们一再声称自己只是谈判使者,人家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也是天经地义。

在这一个月里,对方所表露出的文明程度却也远远超出了老戈曼等人的预料。除了不允许他们自由行动之外,其它方面都让这些欧洲人一点不觉得自己是待在战俘营里——无论食物供应,住宿条件,还是关于营地的卫生保持,感觉比巴达维亚那边的正规军营里都要强得多。

今天在通过迪亚戈和那军官交流以后,老戈曼更是从对方的言辞中感受到了一种很熟悉的味道——他们欧洲人在面对东南亚居民时常常不经意间表露出的居高临下口吻,那个军官居然也用类似的态度对待他们!而且让老戈曼非常郁闷的是,他还没办法反驳——因为就是按照他们欧洲人的道德与法律,人家说的也句句在理。

而让老戈曼忧虑的正是这个——他不怕对方不讲道理,那些霸道横蛮,颐指气使的土著首领们往往目光短浅,只要摸清楚他们想要什么,投其所好,很容易便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公司想要的东西。在这方面,身为荷兰东印度公司资深谈判专家的老戈曼极有自信。

但这一次,他所面临的谈判对手却显然不同于他以往所碰到的那些人——对方完全知道己方拥有哪些优势,也知道该如何发挥出自己的优势……这还不算,老戈曼甚至隐隐约约能感觉出——对方似乎连他们想要什么都很清楚!

虽然还没正式坐上谈判桌,但老戈曼已经可以肯定,这场谈判将会非常艰难。

……

老戈曼这边满怀忧虑,队伍里其他人却都兴冲冲满怀好奇的观看这一路上风景。从位置偏僻的战俘营出来,经过一段小路拐上大道之后,四轮大马车一下子变得非常平稳起来,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于是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脚下那平整无比的道路。

“这是什么路啊?好像都是整块的石头!”

有人大惊小怪道,但马上便另有人回应他:

“白痴,这只是用灰泥浇筑的,凝固以后便成了石壳子……可是真奇怪,这一带并没有火山啊,他们哪儿来找来这么多灰泥?还奢侈到用来铺路?”

——古罗马人用火山灰作为天然水泥,主要用于建筑,但也有少数用火山灰铺筑的道路,所以有去过意大利的人能辨认出这种水泥路面。当然这边的水泥路和古罗马那种其实有极大差异,但这些商人也不可能分辨那么清楚,一路上望着前后似乎永不到头的路面,一个个惊叹不已。

第五百六十八章 待遇变更(下)

不仅仅是道路,连道路两旁的景象也很让他们着迷,行道树在欧洲也有,但道路两边还有大量低矮的开花灌木形成花圃,明显也是人工种植,这就很少见了。海南岛气候温暖,这些花木的种类经过筛选,一年四季总有开放的,将路面染的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这简直是王公贵族的后花园哪!”

有人大叫道,欧洲园林风格讲究整齐划一,后世闻名的几座著名欧洲宫殿——比如此刻还未被修建起的凡尔赛宫,它的花园便是以大量规整几何形状的绿化植被和精美雕塑组合而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令无数王公贵族惊叹不已,并由此带动整个欧洲的风潮——巴黎风尚最时髦,便是从凡尔赛宫廷开始。

按照风景造园学说的某种理论,东西方对于园囿文化的侧重点不同,乃是因为各自的政治环境差异——东方长期大一统,尊卑等级规矩森严,故此士大夫们在评价园林方面的宗旨是以模仿山野意趣为佳——在外面必须要规规矩矩,回到自己家里么,总要讲究个自在随性。而西方则由于众多诸侯林立,长期战乱频繁,治园就很注重整齐划一,秩序排列——没办法控制外人,只好拿自家后花园里的植物排布排布,过过干瘾也是好的。

而眼下呈现在这批使者眼前的这条道路,其两边花木植物却正是严格按照几何图样拼接,不同种类,不同颜色的花木有序排列,极其规整——这其实只是因为当初道路的设计者没空在路边装饰方面下太多工夫,只在图纸上随便画了些几何图形而已,却正符合了这些欧洲人的审美观,以至于他们一个个都惊叹不已。

而每隔一段路程,路边在平坦宽阔之处还建有茶棚,有专人管理。外面设置有木台座椅,饮水渠槽,以供行人休息之用。这一行人在某处茶棚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却又对树立在茶棚旁边的高杆路灯大感兴趣——这种长途道路上不可能象白沙港口从码头到市场的一小段路那么奢侈,夜间保证所有路面都有人工照明。但每隔一长段距离,在休息茶棚处设置路灯却依然是很有用的——夜间行人可以远远望着灯光走,不至于迷失方向。而且有灯光就意味着有人和服务设施,以及遮风避雨之处,尤其在夜晚和大风雨天气里,对行路之人将会是非常有用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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